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十二日:(4)

他親侄女,我相信他不會對你置之不理的。”

她不想去二叔家,她想去的是大同府,她想和向來親厚的姑媽同住。她很想說二叔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假道學,她若住在二叔家,那才真的是要規行矩步……

沈芳年冷笑道:“二叔不是早就不認爹還是他大哥了,自然也不會認我是他侄女了!姑媽為何要讓我回京城?”

沈慈輕輕安撫她,又苦心勸道:“傻孩子,姑媽何嘗不想帶你回大同府?可你要知道,大同是一個小地方,京城就不同。就像我說的,在京城,你才會有更廣闊的視野,你才有更多的機會……”

“更多的機會嫁個高門嗎?”她向來溫順聽話,此時卻在不忿間直言。

沈慈卻道:“直白來說,是的。芳年,姑媽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但是世事就是如此,女孩子嫁對好郎君才是關乎一生的要緊事,這不是你一個人能改變的。”

沈芳年眼角酸酸的,沉默着聽沈慈繼續說,仿佛已經将她的一生描繪在了這短短幾句話裏。

“你二叔雖然當年做了錯事,但是現在他亦十分後悔,竟沒來得及在大哥靈前上一炷香。他于心有愧,你二嬸又是個溫和性子,你去二叔家住,他們絕不會也不敢虧待你的。”

她流下眼淚,心中五味雜陳,緩緩點了點頭,道:“芳年都聽姑媽的。”

“乖,你若身體無礙了,明日我寫一封退婚書送去王徹那裏,他給過你爹多少聘禮?到時候回到京城悉數退了便是。然後我們便同曹将軍告辭啓程。”沈慈無奈的幫她擦去眼淚。

這時她才回過神來,忙道:“姑媽,可是我還不能走。”

沈慈問道:“為何?芳年,難道你姓謝的那個小子有情?”

沈芳年面上微熱,趕忙小聲反駁道:“沒有。是曹二小姐有一些麻煩需要我幫忙……您而且退婚的事情,我會親自和王将軍說,姑媽你就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看着侄女苦苦哀求,沈慈終于松了口,道:“好罷,曹二小姐于你有恩,你自然要幫着她。你長大了,能自理這些事情自然是好,我便等你。”

下午,曹肅和曹淑兄妹被他們父親帶了回來。沈芳年的姑媽嫁的可是大同守備,夫家和歸義軍也算稍有交情,這次親自來向曹謹風道謝,曹謹風自然也笑呵呵的禮待。沈芳年知道曹淑回來了,想到上午曹芷來過的事情,覺得還是知會她一聲較好,便前去找她。

曹淑确實在她自己的房間裏,見到她來,笑眯眯的拉她進來,笑道:“沈姐姐,進來飲茶呀!”

沈芳年笑着坐了下來,曹淑為她倒了一杯新茶,道:“聽說姐姐的姑媽來了?”

“嗯,此時應該還在和曹将軍說話呢。”沈芳年舉起茶杯飲了一小口,卻看見曹淑身着輕便短裝,頭發也利落的梳起,便問道:“淑兒從軍營回來還未曾更衣麽?”

曹淑搖了搖頭,眼睛看着門口放着光亮:“我讓香兒去請謝哥哥了,他怎麽還不來?他答應過要教我騎馬的。”

沈芳年心中一梗,轉瞬便又壓制了自己的情緒,笑道:“原來淑兒是要去騎馬啊?”

“是啊。”曹淑興沖沖道,“爹爹每日忙于軍務,哥哥又懶得管我,好不容易謝哥哥答應了我的。”

沈芳年沒忘了自己是有正事來的,開口道:“淑兒,我來是想和你說,上午……”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小姑娘盼來了她心心念念的謝哥哥,便再也無暇聽她在說什麽,脆生生沖門口的人叫道:“謝哥哥!你可算來了,我們再不開始,太陽都要下山啦。”

謝昉被纏的不耐煩起來,轉頭卻對沈芳年道:“正好,沈姑娘不是也想騎馬?”

沈芳年被打斷後便專心于飲茶,此時忽然被點名,驚訝之餘道:“我?我幾時說過?”

謝昉咬着牙看她,一副“你敢說不就死定了”的模樣:“你明明就說過!”

沈芳年雙手一拍,攤在他面前,問道:“謝大人可有人證物證證明我說過我想學騎馬了?”

