13 ☆、第二十二日:(3)

芳年其實已經大致摸清了這個王徹的脾氣。他并非是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妻同另一個男子獨處許久,他只是無暇在意。從他第一眼看向自己,她便覺察出來了。對素未謀面的未婚妻,他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期待吧,只是按部就班的準備。更何況現在他身負麻煩,便更無暇管她了。

“王将軍,怎麽今日沒有帶我府上管家一同來呢?”秋瑤問道。

王徹笑道:“本不知道沈姑娘也在曹府的,況且沈姑娘早晚也要到我府上,管家這幾日來尋找你已經疲憊不堪,何必再讓他奔波呢?”

說謊,你明明知道我在這裏。沈芳年在心中想,看他的意思,是要扣下沈勇了?

“那麽王将軍是怎麽知道謝昉在曹府的呢?”沈芳年似是不經意問。

王徹含糊其詞,“聽說的。”

沈芳年又問:“王将軍和謝大人有什麽誤會過節麽?芳年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是見到您和恩人針鋒相對,總是不好過。”

王徹當然不會說與她知道,只是道:“沈姑娘不必因此事而煩心,現下有曹伯父從中攔着,我也不能傷及謝昉不是麽?”

這時,敲了兩下門後,一個高挑的碧色身影轉了進來,不正是三小姐的侍女青巧麽?

“夫人聽聞家中又來了客人,特意命奴婢送來果飲。”青巧說着,擡眼看了看王徹,眼神頗有深意,看向沈芳年時,只留意到她手上還戴着那只镯子,低不可聞的笑了一聲,便退下了。

沈芳年驟然明了,難怪對自己的正牌未婚妻會毫不上心了,原來他和曹府的侍女有貓膩。啧啧啧,男人啊。

這樣想着,她起身乖巧的笑道:“現在芳年的嫁妝丢了一些,連妝奁都要再準備,恐怕我們的婚期還要推遲了。”

“無妨,沈姑娘養好身體才是要緊。”王徹道。

“我這邊需要人幫我清點剩下的嫁妝,還請王将軍讓沈勇來曹府。”她直接道。

王徹不辨喜怒,似是通情達理,點點頭,“當然可以。只是當初管家來我府上時,曾經也帶去了姑娘的部分嫁妝。現在也需要清點後一并帶回,算清楚了才好。給他五日時間,五日後定讓他來見你。”

“好。”沈芳年同意,但是眼珠子一轉,又有了新主意,“不如五日後,王将軍帶着沈勇,我們在城中尋一處見面吧。當時交接清楚了,省的麻煩。”

秋瑤暗自腹诽,小姐,你這是拿大管家也算到嫁妝裏了。

“好。五日後,我請小姐道醉仙樓做客。”雖然這個理由有些牽強,王徹還是答應了她,“既然如此,我便先告辭了,麻煩沈姑娘得空知會曹伯父一聲。”

終于送走了王徹,沈芳年終于松了口氣。

“姐姐,你可出來了,我都要吓死了。”曹淑眼眶依舊紅紅的,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不過你剛才可真威風啊!比我爹還兇呢!”

沈芳年對這種吹捧很是受用,也沒細想,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沒事了,沒事了啊。”

“我可不敢再帶謝哥哥出去了,肯定是昨日順平軍的人在街上瞧見了,所以才來我家興師問罪的。”曹淑自責不已。

“不是因為你。”沈芳年對她道,“雖然不是,今日你也安生一天,姐姐我的腿腳可還酸得很。”

“嗯!”曹淑狠狠點了點頭,道:“姐姐,用過午飯你便好好休息!”

這午覺,沈芳年睡得并不踏實。最後,她是被手腕上一跳一跳的痛弄醒的。醒來後,她一看,原先只是發紅的手腕現在可是腫了起來,手镯箍的緊,所以開始跳痛。

已經這樣了,那麽也就無法再拖延了。她起身穿上鞋子,拽起秋瑤道:“跟我來。”

秋瑤剛剛也在打盹,還沒清醒過來便被她拽走,待完全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被帶來的是謝昉的房間。哎,秋瑤覺得自己要找小姐好好談談了。

謝昉被曹謹風拖去了軍營,此時剛剛回來。

不得不承認,早上時親眼看到她攔在自己的身前,親口聽到她如何為自己據理力争,偏袒得明顯,他心中便一直開心的很。後來她要和王徹私談,他的心中又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在擔心王徹難為她,還是擔心王徹勸得她回心轉意。方才剛剛準備關切一下他們上午談的如何了,她便自己撞了過來。

