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二十二日:(7)
後,準備繼續問話。
可是這次不等他說話,沈芳年便不再讓他安生片刻了。“謝大人,我的外衣都洇濕了,好冷。”
看着瑟瑟發抖的她,他豈會再有心思問話呢?他終于放棄了這次根本進行不下去的審問,把筆一摔,推門走了出去。
她一邊抖,一邊擔心,謝昉不會覺得煩了,要換個人來繼續審她吧?好在一會回來的還是謝昉,手中端了一盞茶。
放下了茶,他又向她走來,這次終于舍得把她的手解開了,還打開了那條橫梁,不過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把外衣脫了。”
她聞言捏緊了衣襟搖了搖頭,她只是想再拿幹布吸一吸濕衣服上的水,沒想過要脫掉啊!
“再不脫,一會将裏衣也洇濕了,裏衣也得脫。”謝昉耐心的勸,最後還要加一句,“而且你身上還有哪我沒看過了?”
“閉嘴!”她趕忙打斷他,一面不情不願的脫了濕透的外衫,只着白色裏衣,如此便更加冷了。
謝昉解下了自己的氅衣,披在了她的肩上。一股熟悉的溫暖向她襲來,她無力招架,下一刻她便被謝昉攔腰抱起,向他原本的座椅走去。
那楠木椅子做的寬大,足夠兩個人坐,可他卻偏要抱着她坐。
“喝一口熱茶。”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端過茶杯,耐心的喂。
她小心的抿了一口,發覺溫度可以下咽,便喝了幾口,暖意在腸胃中湧動,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可是茶水帶來的熱氣熏了她的眼,一會兒便在瞳孔中積蓄出大滴的眼淚來。好不容易藏起來的那些回憶和情緒,在這個懷抱中再也壓制不住,紛紛跑出來填滿她的淚腺。
他緊緊的摟着她,順手摸到了那個荷包,笑道:“你還留着?”
她卻一把搶過,一面哭一面擡手便扔到了遠處:“早該扔了!”
“這是我家中信物……”他無奈道。
她聞言後悔起來,皺眉道:“那,那你快去看看有沒有摔壞……”
“不去了,現在看你比較重要。”謝昉幫她擦幹了眼淚,含笑道。
看着他這樣看着自己,沈芳年卻別扭的轉過了頭,心悸的同時也酸澀不堪,當初拿着這塊玉佩時,雖然知道彼此前路渺茫,可他們心中都寸着一絲希冀。他說他半年就會回京,結果卻是一年半過後了。回京之後,先是他和曹淑做一場戲來騙她生氣,明明這戲假的很,可她卻見到了他的退縮。受了啓發,也畏縮回自己的身份中。所以後來她會騙他說,自己已經決定參加選秀,明明說的假的很,他也便輕易信了。
如今,若不是有這麽個不相幹的人死了,她又被許甫逼迫,他是肯定不會主動出現在沈府門前的吧?可偏偏這一切便已經發生了,而曹淑已經中選脫了幹系,她卻因為周白卿的攪局不再是昭王妃的人選,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呢……可是這也不能改變謝昉和沈芳年是兩個膽小鬼的事實了。
她正在難過的思考着時,他伸手幫她拔掉了濕發上一個個發簪,讓濕法散落開來,他用袖口擦了擦幹,又用手指為之撫平。
她忽然轉過頭來,淚水又充滿了眼眶,這樣看着他,問道:“我想知道是誰和你說了什麽,你便和淑兒專程來京城氣我?”
謝昉聞言,神色忽然變了,方才擁她入懷時那般因欣喜而閃亮的雙眸此時黯淡下來。
“謝昉……”她輕聲喚他。
他牽動出一個笑意,湊近了她的臉頰,親了一口,道:“能惹你吃醋,我該開心的,不是麽?”