曹淑皺眉,小心思都寫在的臉上,“我也很想和沈姐姐一起學,可姐姐不想學,謝哥哥你就不要強求了吧?”

沈芳年笑得搖曳生姿,不顧謝昉幾乎能殺人的目光,拉着曹淑道:“謝哥哥他只是憊懶,不想出門,才拿我當借口罷了,你快拽着他走就是了。”

“好!雲兒,把我的馬鞭帶着!”曹淑來了精神,可又想起來什麽,轉頭問沈芳年,“姐姐,你方才想要和我說什麽來着?”

沈芳年擺了擺手,不經意道:“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今天你不在的時候,三小姐和她那個侍女來找過我。”

“她們沒有欺負你吧?”曹淑正讓清兒給系着鬥篷,聞言忙問。

“那倒沒有,只是她們想要打聽我要如何對待這次手镯的事情,要如何對待二小姐。”沈芳年沉聲道,“雖然距離我們計劃的日子也沒有幾日了,但是現在也總要裝個樣子出來。所以從現在起,還是不要讓她們再看見我們一起比較好。”

她飲完了手中的茶,緩緩起身,緩緩說話,“況且我姑媽來了之後,這幾日總要我陪着,淑兒這幾日可以只帶着謝大人去領略沙洲風物了。你們先去騎馬,我先告辭了。”

曹淑癡癡的聽她所說的話,心中有些帶有負罪感的快樂,沈姐姐不來了,沈姐姐也快要走了,但是更多的還是失落。她小心的看了眼謝昉,那神情竟是冷若冰霜,絲毫不見任何情緒。

“謝哥哥……”她小心翼翼的開口,“你不高興嗎?”

“沒事,你不是要騎馬?快走吧。”謝昉冷冷道。

沈芳年雲淡風輕的說完早就在心中整理了一百多次的這段話,盡量顯得不那麽在意,不那麽不開心,不那麽口是心非,這才施施然離去。走出去的第一步,她嘆了口氣,發生在沙洲的一切都是一場夢,而現在她該收拾夢境,回歸現實了。

☆、退婚書

三天時光很快便過去,這三天內,芳年沒有再見過曹淑和謝昉,只是曹淑偶爾還是忍不住會悄悄讓香兒給她遞小紙條。

現在她捧着姑媽命嬷嬷寫好的退婚書,正在斟酌着字句。嬷嬷為她穿戴整齊,上着洋紅繡襖,下着靛青織金馬面裙,幾乎回到了她在京城時的打扮。

她正緊張着,只聽窗邊一小聲:“沈小姐,給您!”一張小紙條又飛進了窗子內,香兒便趕忙走開了。她打開那紙條,發現并不是曹淑的字跡,而是謝昉的。

原來他在兩天前就已經收到了謝掌印的回信,連夜趕往了嘉峪關處理公務。他已經知會曹肅今日務必帶曹将軍到醉仙樓,叫自己放心。

她收起紙條,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明明之前是他說的,曹謹風在門後可能不會及時近來救她的小命。如今他不去,自己怎麽能放心呢?一定是那日她決絕過頭,所以他生氣了,幹脆便連她的事也懶得管了吧。

她嘆了口氣,曹府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拿起那封退婚書塞到了袖子內,佯作鎮定的向城中最好的酒樓醉仙居出發。

到了酒樓,她徑直去了約定好的雅間,王徹果然已經在內等候。王徹便服,還配了一塊形狀奇特如彎月般的玉玦,身邊也沒有帶兵,便比那日在曹府的令人生怖要稍微好了些。

見到她不同于那日的西北女子打扮,如今雲鬓靓裝更加貼合她的身份氣質。王徹眼前一亮,問道:“沈姑娘身體如何了?”

她禮貌微笑:“多謝關心,除了仍需靜養外,已經無礙了。王将軍,我們說好的東西呢?”

王徹從懷中掏出一封冊子,道:“下人清點盤算後列出如今姑娘的嫁妝在蔽舍中的數目。若你覺得無礙,我今日便命人送來。”

沈芳年仔細查看,一邊思考着接下來該如何同他說退婚事宜。

王徹趁此機會又道:“沈姑娘若是在曹府中住的不便,可以來我府上,這樣不也就免去搬運嫁妝的麻煩了麽?”