沈芳年不知自己是何時變得這麽莽撞,先別說随意進入男子的寝室,至少剛睡醒也要梳洗一下吧。現在可好,謝昉盯着她看,她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儀容不整的緣故。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卻一同開口。

“我……”

“我……”

敲門聲響起,曹淑豎着雙髻的小腦袋探了出來。她看到沈芳年也在謝昉的房間中時,明顯黯然了片刻,不過很快便又眉眼彎彎。曹淑早就知道他們兩個人是一同從沙漠中逃出來的,共患難嗎,親厚些也是有原因的。況且曹淑一直告誡自己,若是因為自己心中的那一些小想法,便開始讨厭沈姐姐,那真是太卑鄙了。

“謝哥哥,沈姐姐,我沒有打擾你們吧?”她小心問道。

沈芳年忙道:“淑兒,你快進來,這件事也同你有關。”

“什麽事啊?”曹淑快步走近。

沈芳年待她過來,這才在三個人中間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腕。“其實一天前便有些紅腫了,只是現在更嚴重了。我懷疑是這個镯子有問題,所以便沒有同別人講。”

昨夜攔住了秋瑤要去叫大夫,主要是因為一來看上去這不像是致命□□,二來李夫人贈镯的時候說的清楚明白,這镯子是二小姐的愛物,後來才給了三小姐。這番話可不是白說的,若讓府中其他人知道了,恐怕李夫人和三小姐便要開始興風作浪。所以今日她才緩緩道來,為防止吓到這兩個人,她特意放慢了動作,放輕了語氣。

可是她沒有料到的是,謝昉竟一把拉過了她的小臂,仔細看了看,眉頭深皺道:“都腫成這樣了,為何現在才說?秋瑤,快去取些清油和水。”

秋瑤也知道情況嚴重,顧不上受誰的驅使,忙去了。

“我……”沈芳年一時被問的語塞,胸有成竹也變成唯唯諾諾,斷斷續續才說,“因為李夫人說這镯子原屬于二小姐……”

她本以為這麽說了,謝昉便會明白其中深意。可他為何狠狠瞪了一眼曹淑?

曹淑本就被這傷勢吓了一跳,此時眼看謝昉這是懷疑自己了,心中如同堵了一塊棉絮般不暢快,鼻子酸酸的。

沈芳年忙對着謝昉皺眉搖了搖頭,謝昉才回過頭來,悶不做聲。

“姐姐,雖然只是紅腫,可、可不知是不是毒,我、我還是去叫府上的大夫吧。”曹淑心中委屈不已,擡腳便跑走了。

沈芳年皺眉道:“你對她這麽兇做什麽?”

謝昉不理,試着将手镯從那腫得粗了一圈的手腕上取下來,卻似乎不太行。“為何現在才說?”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李夫人說這镯子原本是淑兒的,若這镯子有不妥,肯定是他們想要拿來陷害……”

“怕有人興風作浪,一天前剛有些紅腫的時候也可以和我們說。現在都腫成豬蹄了。”謝昉打斷了她。

謝昉說她的手像豬蹄,她竟然沒覺得生氣,反而笑道:“因為想看你慌亂緊張的樣子呀。你越擔心,我就越開心。”

謝昉聞言放開了她的“豬蹄”,想要強裝鎮定卻十分不鎮定的冷哼一聲。

“等一會記得要和淑兒道歉,知道嗎?”她善意的提醒。

曹淑當然不可能用這種拙略的伎倆來害一個之前素未謀面的人,謝昉明知自己錯了,卻依然嘴硬,“我有沒有說她,只是看一眼也算是錯麽?況且等事情查清楚了再道歉也不遲。”

☆、心生一計

秋瑤取來了清油和水。謝昉這才嘗試着将這手镯取了下來。摸着自己紅腫不堪的手腕,沈芳年不禁感嘆,哎,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

另一邊曹淑請來了府中的大夫,可是自己卻依然垂着眼角不高興。

大夫看過了,便說:“應該是觸碰了石蘭花的汁液,沒有大礙,用水清洗幹淨後不要吹風,兩日應該便會消腫了。”

既然沒有大礙,幾個人便先松了口氣。但是這镯子的事卻不能就此掀過。

“後娘和曹芷,她們為何要讓沈姐姐只是手腕紅腫呢?難道說當時後娘拿來的那一大堆衣裳首飾全部都下了毒?”曹淑仔細想想覺得害怕。

沈芳年卻搖了搖頭,道:“應該只有這個镯子做了手腳,不然李夫人為何當時便極力讓我戴上呢?”