“我才不是吃醋……”她被親得心顫,低聲反駁道,“你們演的那麽假,我真是笨,竟然當時都沒發現!還一氣之下撞到了人摔下了蓮華閣。”
“你摔下了蓮華閣?傷了哪裏?”謝昉聞言皺眉,直接忽略了那個被撞的人的安危。
沈芳年擡起手給他看,手掌上原先破了皮的地方已經長好了,只有一點淡淡的痕跡。她道:“只是手擦傷了,腳腕扭到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他将那只手拽了過來,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溫暖她的冰冷。
她縮不回自己的手,只得繼續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繼續審問
謝昉近來總是做同一個夢,夢中是幾個月前發生過的場景。
年前的風雪歸途中,武城的客棧內,邢嬷嬷和他說過的話。
他問邢嬷嬷,去京城時可曾見過了沈小姐?邢嬷嬷卻反問他,想問的是哪位沈小姐?他低頭沉默,邢嬷嬷卻不再為難他,笑道:“謝公子想要問的大小姐現今在尚書府中,正幫着夫人打理家事。”
“我家夫人雖然不得空來京,可特意讓老身詢問了尚書府的夫人,大小姐在尚書府中嘉言懿行,時而會傳到皇後耳邊,連皇後娘娘也關注着大小姐,想親自為她尋一門好親事呢。”
“大小姐的父親臨走前最大的念想便是自己的女兒下半生過得安穩,老身鬥膽揣測着,若大小姐入了昭王府,那也算是個好結局了。謝公子,你說是嗎?”
他不記得自己那日有沒有回答過邢嬷嬷的這個問題,但在夢裏,邢嬷嬷還在一遍一遍用她那老邁卻祥和的聲音問:“謝公子,你說是嗎?”
沈芳年靜靜聽他說完,苦笑着擡起頭看他,“原來是邢嬷嬷說了這些,和我猜的差不多。”
謝昉卻又道:“其實是有人勸我,遠離了你才能更好的得到義父的倚重,離開你,将來一個一個殺清流黨官員的時候才少了牽扯,所以我想讓你死心。”
她露出淡淡的笑意,依舊依在他的懷裏,聽見他稍微加速的心跳便知道他是在說謊,“那我就永遠不會原諒你。”
謝昉眉頭一皺,忽然想起來,推了推她:“可是你和我說你去選秀女,後來便真去了。”
她無話可說,雖然她最終也沒點頭,雖然她始終排斥着,可她也沒有拒絕過。最終她的名字還是曾經在中選秀女名單中,只不過後來又被除去了而已。
謝昉見她不說話,嘆了口氣,不忍心地又将她抱了回來,低聲道:“我沒有怪你。本想着你若去選秀,我亦可以動用一些力量,足可以保你登上王妃之位……”
她心中起伏難平,他希望自己安穩,卻從沒想過占有她。
“可惜,現在王妃也做不成了。”她閉上眼睛,懶懶道,哪裏有一些可惜的表情。
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她,一張小臉被凍得白如霜雪,到現在才漸漸泛出一些粉紅。他耐心的幫她将黏在臉頰上的濕發挑去,這樣一張臉上便只有精致的五官供他欣賞了。他看了一陣,再也克制不住,緩緩地向下,吻在那嫣紅的上唇上。
他描摹着她丹唇的形狀,感受着那柔軟的觸感。僅是輕輕的觸碰,感受卻比在沙漠中走了十日後喝到第一口甘泉還要美好。她仍舊閉着眼睛,只是睫毛顫了顫,沒睜開眼,臉頰卻瞬間紅透。
他暫且離了她,見她還在裝睡,又俯身下來,換了一個角度繼續品嘗。直到她再也裝不下去,雙手推開了他,睜開眼喘息起來。
謝昉得意,難得一笑,端過茶碗給她,道:“喝口水。”
她的确口幹舌燥,趕忙接了過來,又聽到謝昉道:“然後我們繼續。”她險些将剛剛咽下去的水又都吐了出來。
“對了,周皇後為何後來又将你的名字除去了?”
聽他忽然問起這件事,她便更添窘意,不知道該怎麽說,皺眉道:“一定要說嗎?”