沈芳年心頭一跳,心想謝昉說的果然沒錯,大不了今日還是不要告知他退婚之事了。其實她覺得等順平軍事發,到時候王徹不想退婚也得退;可姑媽卻認為此事還是趁他事發前撇清關系為好。

她假裝又多看了會這簿冊,試着假意逢迎,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我近來發現曹府內宅真是一灘渾水,家宅不寧。哎……”

王徹順杆爬,頗有興趣問:“哦?發生了何事?沒有傷到姑娘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皺眉道:“現下傷已經好了,我若說了,将軍可會覺得我搬弄是非?”

王徹搖頭道:“絕不會。”他其實知道這件事的關竅,可現在很想知道在沈芳年眼中是如何看這件事的。

“在我剛被曹将軍救起之時,将軍夫人曾經送給我一個曹三小姐的镯子。我一直小心佩戴着,可沒有想到,就在你來曹府的那一天,我竟然發現手腕紅腫起來。我在曹府做客,不敢聲張此事,只是悄悄請了大夫來看,就是怕給三小姐和夫人惹麻煩。

“可是……可是沒想到,第二日還是走漏了消息。三小姐帶着她的侍女,就是那日你來曹府時來奉過茶的那個,來找我解釋。可沒想到他家二小姐卻捷足先登,直接去和曹将軍告了狀。”

“什麽?那麽後來如何了?”王徹吃驚,這和他知道的不太一樣啊……

沈芳年眉毛一挑,心想,就是摸清了這幾天青巧都沒有機會出府,所以才敢信口跟你胡謅呀。她繼續道:“我也不知道曹将軍為何動了大怒,也不綁別人,只把三小姐的那個侍女綁起來抓到柴房去了!”

王徹心中一驚,狐疑起來,看着她道:“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啊,王将軍我跟你講,你是我的未婚夫婿,而且我對于曹府只是一個過客。難道我會胡謅來唬你嗎?”沈芳年眼波流轉,頗有些女子嚼舌根時的神情,“我悄悄告訴你,我看曹将軍一定是抓到那個青巧姑娘的什麽把柄了,就等着抓她呢。綁了青巧姑娘之後,曹将軍還偷偷派人向外面放信,也不知是放給誰。”

沈芳年說的有模有樣,加上她長得就像個童叟無欺的天真模樣,王徹或許應該只有三分信,如今也有七分信了。

見他面上顏色不好看,她決定長驅直入了,她必須讓王徹親口承認青巧是他的人才算沒有白來呀。她豁出去了,伸手搖了搖他的袖子,“将軍,你為何臉色陰沉?”

王徹回過神來,轉頭握住了她的手,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敵不過那雙期待的眼睛,“沈姑娘,你是我未婚妻子,我不瞞你,青巧是我的……屬下。”

屬下兩個字說的可還真是生硬啊。她只表現出和他一樣的焦慮神色,卻一眼天真的問道:“我不明白,她是你的屬下,為何是曹三小姐的婢女呢?”

“這事說來複雜,總之這些年來她會幫我留意曹府內的一些事情。”王徹顯然不想和她解釋來龍去脈,卻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為何青巧昨日傳來的信中還說,你姑母來了,見了曹将軍,要帶你回京?”

她聞言,手心冒汗,這個時候若是曹将軍或者曹肅沖進來便好了,可惜并沒有。她努力的抽出自己的手,笑道:“跟你說了那是曹将軍為了誘你上鈎放出的假消息嗎,我姑母是來了,可……”

“這是什麽?”她掙紮間,袖口松動露出紙的一角,王徹眼疾手快抽了出來。退婚書三個字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狠狠捏住她的手臂,怒道:“你騙我?”

沈芳年怕得很,低呼了一聲,便眼看着王徹似乎要來掐她的脖子。

忽然“砰”的一聲,踹開的不是門,而是窗。一個孔武有力的人從窗飛了進來,王徹不得不暫時放開她,專心和那人糾纏。

她看的清楚,飛進來那人可不是沈勇麽!她退到角落裏,心驚肉跳的看着,擔心的出聲:“大管家,小心啊!”

頓時門戶洞開,曹謹風臉色難看的很,和曹肅帶了不少人,将王徹團團圍住,一時間便分了勝負。

沈勇費了不少力氣,此時走到了她的身前,邊喘邊道:“大小姐,沈勇來遲了!”

