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二十二日:(6)

的。”

皇後說了這麽多,可惜她的思緒又飄遠了……她想象着自己正踩着沙子,一步一陷地走着,忽然皇後說完了,她才回過神來,起身行禮道:“娘娘的意思,臣女都明白。可是……可是求您再讓臣女想一想,前一陣嬸娘問臣女時,臣女也是這麽說的。”

“嗯,到底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可要想仔細了才好。其實你的名字已經在秀女名單中了,若你不願,操作也是簡單。你是個好孩子,品格可堪為一國王妃,只是不知道我家兒有沒有這個福氣了。”周皇後說完了該說的話,也沒有再強留她,便放她走了。

她便退出坤寧宮正殿,邊松了口氣。這周皇後還真是好說話呀,居然還願意和她一個小小女子擺事實講道理、有商有量的。若不是周皇後脾氣好,自己哪有說不的權利呢?

出宮的路上,居然又讓她遇到了那日倒黴被自己撞上的周白卿。這次周白卿沒再穿着國子監生員的青衫,而是換了一身月白的普通常服,一看就是進宮見皇後的。

“是你啊,你今天看上去沒有那麽狼狽了。”周白卿認出了她,便道:“我送你出宮門吧。”

她想起上次撞到他時的崩潰,臉頰有些微紅,禮貌的拒絕:“周公子好,送便不麻煩你了。”

“若是別人就算了。可姑娘你上回那模樣,我着實擔心你又闖禍啊。”周白卿跟着她們的腳步,十分擔憂。

沈芳年皺眉道:“我怎麽會闖禍啊,上次那是意外,不然我還能今日再進宮嗎?”

“哦……雖然你不說,但是我知道你是誰了。”周白卿恍然大悟,“你就是皇後娘娘看中的那個沈姑娘是不是?”

哎,眼看一個知道自己曾經糗态的人知曉了自己的身份,沈芳年也不能殺人滅口,只能點頭認下來。“是,我就是,周公子一會要幫我說幾句壞話麽?”

“怎麽,聽沈姑娘的語氣,是不滿意這門婚事,不想嫁昭王?”周白卿疑惑道,“這是為什麽呢?我這個表兄可是儀表堂堂啊。是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沈芳年悶頭走路,被他煩的不行,道:“有,又怎麽樣?”

“那……那我去幫你告訴皇後娘娘,省的她纏着你問個沒完。”周白卿認真道,說着就要轉身走。

沈芳年出了一身冷汗,忙攔住他:“別,千萬別!”

周白卿這才又轉了個圈回來,志得意滿。

她嘆了口氣,道:“其實我只是覺得,現下自己所擁有的自由已經不剩許多,如果真的有幸成為王妃,那樣的身份下,一定會被禁锢的更加牢吧?周公子會不會覺得我很不識好歹?”

“不會啊,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周白卿道,“別說你,就說我吧,雖然不是皇子,只是個國子監中生員,還時不時便要進宮受姑媽的耳提面命,甚至有時恰好陛下興致來了,還要問我國子監中最近講什麽書?回到家還有個爹等着繼續娘娘說過的話引申出來教訓我,豈不也是很慘嗎?”

沈芳年瞥了他一眼,道:“什麽只是國子監中的生員?令尊可是國子監祭酒,更別提你姑媽是皇後娘娘了。”

“所以說,這就是我的身份給我的禁锢啊。不對,我都不算有個身份,這就是我爹和我姑媽的身份給我的禁锢!”周白卿說着也有些不忿起來。比起其他同學每日游蕩勾欄、鬥雞走狗的生活,他這都算什麽啊。

沈芳年嘆了口氣,道:“那我爹都故去快三年了,又怎麽樣呢?還不是一樣用他清流黨首的身份鎖着我。你知不知道每次家中來了客人,他們肯定會先驚嘆一番我的身份,然後故作哀傷道:令尊真是國之棟梁啊。”她在心中可對自己的親爹沒有半分不敬,只是這些虛情假意着實令人讨厭。

周白卿被她逗笑,道:“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我爹肯定也去你們府上說過這種話呢?”

“說不定真有令尊呢,那我還是收回方才的話吧。”眼前便是宮門了,她問道,“都走到這了,周公子不必擔心我再闖禍了吧?”