“我明白了!”曹淑皺眉跳了起來,道:“後娘她們一開始聽說爹讓我照顧謝千歲的千金,便心生不滿。于是她們便準備了能讓姐姐你受點小痛的镯子,等到姐姐發現,就會讓我爹知道,爹就會和後娘興師問罪。”

“然後李夫人就會說是你當初送給妹妹的手镯便有問題,沒想到連累了謝掌印的千金。”沈芳年淡淡道。

曹淑心情抑郁至極,早就知道這家中有兩個人讨厭着自己,卻從沒想過他們竟然為了對付自己,會使這種陰招。

“你別生氣,我總覺得這事不像是李夫人一個人想得出來的。她以前也做過這種事麽?”沈芳年問道。

曹淑想了想,道:“她就是喜歡搬弄是非,當年姐姐和姐夫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定了親事,後來姐夫家搬去了張掖,爹便不大高興這門婚事。後娘便總是說姐姐不聽爹的話,最後搞得他們父女不和。但是若說陷害,這還真沒有過呢。”

沈芳年又問謝昉,“你呢?今日王徹來抓你,你不好奇他是如何知道你在這裏的嗎?”

謝昉無所謂的樣子:“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在曹府這麽多天了,他知道了也很正常。”

“有沒有可能李夫人和三小姐曹芷身邊有一個人,她對外通風報信,對內唆使作惡呢?”沈芳年問道。

“姐姐是不是懷疑三妹身邊的侍女青巧?”曹淑壓低了聲音,道:“她性子孤僻,我總覺得她還鬼鬼祟祟的。”

謝昉說:“你懷疑那個侍女給王徹報告曹府內的事情,同時還教唆本城府不深的李夫人和三小姐對付二小姐?”

“說不定她的教唆也是王徹指使的呢。”沈芳年臉色不好,畢竟那個人現在還是自己的未婚夫。

曹淑又忍不住了,怒道:“太過分了!我這就去告訴爹!”

沈芳年趕忙拽住了她,讓她坐好。二小姐這烈火一般的急脾氣可是着實厲害。

“我們只是猜測,又沒有證據,二小姐現在去告訴将軍,說不定會被李夫人反咬一口。”謝昉為她解釋道。

“而且,就算青巧有問題,唆使使壞,曹将軍将她趕了出去,李夫人和三小姐頭腦簡單,更會視你為眼中釘。你們的仇怨就再也解不開了。”沈芳年補充道。

曹淑被他們一唱一和的唬住了,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那你們說該怎麽辦?”

謝昉斬釘截鐵道:“我說,等扳倒了王徹,順藤摸瓜自然能将他在曹府中安插的這枚釘子拔除幹淨。”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沈芳年眼中精光一閃,道:“我有一個辦法,五天後,我會和王徹在城中的醉仙樓見面,到時候我想辦法引他說出他安插在曹府的眼線的名字……”

說了一通,費了不少口舌,曹淑似懂非懂,也沒有意見,便點點頭。謝昉竟然也沒說什麽,只是道:“我累了,二位小姐先請回吧。”

……真是一點都不給面子。曹淑剛剛受了他一瞪,此時覺得對他的喜歡都少了幾分,乖巧的點了點頭便走了。沈芳年撇了撇嘴角,也打算走,卻聽到謝昉在她身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亥初去房頂見我。”

她面上波瀾不驚着,怕讓秋瑤看出來,心中卻狂跳不止,仿佛做了壞事的孩子般奪門而逃。

五月的沙洲,氣候幹燥而炎熱,白日裏若不站在陰涼處,不到半個時辰便能把人曬暈過去。所以随着進入夏季,沙洲人習慣在天色暗了後再吃晚飯。

亥初時,正是衆人吃完晚飯各自沐浴更衣準備就寝的時候。秋瑤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便去沖涼了。沈芳年四顧無人,趕忙像做賊一樣快步上了走廊盡頭的樓梯。

被戈壁包圍的城市,頭頂的天空舒朗而遼闊,絲毫沒有被人間的煙火所打擾。她小心翼翼,低頭提着裙擺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果然看到謝昉的背影,暗藍色的胡袍幾乎和夜色融合。

她悄悄走上前,突然出聲企圖吓他:“叫我上來做什麽?”