沈芳年鼻子一酸,只見曹肅已經命人拿下了王徹。曹謹風冷冷道:“賢侄,你辦事不厚道啊。”

“你們串通好來詐本将軍?”王徹環顧四周,尤其狠狠瞪了沈芳年一眼,将她吓得趕忙低頭。

“若不是沈姑娘,本将軍還不知道有人在本将軍的內宅裏興風作浪,賢侄,詐與不詐,又有何區別麽?”曹謹風笑意陰冷,“肅兒!現在就去內宅将那個和他裏應外合,挑唆我妻兒的賤人拖出來,将王徹綁去歸義軍!”

果然如她所料,曹謹風會有選擇地忽略掉李夫人和曹芷在這件事上的錯失,全部将罪責推到妖言惑衆的侍女身上。

王徹叱喝道:“曹謹風,你是歸義軍指揮使,我是順平軍指揮使,你有什麽資格綁我?”

曹謹風道:“有沒有資格,到時候你便去問已經準備取你性命的欽使,謝昉謝大人便好了,放心,他已經在回沙洲的路上,你不會等很久。帶走!”

一群人烏央烏央的押着王徹向外走,沈芳年這才從角落裏緩緩走出來,看向曹謹風的眼神少了一些敬,多了些畏。曹謹風也沒有對她多做什麽解釋,只是問了她對沈勇有何打算。

她咬牙皺眉,橫豎是自己家的人,帶回京城就是了。只是他是從順平軍的地盤走出來的人,只怕曹謹風不願讓他暫居曹府。

沒想到曹謹風又恢複了往日笑呵呵的模樣,道:“無妨,先一同回去罷。”

回去的時候,她坐在馬車上,聽着坐在馬車外的沈勇有一搭無一搭地說着他去找王徹之後的事情。

“我去找王徹,讓他幫忙在沙洲附近尋找大小姐,他起初确實是照做了。但當幾日尋找未果,我想要親自出去找時,王徹卻攔了我,沒打算讓我出去。後來我才得知,那陣他已經知道您和謝大人已經在曹府了。”

沈芳年問道:“他帶着兵來曹府的時候你在哪裏?”

沈勇答道:“他根本沒告訴我這件事。我在王府,受人監視。其實以我的身手從王府逃脫也不是何難事,只是當時還沒看穿他的真面目罷了。”

沈芳年又問:“那你今日怎麽又知道破窗而入了?”

沈勇撓了撓頭,嘿嘿笑道:“是咱們家老爺給我托夢了,讓我去救大小姐。”

“胡扯!”沈芳年翻了個白眼,“老實招來!”

“其實是前天夜裏,我正在王府內輾轉反側之時,忽然又一字條被扔進了我的房間。上面說大小姐你今日要在醉仙居和王徹見面,恐會有危險,但是請我務必要到實在危急的時刻再出手,大小姐,我可有出現的急了?”沈勇惶惶不安,生怕做錯了。

原來王徹根本沒打算帶沈勇來見他。她笑了笑,對沈勇道:“不急不急,剛剛好。”心中又想,那個扔紙條給沈勇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啓程回京

回到曹府,她便沒再見過三小姐身邊那個眼神尖利的高挑侍女了。李夫人和曹芷恍然大悟,知道這個一直在身邊看似忠心的出謀劃策的侍女原來是順平軍指揮使的人後,也偃旗息鼓,不再興風作浪。

王徹莫名其妙被抓,順平軍中卻也不是再沒有人了,一個個摩拳擦掌要帶兵到歸義軍中讨個說法。可他們卻未曾想到,還未來得及召集兵将,便被早有準備的歸義軍死死包圍。歸義軍不動,裏面的人不得出來,這才知道王徹被抓并不是平白無故。

大軍圍困不是長久之計,謝昉從嘉峪關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加緊開始收網。

除了謝昉和曹謹風,此事最獲利的便是曹淑,她的繼母和妹妹如今對她雖然仍不親厚,但至少不再為難。

“沈姐姐,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才好。”沈芳年回來後,她們不必再佯裝不和,曹淑便又黏上了沈芳年。

沈芳年捏了捏曹淑的臉頰道:“你今後乖一點,懂事一點,就算是謝謝我了。”

“姐姐真的要走麽?”曹淑看着有條不紊地在收拾行裝的兩個嬷嬷,小聲問道:“姐姐不會舍不得我?舍不得謝哥哥嗎?”