“擔心也只能送到這裏了,不然出了宮門再進來還得換回牌子,怪麻煩的。”周白卿誠實道。

于是他們兩人便在此道別。

回府的路上,秋瑤擔憂道:“小姐到底要考慮到什麽時候?總要給皇後娘娘和夫人一個結果的。”

“而這個結果注定是答應,對嗎?”沈芳年低頭用指甲劃着馬車上的坐墊,她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喜歡折磨這些物件。

秋瑤道:“雖然皇後娘娘很随和的樣子,可是這不代表夫人會同意您回絕皇後娘娘。”

秋瑤說的很有道理。她心裏也明白,她其實并沒有多一條路可以走的,可她的內心最深處,就是在抗拒,無論她勸自己多少次。

她又想起了那塊玉佩,被她裝在自己的荷包裏,她隔着荷包摩挲,她已經隐約猜到了那日在宮裏自己看到的是怎麽回事,但是這也于事無補。或許直到最後一刻,她不得不點頭,但是現在她想再欺騙自己一會兒,騙自己,他們之間還有最後一線希望吧。

三月份,莺飛草長。她雖然居于深閨,也能從堂弟沈宏等人那裏聽到只言片語。謝昉這個錦衣衛指揮佥事已經在北鎮撫司衙門裏兢兢業業的工作起來。就算沒人告知,從傳聞昭獄中一個又一個被嚴刑拷打的官員和數目漸豐的囚犯上來看,謝大人也是在不遺餘力地繼續執行着他身為閹黨鷹犬的任務呢。

天氣暖起來,眼看就要漸漸公布中選秀女的名單,她似乎很快便要下定決心做出選擇了。

就在今日,袁夫人卻急急火火地來找她,似乎她不必再做選擇了。

“芳年,為何傳言說皇後娘娘親手将你的名字從秀女名單中劃去了?”

☆、秀女之死

坤寧宮的正殿中,周皇後含笑危坐,靜靜聆聽着田淑妃不懷好意的诘問:“臣妾聽聞皇後娘娘主持選秀女以來,一直秉公持正,怎麽這次動了私心,濫用起職權來?”

“本宮不知道妹妹所說的是何事?”周皇後淡淡問道。

“聽聞娘娘将沈泰的侄女名字私下除去了,可不是假公濟私,瞧見個好女孩,想留給你周家子弟吧?”田淑妃掩面笑道。

周皇後絲毫沒有愠怒,只是沉默着,散發威儀。過了一陣,田淑妃心中也發毛,不敢再笑。

皇後這才緩緩道:“選秀女本意實為在京城中的閨秀中擇選優秀,沈氏在本宮眼中可為大家閨秀之範,自然無需再參加選秀。”

她怎麽被皇後娘娘親自從名單中剔出去了?她也是剛剛從嬸娘口中聽說,自己怎麽會知道是為什麽呢?上次見周皇後時看得出周皇後對她是很喜歡的啊,不過聽到這樣的消息,她卻悄悄松了口氣。

袁夫人雖然對她這變相的落選扼腕嘆息,但這既然是皇後的決定,她也無權更改。她相信以沈芳年的頭腦,不會做出故意忤逆皇後的事情。選昭王妃一事也只能就此作罷。

接下來的十來日內,參加選秀的女子家中開始陸陸續續收到內監送來的懿旨,其中有出自清貴家庭的,也有出自閹黨勢力的,還有一些平民之女,自是有歡喜的也有憂愁的。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家中女兒中了選,免不得要受些賀禮。只有那最愛張揚煊赫的人才會為此廣邀親朋到家慶賀,而中選的許憐兒的父親便是如此。

沈芳年剛剛收到這一封請帖,沈芳年還驚訝得很,不明白許憐兒為何要邀請自己。不過很快她就想清楚了,因為許憐兒根本不知道自己便是那日頂撞她的人啊。況且許甫身居高位,又是近些年來在朝中站得最穩的清流一派人,自然有理由将與自己同陣營的人請來。

不過到了許府,她才知道,自己想的太複雜了,許憐兒不僅請了她和弟妹,連謝芫姬在列。

“這還不簡單嗎,她不就是想讓所有知道她、不知道她的人都知道自己中選了呗。”謝芫姬掩面笑道,“尤其是我這種她讨厭的人,更要請來了。說不定她一會兒還要專程過來羞辱我們呢。”

沈芳年無所謂地笑了笑,道:“還不知道是要封為陛下嫔禦還是為皇子正室、妾室,也不知道她怎麽就這麽高興了。”

“聽說這次陛下只想将近年來空缺的幾個嫔位補上,不想再擴充後宮。剩下的秀女還要仔細斟酌呢。”謝芫姬低聲道。

沈芳年随口問道:“你怎麽消息如此靈通?”