可惜還是提前有細微的衣衫摩擦聲音暴露了她。謝昉并沒有被她吓到,轉身平靜道:“叫你上來,是想道謝。謝你今日為我解圍。”

現在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勇氣,便那麽站在了他的身前。她低頭看着地面,只是他這一句話便讓她不好意思了,“別客氣了,你不是也救過我一命麽?誰讓我們是生死之交呢?”

謝昉輕笑一聲,應和道:“對,生死之交。”

她看見謝昉難得帶着笑意看着自己,覺得自己心悸不已,忙道:“還有事沒事,沒事我走了!”

“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謝昉的笑意就如同這燥熱的夜中一縷涼風,去的太快,現下又嚴肅起來,道:“我不同意你去私會王徹。”

沈芳年低頭沉默着,她當然知道這不是一個萬全之策。但是她還是很想問:”為什麽不同意?“

“你不要以為王徹同你好言好語的說了回話,他就會永遠對你以禮相待了。”謝昉盯着她,語氣不善。

沈芳年雙手背後,左右微微晃動肩膀,“我知道啊。可我和他雖做不成夫妻,也沒有仇怨啊。更何況他已經有了一個小情人,因愛生恨?不存在的。”

謝昉斜眼看着她,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太天真了。你以為你和王徹沒有仇怨嗎?你是不是還沒和他說解除婚約的事情?“

她呆呆的點了點頭。

“在他眼中,你還是他的未婚妻,便是他的所有物,如果有一日屬于你的東西忽然長腳要跑,你會開心嗎?”

他說的如此理所應當,沈芳年一時竟無言以對。只是冷笑了一聲,道:“謝大人叫我來,就是為了提醒我別忘了自己身上蓋了王家的戳嗎?”

謝昉皺眉道:“你到底是傻還是笨?我是提醒你與王徹私會有風險。我說的都是事實,沈姑娘覺得不中聽便當我沒說過。”

人家是一片好心,說的是不中聽的事實,這世上有些男子确實便是這般膚淺自卑,還會惱羞成怒。她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氣,勉強維持平靜道:“到時候曹将軍在外面聽着,能有什麽事情?”

謝昉轉身坐到了那房檐邊的矮牆上,“曹将軍不是你的擋箭牌。如果真到了你命懸一線之時,王徹還沒吐出他想要的東西,你以為他會救你嗎?”

沈芳年谄媚地笑道:“到時候門外不是還有你了麽?謝大人斷不會為了只言片語的證據就犧牲了我吧?”

“我?”謝昉冷哼一聲,頗為坦誠道:“難說。也許曹将軍要沖進去時我還得攔着呢。”

她“哦”了一聲:“多謝提醒,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便走了。”

天邊最後一點橙色的暖光都消失了,雖然和謝昉鬥嘴也很有樂趣,但是她該回去了,不然讓人發現了可不好。

可剛剛轉身,卻又被拽住了袖口。

“給我看一眼。”謝昉拽過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驚,不敢在表情上透露出半分竊喜或是什麽其他她也不甚了解的情緒,只得乖乖的轉回來,面對着他,伸出了左手。

謝昉握着這只手腕,猶不滿足,又道:“另一只手。”

她又伸出了右手,手腕任他捏着,揉着。

謝昉得出結論:“真的腫了一圈。”

沈芳年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哪根筋壞了,張口道:“看來謝大人眼神不太好,明明看也能看出來了……”

曹府的院中此時又開始有些下人開始走動,為主人送水。她緊張萬分,生怕叫人看見,好在謝昉坐着,下面的人看上去也只會看到她一人的剪影。

“這次可不是熱敷了吧?”見謝昉不說話,她問道。

“對。”謝昉低着頭,難掩自己的一些赧意。

她眉眼彎了彎,向後準備抽出他手中的手腕,“那,那便不麻煩謝大人貢獻溫度了哈……”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的手腕從他手掌間滑脫,落在他掌中的,是她汗意涔涔的雙手。霎時她如驚弓之鳥一般幾乎跳起來,甩脫了他便跑了下去。

當沈芳年蹑手蹑腳回到房間的時候,秋瑤早就為自己梳洗好了,也為她準備好了水。

秋瑤雙手叉腰,皺眉逼視她,“小姐,你方才一聲不響去哪了?這水都涼了!”