“胡說什麽呢!”她瞪了曹淑一眼,堅定不移道,“謝大人與我只是有患難之誼,并無其他。”

曹淑被罵了,心中卻很開心:“那麽我,我可以喜歡他嗎?姐姐會生氣嗎?”說罷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沈芳年卻眉眼含笑,道:“你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了,我可曾生氣過?”

“沈姐姐,你最好了!”曹淑幾乎就要跳起來抱她,沈芳年指了指那兩位嬷嬷,示意她不要太激動。曹淑忙收了聲,忽然又失落起來,“可是、可是謝哥哥喜歡的是你啊。”

沈芳年手上一抖,幾乎将茶杯摔碎,卻終于還是穩住了,淡定的問她:“謝哥哥有親口和你說過嗎?”

“那倒沒有,可是他對你就比較好。”曹淑撅起嘴,老大的不高興。

“沒說過怎麽能作數呢?”沈芳年用手指戳着曹淑的嘴角,強行讓她笑起來,才道:“你要記住,沈姐姐馬上就要走了,留在沙洲的是你和你的謝哥哥啊。”

沈芳年本就是兩手空空來到的曹府,所以也就沒什麽好收拾的。倒是曹淑為她準備了不少沙洲當地特有的吃食,她來者不拒一并打包帶走。到了天黑,她便又清閑下來。

姑媽囑咐了她早些睡,明日一早便啓程。但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忙托秋瑤去尋沈勇。

沈勇來了,她時間不多,開門見山道:“明日你有何打算?”

“老爺囑托,大小姐若需要,我自然要跟着大小姐。”

沈芳年嘆了口氣,道:“你是我沈府的大管家,可明日我要去的可是京城中另一個沈府。到了那裏,你便不是大管家了。”

沈勇皺眉,卻沒有一絲遲疑:“沈勇都聽大小姐的安排便是。”

沈芳年問道:“聽聞你這兩天也幫着曹将軍在歸義軍的軍營中忙碌?”

沈勇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笑道:“左右在曹将軍府上閑着沒事,軍中的事情我又都熟……”

“差點忘了,你是從京城羽林衛出來的人。”沈芳年沉吟,“若是不用照顧我,你想不想留在這呢?”

沈勇是個爽快人,也不會扭捏,直接道:“想。”

沈芳年點了點頭,對他道:“那好,明日我會和曹将軍說的,你便不用陪我回京了。”

決定了沈勇的去留後,她便真的是沒事了。夜深了,曹府歸于寂靜,她卻毫無睡意,想到明天的歸途,便心煩意亂起來,不知不覺又走上了房頂。

暖風拂面,她覺得舒适暢意,擡頭看起那漫天的星辰。

“這麽多星星,明天可就看不到了呢……”她喃喃自語。

“為什麽?”

“啊!”突然的回應讓她吓了一跳,回頭在黑暗中仔細辨認,才發現身後的那木榻上躺着個人。她緩緩走進,看清了那個人是誰,登時心情有如登臨九霄,又瞬間如墜雲端。“你怎麽在這睡?”

“熱。”從東邊緩緩升起的月亮散出淡淡的光華,從側面映照着他側臉的輪廓,美好的如同工筆畫。

她僵在那裏,不知該進該退。

謝昉問她:“睡不着?”

她點了點頭。

謝昉向一邊挪了挪,道:“你可以試一試。”

這樣不好吧?她這樣內心掙紮着沒錯,可怎麽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順理成章的,再簡單不過的躺了下來呢?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已經被自己腦子裏兩個來回拉鋸的聲音逼瘋了,一定是這樣。

“是你去叫沈勇來醉仙樓的吧?”她問道。

謝昉“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那我又要謝謝你咯?”沈芳年挑眉。

“不客氣,不過是順路而已。”謝昉輕笑一聲,問道,“有沒有見到王徹身上有一個玉玦?”

“見到了。怎麽,那些沙匪果然是他的人麽?”她問着,一點也沒有驚訝。

謝昉雙手壓在腦後,“是,那是不在順平軍籍冊上的一支力量,只聽王徹一人的差遣,現在知道的就是那麽多。”

她現在只有這一個問題:“那他想殺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當然是我。”謝昉瞄了她一眼,輕蔑道:“想殺你這樣的,先娶進門來不是更簡單麽。”

“也對,那便是你連累了我沒錯。不過我大人大量不同你計較了,你跟我說聲沈小姐,對不起,我就……”

她正絮絮說着,忽然身旁的謝昉動作迅速的翻了個身,抱住了她的肩膀。她緊張極了,睜大眼睛不敢動,只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全都忘了。”

她不解:“我忘了什麽?”