謝芫姬眨了眨眼睛沒有答她,繼續道:“我還聽說,當年三殿下年年少時候去過沙洲見過曹淑妹妹一面,三殿下好像自此對她念念不忘,頗為喜歡呢。”

“三殿下懷王?難怪她這幾日都不出門,今日也不來,原來是想在家安心等旨意啊。”沈芳年并不驚訝,這幾日曹淑時常和自己見面,雖然沒有和自己說這段事情,可話間總是不經意提到和她們的對話毫無關系的懷王殿下呢。

“我還知道你……”謝芫姬還想再透露一些□□消息,卻被一個走到她們面前的人打斷。

“沈姑娘。”

“周公子?怎麽連你都被請來了?”沈芳年趕忙起身,覺得周白卿出現在這裏頗有些滑稽。

周白卿也是一臉無奈,道:“我爹叫我來送份禮,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為什麽你們要借一步說話?”謝芫姬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充滿了敵意,“她是我……姐姐,公子又是何人呀?”

周白卿面露尴尬,沈芳年忙拍了拍這個不聽話的“妹妹”,道:“聽話,自己待一會,我馬上就回來。”

有這麽個拖油瓶,她也不可能走的太遠,只是找了個人少些的地方,便問道:“周公子想說什麽?”

“那個……說來有些難以開口。”周白卿一臉的無奈,沈芳年從沒見他如此局促過。

“要不你再想想?”她問道。

“不,不用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周白卿清了清嗓子,道:“沈姑娘可曾奇怪自己為何沒有中選嗎?”

“聽說是皇後娘娘除了我的名字?”雖然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是權當撞了大運,沒深究過原因。

周白卿點點頭,道:“其實上次我們一起走出宮後,我看你也怪可憐的,後來去面見姑媽的時候,便提了你兩句。”

“你說我什麽了?”沈芳年覺得好笑,若是周白卿說了她的壞話,周皇後才讨厭了自己,那她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

周白卿緩緩道:“說的……都是好話。我本意是想旁敲側擊姑媽一下,告訴她你和其他女子不太一樣,并不想中選的。可能是我用詞不當……所以……”

“所以什麽?”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有那麽一點點可能……姑媽她……誤會我……”周白卿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了,面頰也有可疑的紅暈。

沈芳年低頭不語,從來覺得這個周白卿是個靠譜的讀書人,誰知道他會好心辦壞事,皺眉道:“你這詞不達意的,是怎麽考上國子監的?”

“沈姑娘忘了,我爹是國子監祭酒……”周白卿不好意思的笑笑。

哎……她嘆了口氣,皇後娘娘這是想改主意将自己許配給周白卿了?就算她現在知道了,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啊。不過好在現在皇後娘娘只有這麽個意思,還沒有付諸行動,否則她剛剛收獲了幾日的稍微一點自由,豈不是馬上就要失去了?

“其實吧……”

周白卿剛剛開口,忽然一個小侍女臉色發白的跑了過來,專門尋她。

“沈姑娘,我家姑娘讓您趕緊随我過去呢。”小侍女臉色着實難看,嘴唇發抖,仿佛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景象。

沈芳年認得她是謝芫姬帶來的侍女,看她的樣子便知道定是出事了,只能暫時中斷了和周白卿的談話,和那個小侍女匆匆離去。

小侍女腳步飛快,時不時擦擦眼淚,帶她到了她之前從未到過的許府後花園池塘邊。重重回廊之上,她看到謝芫姬小小的身影正跌坐在地上,渾身抖個不停。

“怎麽了?”她快跑幾步,走到了謝芫姬身邊。

“姐姐……你看……”謝芫姬發出了幾乎不成語調的聲音,将手指向了遠方的那一片綠水。

沈芳年順着謝芫姬指的方向望去,平靜的水面上,飄着一個身着紅裝背面向上的女人,顯然早就沒了生命!