“二小姐方才叫我過去。”沈芳年沒看她,随口道。

“不對呀,你不在的時候,二小姐還來過要找你呢,可還是找不見人。這是怎麽回事?”

☆、姑媽駕到

秋瑤狐疑的問:“不對呀,你不在的時候,二小姐還來過要找你呢,可還是找不見人。這是怎麽回事?”

沈芳年卻不再理她,徑自走到了梳妝臺前,道:“我累了,還不來幫我梳頭發?”

秋瑤跟了過去,将自己的上半身用力晃到了她的眼前,直勾勾盯着她,吞吞吐吐道:“小姐,你和謝大人……是不是……”

她聽了心驚肉跳起來,故作鎮定白了秋瑤一眼,道:“是不是什麽?”

“是不是……”秋瑤硬生生将到了嘴邊的“有私情”三個字咽了下去,笑眯眯道:“關系挺好的哈?”

沈芳年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濃濃的倦意道:“好嗎?我怎麽不覺得。”

秋瑤眉頭一皺:“奴婢親眼看到,謝大人看到你的手之後,便分外緊張啊!”

沈芳年沒來得及反駁秋瑤,就聽到她又說:“小姐,你可千萬別忘了……”

“我知道,我從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她怎麽會忘呢?只是現在身在化外之地,她變得叛逆又放縱而已呀。

“小姐想想姑太太,再想想二老爺。他們是你僅剩的親族了,可你想想每次你犯了小錯,姑太太是如何兇的;你再想想二老爺和咱們老爺斷絕親緣時那副正義凜然卻不留情面的模樣;你想想他們如果知道了有這麽一位謝掌印的親信……”秋瑤幫她梳理烏發,一邊曉之以理。

“我不會讓他們知道的。在沙洲發生的這些事,都是要埋在沙子裏的,我難道還要四處宣揚嗎?”這段日子,不必道與其他人,可她卻願意放進心中珍藏,竟連這樣也不可以麽?

“奴婢只是不想看到你日後傷心……小姐是聰明人,自然會比奴婢想的明白。”秋瑤嘆了口氣,便沒有再說。

她沉默着梳洗完畢,又倒向了那張大床。黑暗中,她的雙目卻未曾閉上。她想明白了一些,此時她希冀自由,肆無忌憚地收集和謝昉的感觸,希望日後漫長的歲月中能有時常用來翻看的這一筆。可秋瑤是了解她的,在她擁有淡然回望的從容之前,定然會傷情患失,為何自己卻沒想到這樣的後果呢?果然是在庸人自擾吧。

想明白了,她又翻了個身找了個安穩的姿勢睡意香濃起來。趁着現在交情還淺,她會試着抽身的。

這一覺睡得沉極了,沈芳年第二日是在天光大亮後才醒過來的。聽說曹淑今日一早便被曹将軍帶去了軍營中,沈芳年松了口氣。

直到她用過中飯,曹芷同她的侍女青巧又過來了。這次沒有曹淑在,三小姐倒是乖覺許多,禮貌地詢問她休養的如何,并恰巧的看到了她手腕的紅腫。

“呀,沈姐姐,你的手腕是怎麽弄的?”曹芷表情較為浮誇,倒是吓了沈芳年一條。

沈芳年只得擡起了左手,低頭左右擺動着眼珠,戚戚道:“三小姐,你不知道麽?”

“我……我不知道,姐姐是什麽意思?”曹芷急忙擺手。

“不瞞三小姐,我這手腕是自戴上了夫人賞的镯子後才開始腫痛不堪的。”沈芳年泫然欲泣,“一直以為夫人寬厚,三小姐熱情,卻不知道芳年入府後如何得罪了你們……”

曹芷一時傻了眼,竟忘了要如何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忙看了一眼身後的青巧。青巧忙道:“請沈小姐将那個镯子再取出來給我家小姐看看,說不定是誤會呢?”

秋瑤取來了镯子,曹芷只看了一眼,便開始繼續表演:“青巧,你看這個镯子,是不是有些眼熟?”

青巧看過一眼,道:“是那陣您想要,二小姐免為其難送的,可您要來了後便抛在一邊一次都沒戴過。”

曹芷臉一紅,低頭不言。青巧繼續道:“三小姐那時候年紀小,難免性子驕了些。只是不曾想到,二小姐給的镯子竟有問題?”