“你在沙漠中說過的話。”

他還在怨念着之前騎馬的事情?沈芳年苦笑一聲:“我當然記得了。可是,二小姐是很好的女孩,你應該對她再好一些。”

他放開了她。夏夜中她忽然覺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溫度,就像從前他們在沙漠中那樣相擁,今夜過後,應該是再也不能了吧。這樣想着,她允許自己再放肆一回。

謝昉擁着她,輕聲道:“我不想你回京城。”

她的一顆心,聽到這句話時,忽然冷了下來,“你再說一遍?”

“我不想你回京城。”謝昉又說了一遍,“你的二叔聽上去實在不是一個可靠之人。”

她一把推開了他,坐起來陰沉着臉色道:“我明日就要出發了,現在你和我說這些?”回京城去二叔家,這本就不是她選的,明早就要出發,她如何更改?

謝昉一頭霧水,也生氣起來:“對不起。既然沈小姐不希望我對你的家事置喙,我閉嘴便是了。”

她更加生氣了,為什麽他總是能曲解她的話呢?“謝昉,你這個混蛋!”她生起氣來,不管不顧的踹他一腳。

謝昉趕忙捂住她的嘴:“你再大點聲喊,就要把你姑媽吵醒了。”

她生氣的扯開他的手,可是也怕會讓人聽見,只是“哼”了一聲,飛快的穿鞋跑走了。

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間,她掩上門後輕聲嘆息,看來他們最後的對話也不是那麽愉快呢。她一夜沒得好眠,第二日天剛亮便被秋瑤叫了起來準備出發。臨走前,她沒有忘記和曹将軍囑托了沈勇的事,再次和曹淑告辭後,在秋瑤的攙扶下登上了門外的馬車。姑媽還在清點她們所帶之物,她需要暫時在車內等候。

就在這個時候,秋瑤遠遠看見謝昉又換上了當初的那身官袍,正向她們的馬車快步走來。

“謝、謝大人好……”秋瑤趕忙行禮,識趣的向後邁了一步,“我去看看姑太太怎麽還不來。”

“嗯。”

沈芳年坐在車內,冷不丁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不自覺地就僵直了坐姿,整個人尴尬起來。卻還是掀開了車窗,向他報以得體的微笑。

“謝大人。”

“沈姑娘。”他也只是點點頭,仿佛昨夜的不愉快從未發生過,“此行回京路途遙遠,姑娘和夫人多保重。”

沈芳年微微一笑,道:“這次還有曹将軍特意派人護送,請大人放心。”

“如此便好。”謝昉輕聲道,“王徹的案子進展很大,可若要将順平軍中所有有關系的人都一并定罪,可能最少也需要半年時間,這段時間我會一直留在沙洲。”

她下意識的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心髒又不由自主的猛跳起來,眼睛四處轉着就是不敢看他,只是輕輕“哦”了一聲。

“其實這兩日以來,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日我沒有攔下沈姑娘的車隊,或許一切都會和現在不同。時至今日,我真的很後悔遇見了你。因為如果沒有在那日遇見你,那麽今後一定就沒有那麽多的苦惱和麻煩。”

她的心随着他的聲音前一刻被溺入深水,下一刻又被抛如雲霄。她的手緊緊捏着車窗的窗棱,用力到直接發白,才輕聲說道:“我也是。”

謝昉聽到她的話,眉頭舒展開來,擡起手,一枚圓形玉佩現于掌中。

“拿着它,回京城等我。”謝昉定定的看着她,眼神很有說服力。

她驚慌失措,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在注意這裏發生的事,趕忙推開他的手說:“不行,你快拿走。”

“快點拿着,我便走。不然你姑媽要出來了。”他語帶威脅。

她回頭望去,果然姑媽正從門口緩緩走來。她緊張兮兮的,推辭又推辭不過,眼看姑媽就要過來,她皺着眉飛快将那枚玉佩抓了過來,藏到了衣服下面,如同做賊般。“好了,你可以走了吧?”