她也吓了一跳,慌了神,仔細看那身形,應該是新晉秀女許憐兒沒錯了。現在四下還是無人,她皺了皺眉,若是這時有人來,她們兩個都脫不了幹系,到時候就麻煩了。她先扶起謝芫姬,一邊招呼那個小侍女:“我們先離開這裏在說話。”

一陣風吹來,沈芳年邊走邊問到了一股很濃郁又獨特的香氣,但是此時無暇理會。她們快步向前,走回了原先的座位,她為謝芫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問道:“怎麽回事?”

“姐姐走了不久,我便想四處走走,誰知道剛在回廊上走了幾步,她……她的屍首已經在水面上飄着了。我沒有靠近過,可是也慌了神,便忙讓妍兒去喊你了。”謝芫姬的臉色煞白,顯然被那一幕吓到了。

沈芳年也覺得心跳加快,呼吸都不暢快了,拿手帕的手也抖個不停。剛剛被選中的秀女在自家府中死了,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這絕對會在京城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她們若是此時提前離去,事後定會染上了嫌疑;若佯裝鎮定坐在這裏等待別人發現許憐兒的死,那麽倘或剛才有人看見她們去過回廊,還是不好。沈芳年此時便恨不得自己多生兩個腦子,把權衡利弊的事情搞個清楚。

想了片刻,她還是覺得這樣那樣都不妥。明明她們發現了許憐兒的屍首,還被吓了個夠嗆,怎麽就偏要做賊心虛呢?或許此時她們應該立刻去告知衆人。正這樣想着,一聲尖利的尖叫劃破許府一派喜氣的氛圍。

“不好啦!!!許小姐投湖啦!!!快來人啊!!!”

沈芳年和謝芫姬相視,皆是愁眉苦臉,又有人發現許憐兒的屍首了。

很快,四處來賀喜的年輕人,佥都禦史許甫、許甫的夫人,一衆人都烏央烏央的向池塘邊走去。幾個家丁趕忙下水将小姐撈了上來。

沈宏只比沈芳年小幾個月,自然不須他的保護,遠遠在人群外看着。沈芳年将沈芳靈和謝芫姬藏在自己身後,只看了一眼那屍首的面容,便忙別過了自己的臉。

許甫的夫人爆發出悲怆的哭聲,一邊抱着自己的女兒,一邊道:“快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啊!”

許甫面色鐵青,摸了摸女兒的脈搏,便止住了去請大夫的家丁,緩緩道:“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許甫夫人聞言哭的更兇,幾乎暈死過去,一面喃喃道:“憐兒,憐兒剛剛中了秀女,她不能死,不能死啊……”

許甫亦崩潰的怒吼:“是誰害我女兒?好啊,行兇行道本官的家宅中來了?本官非要親手抓住兇手,将他碎屍萬段!”

☆、奉旨查案

許氏秀女被溺死了,一個時辰後,大理寺的人先到了。

在場的都是非富即貴,不可能說為了這一個死了的秀女強拘着這些貴人一同等兇手抓到,于是在許府中的衆多客人都要各自乘車回各自府第。

許甫門口馬車無數,一盞一盞的燈火将上空的夜色都點亮了幾分。

燈火闌珊之間,謝昉一身绛紫官袍,烏紗帽也未曾摘,身後還跟着幾個缇騎,他正在馬上看着走出門的人。從遠處望去,格外出挑。

“哥哥!”謝芫姬見到親人,趕忙跑了過去,道:“出事了……”

“我知道。”北鎮撫司可不是吃素的,此時也已經知道許府的秀女出了命案,他免不得要來查看,只得對謝芫姬道:“快些回家去。”

“嗯。”謝芫姬點了點頭,便趕快上車離去。

沈芳年帶着沈芳靈也在此走過,正好遇到謝昉下馬,逆流而行。沈芳靈認得錦衣衛指揮使司的衣服,只見了一眼便吓得躲到姐姐的身後去。從小她娘便吓她,若是不聽話,夜裏讓錦衣衛抓了去,能不害怕嗎。

謝昉表情嚴肅,見了她也沒有改色,只是低聲道:“你也是,快回家。”

沈芳年牽着妹妹的手,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點了點頭,便趕忙出了許府。

秀女在自家池塘內被溺死了,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天子腳下,死的人身份雖然尚且只是一家小姐,但是名義上卻已經是皇家的人,況且死的時候許府上上下下來了那麽多客人,這事不僅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很快也傳到了皇帝的耳邊。

許甫身為佥都禦史,負責監督百官,與掌管刑獄的大理寺平日也有許多往來,都是熟人。此次許甫痛失愛女,悲痛之餘竟親自開始着手聯合大理寺一同調查,雷厲風行,對許府中的衆人都沒有寬松。