何止是那時候性子驕,現在不是一樣。沈芳年這樣想着,表面上張皇失措起來,點點頭道:“昨天看了大夫,大夫說這上面塗了石蘭花的汁液,所以會令人起紅腫。”

曹芷跺了跺腳,皺眉道:“二姐的房中從前可不是有一盆石蘭麽?定是那陣二姐她厭惡我搶她東西,便在镯子上做手腳!”

青巧見狀,忙安撫曹芷道:“石蘭花的汁液只會在接觸皮膚的地方紅腫,但是并沒有更多毒性。二小姐當時氣壞了,肯定是想給你這不聽話的妹妹一些教訓罷了,她肯定沒想到現在連累了沈姑娘皓腕受損,也沒想到還險些破壞了貴客和咱們将軍、将軍夫人的關系。”

好一串大罪名。沈芳年心中冷笑出聲,卻憤怒的使勁将桌子一拍:“縱然只是想教訓幼妹,也斷不該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三小姐,既然這镯子戴到了我的手上,我便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青巧眼睛一轉,繼續道:“說句不好聽的,這是個镯子送給沈姑娘了,若是把劍送給了謝公子,豈不是連謝千歲的顏面都傷了?謝公子,你說是也不是?”

沈芳年這才發現謝昉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顯然他對眼前的場面并不擅長參與,眼神中閃過無措和尴尬。

曹芷眼睛向上一挑,很快又複惱怒之色,“沈姐姐,如今真相大白,你可要告知我爹,讓他教訓二姐?”

沈芳年想了想,道:“我要親自問問二小姐,再做決定。”

得到了一個較為滿意的答複,曹芷和青巧欣欣然離去。沈芳年嘆了口氣,看來還要和曹淑作一場戲。

“真是夠精彩的。”謝昉咳了聲,走了進來。

昨夜的自我告誡不是白做的,沈芳年見到他也只是淡淡擺弄自己的茶碗,可卻實在做不到不理會他,只能緩緩道:“你怎麽沒有同淑兒一起去軍營嗎?”

“現在有順平軍的眼睛盯着,我不方便離開城內。”

沈芳年“噢”了一聲,便輕輕轉着自己衣裳上的絲帶,心想着秋瑤去哪了?怎麽還不回來?

“手上的傷怎樣了?”

“還好。”

“三小姐會不會去和曹将軍去告狀?”

沈芳年眯了眯眼睛,“應該不會。青巧不會讓她去的,這個狀只有我去告才威力最大,不是麽?”

謝昉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可要去告狀?”

“若想讓三小姐她們徹底認為我中招了,便去告。可是還有三日便到了和王徹約定之期,我實在不太在意她們的看法。”沈芳年道。

謝昉道:“既然如此,我覺得還是先同曹兄一同查一查,先确認了青巧的身份再說。”

沈芳年也認同他的做法,因為現在的一切還只是她的猜測,如果有實證,那麽她去見王徹時會有底氣很多。

謝昉正準備走,卻聽見門外秋瑤一嗓門:“大小姐!你看!你看誰來了!”

沈芳年也聽見了秋瑤的聲音,忙站起來探身望去,走廊中站着三個人,一左一右兩位面色肅靜的嬷嬷背着行李包裹,中間那位身穿月白大衫的雍容婦人面帶關切,正同時向她望來。

“姑媽!”她激動含淚,脆生生的喊着,便飛身撲向了貴婦人的懷中。

沈慈嘆了口氣,一顆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趕忙拍着侄女的後背輕輕安撫,道:“芳年,你受苦了。”

沈慈嫁得離兩位兄長很遠,後來娘殁了後便在南京老家沒了依靠,所以唯一能始終牽念着的便是自己在京城中的幾個侄子侄女。每年年下雖然她不便回娘家,也要讓身邊的嬷嬷親自送年禮進京,順便看望小輩。沈芳年沒有親兄弟姐妹,母親又早逝,她是沈慈最心疼的那一個。

秋瑤将兩位嬷嬷手中的包袱接過放進了屋裏,順便沖謝昉使了個眼色。沈芳年從沈慈的懷中鑽出頭來,依舊帶着哭腔:“姑媽,不是說我去找您麽,您怎麽自己來了。”

沈慈掏出手絹幫她擦眼淚,邊道:“傻丫頭,你已經在路上遇過一次險,我怎麽可能再讓你獨自上路?”