她剛放下了茶,又被他捉了過去,一下一下吻她嘴角的茶香。在間隙,他含混道:“當然了,這事關案情。”
她無奈心想,我就是想說,你擋着我的嘴,現在也沒法說啊。
他天生好學,揉碾過了,嗫咬過了,他又想要試探下如何撬開這兩片丹唇。任她在他腿上坐的局促不安,扭來扭去,他托住她的腰便将她牢牢鎖住。正在緊張愉快地進行對新知識的探索,忽然外面傳來敲門聲。
她趕忙接機掙脫了他的控制,将頭埋回了他的胸膛。若是那人進來了,自己真是要羞死了!她好好的一個尚書府小姐,深夜在錦衣衛的地盤上受訊也就罷了,怎麽能讓人發現她被訓着訓着便訓到了審訊者的懷裏,還被堵住了嘴……
“別怕,他不敢進來。”謝昉輕聲安慰她,轉頭又沉聲問:“什麽事?”
謝昉提前吩咐過,門外人不是急切也不敢來敲門的。“大人,衙門外有一位周白卿周公子要見您。”
周白卿?他皺眉,這是皇後的侄子?未曾相識過,為何會現在來衙門點名見他?
沈芳年也聽的真切,周白卿來了?她心中震驚于他怎麽會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危,另一方面,她擔心起謝昉的反應來……
“周公子說,大人不願見他,便托小的傳話,說沈姑娘确實清白,當日案發之時他們在一處,他願意為沈姑娘作保。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望向他。謝昉恍然大悟,将一切串聯起來,便很是清晰明了了:皇後為什麽除了她的名字?原來與許憐兒無關,是為了周白卿。
“我……我出去和他說吧。”她小心翼翼道。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她沒做錯什麽,在他面前卻忽然氣焰都矮了半截。
“不行。”謝昉冷冷道,“北鎮撫司衙門是随便任你進出的嗎?”
她腹诽道,方才把我帶進來時可沒見你說什麽不可随意進出。眼見好言相勸是不成了,她哼了一聲,問道:“那現在人在外面站着,你說怎麽辦?”
“澆着!”
兩人一言不合,互相背對着坐在一張椅子上,好不尴尬。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問道:“謝大人,你吃醋啦?”
謝昉冷冷“哼”了一聲,道:“在許府你一直和他在一起?難道你們很相熟麽?”
“不熟,特別不熟,一共就只見過,不是,偶遇過三次而已。上次我在蓮華閣上撞到的人就是他……”
她的下巴颏墊在他的肩膀上,說起話來一起一伏的,颠得他癢,可這也不能阻止他惱怒:“區區見過三次他便動用私權讓做姑媽的皇後将你留下了?那他可真是見色忘義。”
沈芳年忙在他眼前擺手,解釋道:“不是的,周公子只是想幫我說說好話,沒想到皇後娘娘會錯了意……”
謝昉撥開了她的手,道:“他這麽說,你就信了?”
沈芳年覺得自己和這種無理取鬧的人沒法再說下去了,可是也不能讓周白卿一直在外面淋雨呀。她把另一只手也伸到了前面來,雙手環在他肩膀上,繼續道:“你不讓我出去見他,那我寫個紙條給他,讓他走,行不行?”
聽到“讓他走”三個字,謝昉的眼中散發出異樣的光芒,加上她趴在他的背上撒起嬌來自然是效用無比,他勉為其難的松口,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可是什麽?”
謝昉問道:“送信總要讓我幫你找人送吧?你打算如何謝我呢?”
這屋子隔音不錯,他們說話也只是耳畔私語,可惜那來傳話的小旗就站在門口等回話,心中五味雜陳,謝大人可真會攬功。
沈芳年心中直說他斤斤計較,可為了遞紙條,還是笑眯眯問道:“你想我怎麽謝你?”
“親我。”
“什麽?大聲點沒聽見。”她真的沒聽清,他這兩個字說的聲音太小了。
“親我!”
……
這下不光沈芳年聽見了,門口那個小旗一噎,想不到謝大人還有這一面呢?會不會發現他聽到了,殺人滅口?小旗登時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割下來。
沈芳年一哂,起了逗弄之意,道:“你只是幫忙叫個人來送信,我覺得我還是直接謝那位替我送信的大人便好了。”
門口這位小旗大人聽到了,險些背過氣去,忙退了兩步,這牆根聽不得了,要命。
謝昉怒道:“你敢!你只能謝我!”