謝昉的臉上洋溢出從未有過的開懷笑意,乖覺道:“我走。”

沈慈很快走到了車門處,雖沒聽見什麽,但見到謝昉滿面笑意,沈芳年神色慌張,便知道定是發生了什麽。

馬車開動,一行隊伍踏上了向東的路程。她握着那枚玉佩,看着窗外景色不斷後退,手心涔涔出汗,連沈慈問話她都到第二次才聽清。

“芳年,方才謝昉同你說了什麽?”沈慈又問她。

“沒,沒什麽。只是道別。”她心虛道。

沈慈嘆了口氣,摸着她光滑的頭發,道:“回到京城,該收心了,忘了這裏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噩夢。”

她乖巧的點了點頭,“嗯。”

如果在沙洲的這段經歷是一場噩夢,那麽她之前和之後的生活,應該算是連夢境都沒有的沉睡吧。

她繼續看向窗外,一派百裏孤煙的景象,卻令她生出了蓬山此去無多路的感嘆……

☆、風雪歸途

政通十一年的臘月,格外的冷。雪是一場接一場的下,距離京城還有數百裏之遙的武城客棧,老板不得不每等雪停趕忙招呼人手一同清掃客棧房頂的積雪,生怕自家唯一的産業被雪壓塌。

眼看到了年關,趕路住店的人越來越少,客棧中也就清閑起來。這一日又飄了小雪,一隊車馬停在了客棧門前,客棧老板其實在門內聽到馬蹄聲,卻也只在屋內烤火懶得理會。但直到客人進了客棧,老板便不得不出來招呼。

這一看可是不得了,為首的年輕男子身着黑色氅衣,上面落了點點白色雪花,只看此人淩厲的眼神和周身氣派,客棧老板一眼便斷定,這人非富即貴。

那男子的身後還有十來個看上去就訓練有素的随從,兩個穿棉襖的小丫鬟左右陪伴着一位頭戴帷幕的袅娜小姐。

“衆位貴客到訪,小人有失遠迎了。”老板趕忙上前,“客官要點什麽?”

“有沒有我們這些住的地方?”謝昉環顧四周,問道。

“有的,有的。近來快過年了,清淨的很,房間有的是。”老板殷勤笑道。

謝昉回頭指了指身後那三個女眷,道:“先送那位小姐去休息。再給我們上些酒菜。”

老板忙應了聲,大聲招呼廚房開夥,又帶那位小姐上樓。

外頭的雪簌簌落下,慢慢就變成了大雪片子,謝昉心中掐算着,雪停後再走不知能否在除夕前趕到京城。店小二先上了熱酒,他倒入杯中一飲而盡,只聽見樓梯上有人道:“這不是謝公子?”

他擡頭望去,一個穿的十分厚實,神态不失穩重的中年婦人在樓上的客房門口,正對他笑。他記不太清何時見過這麽一位婦人,待她緩緩走下樓,他才認出,笑道:“您是大同府沈夫人身邊的邢嬷嬷?”

“正是。想不到一別一年半,老身竟和公子在這裏巧遇。”邢嬷嬷始終沉穩的帶着溫和笑意,向他走來,“公子可是要回京麽?”

“是,嬷嬷是從何處來?”他忙請邢嬷嬷坐下,問道。

邢嬷嬷道:“老身奉夫人之命,剛剛去過京城沈府,送一些節禮。”

謝昉眼睛一亮,又試探問道:“嬷嬷可曾見到……沈小姐?”他以為自己問的直接,會惹得邢嬷嬷不開心,卻沒想到邢嬷嬷反問他:“尚書府有兩位小姐,不知道謝公子問的是哪位?”

尚書府的兩位小姐,此時成在暖閣中依偎取暖呢。

沈芳靈年方十六歲,一雙大眼睛靈氣逼人,眨巴眨巴地望着沈芳年一針一線幫她縫制荷包。

“在這裏收一下針,然後打一個結,系緊,就好啦!”沈芳年一邊為她講,一邊将絲線剪斷。

沈芳靈接過荷包,鼓掌笑道:“姐姐做的真好看。”

“學會了嗎?”沈芳年一邊收拾線團一邊問道。

“沒有!”沈芳靈回答的理直氣壯,“有姐姐在就好啦。”

“我才不會再幫你應付嬸娘給你的功課了!我是認真的。”沈芳年捏了捏她的鼻子。

沈芳靈卻置若未聞,只是雙手抱住了她的手,甜甜道:“姐姐,你真好!”

“兩位小姐,我看到夫人朝這邊來了。”秋瑤适時的在門口告知。沈芳年趕忙将針黹都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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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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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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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