另一方面,錦衣衛受皇帝欽命探查官事民情,對此事也獨立于大理寺暗自細查,每日由專人直接呈一份文書給皇帝,并不經由他人手。

暗自查了三四天,還沒有個結果,這京城中卻又不少傳聞謠言甚嚣塵上起來。

據某些精通消息之人士說,禮部尚書沈泰家的侄女兒本在秀女名單中,後來卻被許憐兒頂替,未能中選。說不定是沈姑娘心生不甘,有了報複之心,所以才推許憐兒下水。

另據許憐兒不願透露姓名的閨中密友說,許憐兒曾經在大庭廣衆下欺辱掌印太監謝崇禮的小女兒。雖然謝姑娘因體弱多病未參加選秀,可若因此事心生怨恨許小姐,淹死了她也未可知。

雖是都是無稽之談,但事關命案,死的又是自己的親女兒,許甫哪有不上心的,幾次派府中人去沈府、謝府問話,不是被笑臉相迎招待一番卻沒見到要見的人,就是幹脆直接被叉了出去。

事情越鬧越大,越傳越邪乎,連親自将沈芳年名字從秀女名單中除去的皇後也被牽連其中。

“朕已命皇後暫且靜養,選秀的事情也先擱置了。”皇帝坐在幾案前,仔細端詳着一枚剛刻好的印章,“區區一個秀女的死,竟然連一國之母也卷進了街頭巷尾的傳言中,這事情,不好……”

謝昉站在案前回話,此時聽到皇帝的話,心神俱是一凜。

“你爹的意思,是将那些茶餘飯後嚼舌根的人皆打殺了,你覺得如何?”

謝昉道:“義父急于為陛下分憂,此方法可以暫且斷絕謠言散播,自然是好。不過打殺謠言的同時,還要盡快破案為好。”

皇帝蘸了印泥将自己新刻的章在宣紙上一印,左右端詳着,皺起眉來。這一枚小小印章他且還不能刻得盡善盡美,豈有空管那些煩難事,真是頭疼得很。

謝昉繼續道:“大理寺和許甫查的緊,可卻也查不出什麽,不知是否有許甫關心則亂的緣故。”

“不必理會他,你們衙門加緊了去查,不得怠慢。有什麽事情,自己斟酌着去辦便是,實在不行,去問你義父。”皇帝彎腰看得久了,直了直腰,繼續道:“朕這裏,查清楚再來回話。”

眼看皇帝又拿起了刻刀,估計一時半刻不會再有時間理會自己,謝昉便領了命退了出去。出了宮,便有缇騎來報:“許甫這回親自帶了大理寺的人去了千歲府上,沒進去門,現下轉了方向朝沈泰府上去了。

時下已近黃昏,烏雲密布起來天很快便暗了下來。謝昉聞言皺眉,罵了許甫一聲“老匹夫”,便趕忙騎馬向沈府趕去。

沈泰夫婦今日不在府上,帶着沈宏去了別府做客,府中只有沈芳年和沈芳靈姐妹作伴。

許甫帶人來時,門上的小厮還當是前幾次來人一般,想要将他先依禮請入府再說,許甫卻道:“請貴府的大小姐去大理寺問話,若大小姐不來,本官只有親自進府拿人了!”

小厮見許甫身後跟着的一水都是大理寺緝拿兇犯的校尉,心裏沒了主意,趕忙層層通傳上去。

秋瑤着急起來,忙讓下人先去尋老爺夫人,卻被沈芳年阻道:“等老爺夫人趕來,早就來不及了。”

“姐姐,你千萬不能出去!讓家丁把他們都打出去!”沈芳靈吓得不輕,驚訝于不知道這許甫為何會為難她家呢?

沈芳年道:“外面的都是大理寺的官差,如何打得?他們不敢對我怎麽樣的,我先出去看看。”

夜幕降臨,見沈芳年來到了沈府大門口,許甫也不廢話,直接對身後的大理寺校尉道:“将沈大小姐請去大理寺問話!”

幾個校尉手裏拿着鐵鏈便步步逼近她,這哪裏是要請她,分明是要綁。沈芳年一時之間緊張起來,還沒想到該如何應對這突然來的倒黴人和倒黴事,只聽不遠處又有馬蹄聲響,黑夜中未見其人,便先聞其聲。

“許大人,不知道您是大理寺的哪位頭領?竟敢私自動用大理寺的人手?”