哎,她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曾經英明神武的謝大人怎麽變成了這般無理取鬧的三歲小兒模樣。
謝昉幫她取來紙和筆,這便讓她寫來。
她拿起筆,想了想便落筆,才寫了沒兩個字便被謝昉将紙扔了。
“你幹什麽?”她皺眉怒道。
“周白卿就周白卿,叫什麽公子?”
不能叫公子,她又換了張紙,繼續寫來,好不容易寫到了結尾,又被他一把扯去。
“又怎麽了?你很讨厭!”她真的要生氣了。
謝昉将紙團一扔,道:“寫這麽長幹嘛?”
她無奈,又在第三張紙上大筆一揮,只寫了九個字:尋常問話,我安好,勿念。然後才道:“這次可以了嗎?”
謝昉拿起來看了看,沒瞅出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來,這才拿起紙條起身遞給了在門外早已瑟瑟發抖的手下。
短短走了那麽幾步,謝昉拿着這紙條,每一步卻都有新感悟。晖朝的皇後之位,人選向來是在清白世家中,所以周白卿的家世很好。
周白卿學問好,有見識,品行端正,連監督百官的錦衣衛都找不出他的錯處。
周白卿真心關切沈芳年,為了她敢只身來北鎮撫司衙門要人。
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出身不好,風評不好,世人皆怕,凡事只知用武力威懾解決的惡人罷了。
她應該和周白卿在一起,自己不該因一己私欲而困住她,不該自私的把她從雲端拽入泥淖。今夜為了從許甫手中将她救出來,才将她帶來這裏,他願意在今夜把心交給她,暫且得些無望的希冀,可明日,他希望她可以将他的心丢得越遠越好。
他将房門推開個縫隙,招呼門口的人過來:“把這個給周白卿,不要為難他。”
關上門,他轉身大步流星的回到她身邊,恬不知恥地笑道:“現在該謝我了。”
☆、掌印其人
橫豎紙條都送出去了,她有點想毀約了。她撿起了方才謝昉審她時寫的那張供詞,雖然上面只有個她的名字,她還是好奇起來。
“有沒有查出來許憐兒到底是誰殺的?”
謝昉走到她身後,暫且也沒提謝的事情,“現在還沒查出來。”
“那……傳言傳得那麽兇,你不曾懷疑過真的是我推許憐兒入水嗎?”她用筆端戳着自己的下巴,問道。
謝昉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現在沒有找到兇手,任何人我都會懷疑。但是呢,你的嫌疑就比較小。”
“為什麽?”
“首先,現在我知道周皇後為何把你的名字劃去,傳聞中的動機便不存在了。其次,周白卿說他當時和你在一起,即使他對你有意,應該不會說謊,否則動辄牽連皇後。再次……”
她趕忙打斷他:“周公子只是剛好那陣來找我說皇後娘娘可能會錯了意……”
她越解釋,回頭看到的謝昉的臉色就越來越陰沉。她緊張起來,手足無措,她不想看到他不開心。趕忙放下了筆,她轉身跪在椅子上,這樣便比站着的他還高出一些。她俯視着他,鼓起勇氣用冷冰冰的手捧起他冷冰冰的臉頰,生澀地表達自己遲來的“謝意”。
“不過該欠這麽一會兒,謝大人也要擺臉色嗎?”她氣喘籲籲的臉紅,還是要嘲諷他。
他顯然對這份謝禮十分滿意,暫且又忘記了方才不開心的原因,彎着嘴角擅自回味着。
“再次是什麽?”見他發呆,她忍不住問道。
“再次……”他将頭埋進她的脖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池塘邊有股殘留的香氣,但是沒有你的味道。”
她被他嗅得發熱,輕聲問道:“我是什麽味道?”
“像三月份的白槿花,很淡的味道,但是我能分辨出。”謝昉淡淡道。
“原來謝大人是屬狗的。”她噗嗤一笑,她都未曾發現自己身上是何味道。“不過……我也有聞到一股香味,還比較奇特呢。”
“寫吧。把你當日如何見到屍體的都寫下來。”他指了指眼前的紙,被叫來問話,還是留下一份供詞比較好,“如果再讓你聞一次那個味道,你可還能分辨出來嗎?”