沈芳年卻皺眉搖頭道:“我已經在路上遇過一次險,姑媽還冒着危險走這條路來沙洲,我真是不孝……”

“好了,不許再哭,誰讓我是你姑媽?若是旁人,自然是八擡大轎擡我我也不會去的。”沈慈又幫她擦了一次眼淚,哄勸着讓她止住眼淚。

“沈夫人、沈姑娘,你們敘舊,我先走了。”謝昉見沈芳年終于緩過來了,便上前請辭。

沈慈聞聲擡眼瞧了瞧眼前的青年,明明是溫和的目光,謝昉卻明顯從裏面讀出了“識相的便趕快走”的警告。

“這位便是芳年在信中提過的謝大人吧?”沈慈溫和的笑,眼前的少年倒是挺拔,只可惜認賊作父。

沈芳年見了姑媽,就像老鼠見了貓般聽話,此時只敢唯唯諾諾道:“姑媽,若不是謝大人救我,我肯定早就命喪黃泉了。”

沈慈聞言拍了下她的手臂,低聲道:“別胡說。”又擡頭對謝昉點點頭,笑道:“謝大人仗義英勇,待我們回去自然會為大人包一封謝禮。”

☆、收拾夢境

“不敢當,沈夫人和沈姑娘聊,在下先告辭。”謝昉被沈慈盯的有些發毛,便趕忙行禮告辭,留她們姑侄敘話。

秋瑤也帶着兩個嬷嬷去下邊吃茶。沈芳年拉着沈慈的手到桌邊坐下,這才道:“姑媽,謝大人不是貪圖謝禮的人。”

沈慈捏了捏她的臉,道:“傻孩子,人家想不想要是一回事,可我們卻萬不能失了禮數,教人笑話。”

真的要謹守這些死板的禮數嗎?其實她心中并不贊成,送上金銀財寶也好,珠玉字畫也好,知會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成了世俗人情。她只是不敢反駁姑媽。

“況且,我們也不能欠謝家的人情債。”沈慈意味深長道。那可不是輕易還得起的。

“姑媽!”沈芳年在曹府是落落大方的沈姐姐,現在在像長輩懷中像扭股糖一般撒嬌,“謝大人不會認為我欠他人情債的。”

“好了,此時我自有計較,你便不必操心了。”沈慈道,“現在快些寬衣讓我瞧瞧,都受了什麽傷?”

她趕忙将手腕藏了起來,搖頭道:“沒受什麽傷,都是臉上的曬傷。就算受了傷,在曹府養了這些日子也早就好了呀。”

沈慈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手臂,姑且相信了她,又道:“你信中寫的簡練,快告訴姑媽,你們是怎麽遇險,又是如何走到沙洲的?”

她輕輕皺眉,點了點頭,還是删繁就簡,将他們如何在官道上遇險、如何迷路、如何在古回鹘的佛窟中決定走向沙洲一一講來。當然,其中一些事她不得不再次用言辭加工一下,或者幹脆删去。

“……然後我便在曹府待到了現在。”她終于說完,怯怯地拿眼睛瞅着沈慈。

沈慈也在看着她,企圖從她的小臉上看出些什麽,但是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道:“這大抵是你命中劫難,如今逢兇化吉便也好了。只是有一件事你要死死記住,今後再不許跟任何人提起這段,知道嗎?”

沈芳年低頭沉默,沈慈在說什麽,她清楚明白。自晖朝開國,程朱理學盛行,禮法對女子要求到規行矩步,若是世人知曉了她和一個男子獨處了二十多天,竟然還沒有自絕性命以求清白,她的身份便會很快從元輔家的千金變為千夫所指的淫奔之女。

“我跟你說的話你聽到沒有?”沈慈看着這個不長進的侄女,聲音中帶了愠怒。

“知……知道了。”她忙道。

沈慈這才點了點頭:“嗯,當初你爹為了保你而匆忙為你定下這親事,我本就是不大同意的。可惜我身在大同府,大哥是父母之命,我無力為你更改。這樣也好,王家既然不幹淨,索性便退了婚,回到京城你會有更多的機會。”

回京城?她擡起頭來忙道:“姑媽,我回京城住誰家?”

沈慈笑道:“你放心,我這次動身之前已經給二哥去信,你是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