“是謝大人……”秋瑤低聲道。

謝昉停了馬,卻未曾下馬,兩個缇騎在他馬前提燈。

許甫見他來,也是吃了一驚,恐怕今日事情不會順利,仍強撐道:“本官女兒不幸蒙難,大理寺自然要查案。現在京城中傳言紛紛,本官受大理寺少卿所托前來請沈大小姐回去問話,合情合理!用不着你一個太監的兒子來管!”

謝昉笑了,一張俊俏的臉笑得卻是陰森可怖,對許甫道:“本官是太監的兒子沒錯,那你呢?”

“我怎麽了?”許甫不解。

“許大人,和沈大小姐的叔父在朝中,是一黨啊。”謝昉緩緩道,“既如此,本官有理由懷疑你是為包庇同黨!”

許甫快要被他氣的跳起來了,他分明是來找茬的,這個謝昉看不出來嗎?“你開什麽玩笑?”

“本官剛剛得了陛下的口谕,奉旨查案。許大人,你可有陛下的旨意麽?若沒有的話,沈姑娘便只能由我帶回昭獄了。放心,本官定會秉公審理,絕對不會徇私枉法。”說到徇私枉法這四個字,謝昉的眼神飛快掃過許甫的臉,仿佛他們若是帶沈芳年回了大理寺,才真的會包庇她一樣。

許甫被氣得一時啞口無言,卻又很快轉過來了腦筋:“你!好啊,既然謝大人自有一番理論,那麽照你的說法,令妹是謝掌印之義女,自然要交由大理寺審問!”

“許大人以為,本官是在和你談交換麽?”謝昉眯起雙目,不屑的蔑視,“你不是去了蔽舍好幾次了,本官可有阻攔嗎?可您自己進不去,這可怪不得旁人了。大人若真想問,不如等我那當太監的爹在家時去敲門,他肯定會給你開門的,就看你敢不敢進了!”

“你!你……”許甫吹胡子瞪眼睛也想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

謝昉繼續道:“本官差點忘了,許大人自命為朝中一股清流,說不定不肯進我們那污濁不堪的宅子呢,許大人,是不是?”

許甫忽然想到了什麽,冷汗直冒下來。

見許甫不再廢話了,謝昉忙對沈芳年道:“還等什麽?跟我去昭獄!”

沈芳年正在神游,猛然聽到謝昉叫自己,一時有些怔忡,疑惑道:“啊?”

謝昉無奈,只得叫身後手下,怒道:“把她給我帶回昭獄!”

沈芳靈躲在後面看了許久,此時終于眼淚汪汪的沖出來,擋在了沈芳年面前,“不許你們帶姐姐走!”

沈芳年也不想走,可是眼前的情景是,她不去昭獄便要去大理寺。她趕忙安撫沈芳靈,在她耳邊輕聲道:“不要擔心,姐姐不會有事的。你留在家裏,讓宏哥哥明早去北鎮撫司衙門門口接我,好嗎?”

“宏哥哥去了便能将你接回來嗎?”沈芳靈停止了抽噎,她不明白姐姐馬上就要去昭獄那麽可怕的地方,怎麽還能這麽平靜的安慰她?平靜中好像還透露出一絲開心……

沈芳年笑道:“當然能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審問你

為了抓人,抓的還是公府小姐,大理寺今日本準備好了車轎。謝昉從宮中直接趕來,反而是沒有準備,好在他臉夠黑,二話不說就借走了大理寺的轎子,許甫和大理寺的校尉們也沒一個人敢說不。

夜幕降臨,天上一個接一個滾雷,空氣是寒冷潮濕的。她只穿了家常的衣裳,自己坐在轎子裏忍不住瑟瑟發抖。

眼看到了北鎮撫司衙門那漆黑幽深的大門口,天上忽然開始下起大雨來。謝昉下馬走到轎子前,眼看沈芳年被雨珠子打濕了額頭,直欲接下氅衣為她披上,卻發現身後幾個小旗還盯得緊。

他幹咳一聲,對她道:“澆着吧。”

她皺了皺眉,誰用你的衣服了?地上黑黑的,也沒人扶,她只得小心下了馬車,不免讓車轍內的積水沾濕了鞋襪。

令人聞風喪膽的昭獄就在北鎮撫司裏面,那裏晝夜不分,只有黑暗潮濕陰冷的鐵牢和各種你見過和沒見過的刑具。她想到自己即将進到那種可怕的地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走在前面的謝昉止了腳步,對身後的人道:“沈姑娘不是嫌犯,只是被叫來問話,若把她送去昭獄恐怕會招來不少朝臣彈劾,且把她送去我平日裏辦公的那間便好。”

“是。”

嗯?怎麽就不去昭獄了?這都是什麽套路?她被兩個小旗“請”着向前走,經過謝昉的時候忍不住瞟了他一眼,那走路帶風的模樣又是幾個意思?