“嗯……應該能吧。”她邊寫着,邊道,“反正肯定不是京城中女人常用的香料。”
好不容易寫好了這份供詞,謝昉将她今夜來此北鎮撫司衙門至少有了個正經名義。
放下筆,她輕呼一口氣,“我現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已經二更天了,外面還在下雨,你還想去哪?”謝昉挑眉問道。
“我回家啊!”她站起身來,拿起了自己的外衫,發現還是濕的,“二叔和嬸娘肯定已經很擔心了。”
謝昉反問她:“既然已經很擔心了,你現在渾身濕透、蓬頭垢面回去了,他們不是更擔心嗎?”
“我蓬頭垢面嗎?”她皺眉,在臉上摸了摸,摸到了幾縷碎發,看來就算不是蓬頭垢面,也不是很齊整。嘆了口氣,她也不再跟他争辯了,幹脆道:“既然你盛情難卻,正好你這裏有張床榻,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想要自己走去旁邊那間內室,卻發現自己還光着腳,被困在椅子上了,她本不欲求救謝昉,但謝昉走來看了豈會不理,便又将她攔腰抱起,放到了內室的寝榻之上。
被褥都是嶄新的,江南最好的織錦背面。只是許久無人用過,就着屋子裏的寒氣,她剛剛被放上去時還是凍得打顫。趕忙用足間一挑,把被子帶了上來,将自己裹得緊緊的。
見她将自己裹緊,對他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便不得不問了,“那我呢?”未等她答話,将她連人帶被向裏一推,便兀自和衣躺在了外沿。
“你不蓋被子嗎?冷不冷?是不是你們這個錦衣衛衙門裏的人個個都是冷血無情,所以不管多冷都不用生火爐?”沈芳年從被子中伸出了雙手,再将被子掀開一個口,準備将他也裹進來,反正兩年前在沙漠時她做起這種事情已經是輕車熟路,不怕這一次。
謝昉其實并不冷,反倒有些熱。他沒有答話,而是接過錦被的一角,輕輕一抻,便獲得了一個滾進懷裏的美人。
“謝大人……”她的聲音有三分嗔意,七分嬌懶,大家閨秀矯揉造作起來也是一番好手。
謝昉只覺得喉嚨發緊,沉聲道:“快睡覺。”
“謝大人平日都住這麽?”她偏要問。
“只是偶爾夜深了,便只得在這裏眯一陣。”謝昉道。
“這麽辛苦啊?”
“若不辛苦些,他們只會道我和那些憑借祖上功勳襲來的指揮使沒有區別。”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不許問,閉嘴,睡覺!”
……
天邊剛泛了蒙蒙亮,謝昉便輕聲起身了,将晾在外面的她的衣裳拾了起來,摸了摸只有袖口和衣角還有點潮。他又撿起她的鞋,拎來了榻邊。沈芳年好歹得了半宿好眠,此時睜開眼睛醒來,安安靜靜的看着他。謝昉卻是精神不振起來,心想着日後可萬不能再做這種折磨自己的事了。
乖乖地起床,穿好了衣裳、鞋襪,她又草草的梳了個頭發。在北鎮撫司衙門度過了整整一夜,現在也應該走了。
“沈宏還沒來。”趁她梳洗,他出去看了看,天還未大亮,街邊沒有一個人。他慶幸能夠有多一刻同她相處,但也明白終究還是要分離,“再等一會,不行便送你回家。”
她點了點頭,又打了個哈欠,眼裏多了層迷蒙的水汽。他忍不住将她抱了起來,親吻她因剛睡醒而染上微紅的臉頰。
她笑意盈盈,在他耳邊輕聲呢喃:“等我。”
他覺得有些好笑,問道:“等你作什麽?”
她要去和皇後申明和周白卿的關系,要去說服叔嬸要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可是這些話她怎麽好說出口?扭捏一番,她皺眉道:“叫你等,等着便是了,問這麽多問題作什麽?”
謝昉聞言,心中仿佛迸開一個火花,熾熱的溫度下絢爛非常。在京城裏,她是溫柔順從的尚書府小姐,就好像在沙州城時一樣,這假象竟叫他忘了,和他一起時那個桀骜而固執的少女,永遠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
“好,我等你。”他柔聲道,“一切都聽沈大小姐的安排。”
正在兩心相依,外面一個極不和諧的沙啞聲音響起,在靜谧中格外吓人,“謝昉,你給我出來。”
謝昉一愣,放下了她。顯然門外人極沒有耐心,還未等謝昉走到門邊便已經推門而入。沈芳年躲到了謝昉的身後,低頭只瞧見一雙金線繡的登雲靴,還有禦制蟒袍的衣角,雖然從未親眼見過這身衣服,但耳中聽過的各種傳言不能再多了,這個面容棱角分明,倒真和本就同宗的謝昉又幾分相像,卻周身散發寒意的中年人,便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握着無數人生死的九千歲謝崇禮。
“義父。”謝昉神色凜然,趕忙問道,“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謝崇禮看看他這義子,又擡眼跳過他的遮擋看看他身後那個眼帶怯意的女孩,依舊面無表情,問道:“這便是沈尚書的侄女?”
“是,臣女,見過謝掌印。”她緩緩行禮,心中惴惴不安,謝崇禮會把她怎麽樣?
謝崇禮又不說話,心中如明鏡一般,這樣子看上去明擺着便是自己家的豬會拱別人家的白菜了……
“義父,我……”
還未等謝昉說完,謝崇禮反手便給了謝昉一個脖溜,沙啞的嗓音帶了低沉的怒意:“誰讓你把她抓來的?淨給我惹麻煩!趕緊給人規規矩矩送回去!”
沈芳年想要幫謝昉辯解,卻被他拉住。謝崇禮說完這些話便沒再待,轉身又氣勢恢宏的大步離去,頗有些日理萬機公務纏身的态勢。
謝昉松了口氣,轉過頭來撇嘴看她,“完了,肯定在沈府門口叫人看見了,不長眼睛的,竟敢跑去告狀。”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你也有怕的時候。那你義父生氣了,會有什麽後果嗎?”
謝昉拍了拍她的頭,笑道:“這可不是他生氣的樣子,而且若他真不準我這樣做,昨夜肯定便來了。”
她喃喃自語:“看謝掌印的樣子,也不是十分可怕。那他到底有沒有殘害過忠良?”
“在北鎮撫司衙門裏說這些,我看你是嫌命長了。”謝昉吓唬她,卻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黨争複雜,又怎麽是一句話能解釋清楚的。
她住了嘴,心中卻還有一片疑雲。謝昉跟門外來報的小旗嘀咕了幾句,便對她說:“走吧,沈宏來了,看樣子要拆房。”
沈宏其實心裏也沒底,可為了救出姐姐,只能虛張聲勢,好在他這個聲勢剛虛張了一半,姐姐便已經自己從衙門的大門走了出來。
“姐姐,你沒事吧?”沈宏趕忙上前關切,叫在後邊轎子上的秋瑤下來。
她回頭望了一眼在門內也在望着自己的謝昉,這才被秋瑤攙扶離開。
“姐姐……”沈宏見她不語,又問。
秋瑤見她神不守舍的不争氣模樣,就知道她肯定又被謝昉把魂勾走了,嗔道:“大公子,您不用問了,我看小姐她可好得很。”
“是、是嗎……”沈宏撓了撓頭,他還真沒見過笑着從北鎮撫司衙門走出來的人呢。
☆、查找香料
從那日清晨沈芳年又被接回了沈府,袁夫人見了先是松了口氣,随後便幾乎将她身上通通檢查一遍,這還不夠,還要交個大夫來為她號號脈。
“嬸娘,我真的什麽事都沒有!”沈芳年趕忙攔下,“您這麽急忙忙的叫大夫,不知道的才真以為我有事呢。”
袁夫人一人驚魂未定,繼續問道:“沒有外傷說不定還有內傷呢,你在那裏面有沒有凍着?有沒有給你吃什麽帶毒的東西?啊?”
她有謝昉幫她取暖,至于入口的東西……也只有那杯茶了,可是謝昉自己也喝了啊。當然了,這些又不能告知面前急切的袁夫人,她只能更加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麽都沒有,只是問了那天在許府的事情!”