七拐八拐進了衙門後身一處房間,小旗們都客氣的将她請了進去便出去了。雖然不是昭獄,可乍暖還寒時候下起雨,這屋子裏有沒有生火,也是夠冷的。她左右環顧,原來謝昉平日裏辦公的地方已經足夠陰森可怖,前面一張桌案,不遠處有專門供被審問之人做的椅子,椅子扶手上有個橫梁,梁上還有兩個鐵環,顯然是用來拷手的。再往裏面才是一件不怎麽将就的卧室,看上去雖然整潔卻沒有人氣兒。她松了口氣,還好她不是真的犯人,不然還不得坐到那張椅子上去?

正慶幸着,門被推開,謝昉走了進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去那裏坐好。”

“你說什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上上次的見面不太愉快,可好歹他們不也是生死之交嗎?生死之交會把堆放捆道椅子上嗎?

謝昉拿來了一條白色棉布,丢給了她,又重複了一遍:“将身上的雨水擦擦,快坐好。”

她接過布來胡亂擦了擦臉上手上的雨水,只得坐到了那冰冷的椅子上。這還不算完,謝昉親自幫她放下了那段橫梁,将她的雙手鎖進了鐵環裏。

她又驚又怒,一邊掙紮一邊問道:“謝昉,你是不是在報複我?”

“沈姑娘做過什麽對不起我,需要我報複的事情麽?”謝昉淡淡問道。

沈芳年一時語塞,謝昉便坐到了桌子後面,擡起了筆,道:“報姓名。”

“你在逗我嗎?”沈芳年哭笑不得,懷疑謝昉的腦袋方才是不是叫馬踢過了。

謝昉提筆,一邊在紙上寫,一邊念出來:“嫌犯沈氏芳年,拒不配合詢問……”

“我說,我說還不行嗎……”明明方才在外面還說她不是嫌犯,怎麽這麽快便改了主意?她皺眉,暫且屈服。

謝昉點了點頭,又問:“年庚。”

她這次是真的想老實回答了,可方才凍的狠了,鼻子一癢,便打了個噴嚏。而且她方才只擦了擦臉和手,現在順着額前的碎發,雨水開始一滴一滴留下,她還能感受到不少雨水順着她的脖子流向了裏衣。

謝昉見她狼狽而且濕漉漉的,就像一只在雨中走失的貓,只得無奈的放下了筆,重新拿着那塊布走到她跟前,輕輕幫她擦拭前額。

沈芳年擡頭看他,發現他也在看着自己,便道:“不用麻煩謝大人了,你幫我把手松開,我自己擦……”

“別動。”謝昉不理會她的請求,細細幫她再次擦幹淨了臉,便又坐了回去,“繼續。”

“庚寅年,三月十九。”她咳了兩聲,聲音都帶了濃濃鼻音。

謝昉又問:“和死者許憐兒是什麽關系?”

“只說過兩句話,其實并不認識。”她撇了撇嘴,實在是忍耐不了,出聲道,“謝大人,我不想打斷你的,可是我鞋襪濕了,好難受。”

哪個進了錦衣衛衙門受審的人也不敢對審他的人說,你幫我脫鞋。她可能算是打錦衣衛設立以來的頭一份了。

謝昉無奈,只得再一次放下筆,蹲到她的面前。

“大人不如放開我的手,我自己來……”她再一次善意的提醒,這次還沒說完,便感到自己的繡鞋被捏住,濕漉漉的鞋襪都被剝離。

謝昉的手觸及這那光/裸的足,冰涼得似一塊剛從昆山采下的白玉。沈芳年感受到足間傳來的溫度,臉頰開始熱了起來。不過他只是将方才那塊布鋪在地上,讓她踩了上去,又回到了桌案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