“那便好。你可知這一夜我和你二叔都擔心壞了。那是什麽地方?去年你二叔的一個同年好友進去了,再出來就沒了腿;前年推行新政的時候,又進去多少人……若你有事,我們如何向你姑媽交代?”袁夫人絮絮叨叨的說着,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她聽到這些帶着血腥味兒的事例,不免皺起眉毛來,只勉強道:“嬸娘,您讓我自己歇會吧。”
“哎,你一夜沒睡,肯定累了,先歇會兒。”袁夫人起身走到了門口,又想起了些事情,又走過來道:“聽說昨夜國子監祭酒周大人的公子去北鎮撫司衙門了?”
她無奈,只得點頭:“嗯。”
“周公子也是很好,在京城中人也是拔尖兒……”袁夫人滿意地點頭,自從皇後将沈芳年的名字從淑女名單中除去,她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如今終于分明了。
“嬸娘!”她打斷袁夫人,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悅,又被迅速的隐藏,“您能幫我安排麽?我想要見一見皇後娘娘。”
袁夫人只道她是害羞,又聽她說要見皇後,更是順心滿意,忙答應道:“好、好,你想要進宮見皇後娘娘,嬸娘豈會不幫你呢。只是現在皇後也有些麻煩,未避嫌疑,等許府案子的風頭過去後,嬸娘立刻便幫你安排。”
終于又安靜下來,沈芳年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準備小憩一下,卻發現腦海中全都是謝昉的身影。她輾轉反側,嘤咛一聲,這還叫人怎麽睡啊!!
在家中又安然過了四五日,沈府中自然是安靜,外面卻因為許憐兒的死鬧得沸反盈天起來。
沈泰為首的清流黨在朝堂上咬的緊,紛紛彈劾謝崇禮,說他為了在後宮中安插自己的眼線而謀害忠臣之女,其罪可諸。閹黨也不會坐視不管,這兩天加緊羅織罪名,文官們挨板子的有,抱病回家的有,更有甚者丢了官帽,就差丢了性命了。每日朝堂上吵吵鬧鬧,皇帝幹脆稱病辍朝了。
一連平靜幾日,沈芳年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會和案子有牽連。下午錦衣衛又找上了門來,指名要她前去辨認物證。錦衣衛奉旨查案,袁夫人也沒有理由阻攔,只得又放她去了。
現在,沈芳年面對着面前的橫八豎四,整整三十二個木頭格子傻了眼。
“這是什麽?”她瞪大雙眼,看着眼前這奇奇怪怪的物件,一個兩輪車停在室內,車架上是一個見方的大箱子套小盒子,每個盒子中都有形狀顏色不盡相同的粉末,整個車都散發出一種混合了多種味道的奇異香味。
謝昉咳了聲,道:“跟賣香料的商人借來的。”
“這就是要我辨認的物證?”沈芳年哭笑不得,這麽大一盒子,辨認還不是靠一個鼻子,都聞下來誰知道會不會聞吐了。
謝昉點頭:“沒錯。那天你不是說若是再聞一次那個味道,你保準能辨認出來嗎?這只是香料商提供的上百種中的一部分,若是覺得這三十二種中都沒有,那我便讓人上下一車。”
沈芳年無力的癱倒在座位上,“這要聞到什麽時候去?”
“今日聞不完,明日繼續。”謝昉饒有趣味,“這不是很有意思麽?”
“噢,我明白了。”她不懷好意的笑,“謝大人,想見我便直說,何必找這些借口呢?”
謝昉一副正經模樣,迷惑道:“沈姑娘在說什麽呢?如今因為這麽一個小小命案,搞得朝中腥風血雨、昏天暗地,兩黨争執不休,我奉皇命抓緊查案,豈有時間與你玩鬧?”
謝昉說的義正言辭,她信以為真,竟還有些為自己方才的言行羞赧起來,舉起了車上擺放的極小的木勺,道:“我聞,還不成麽?”
她一手撩着袖口防止沾上香料,一手舉着勺子去挖左上角那一格的粉末,可手還沒伸出去一半,後腦勺忽然被人制住,輕輕一扳她便和謝昉面對面,飛快而用力的被吻了一記。
“現在去聞吧。”
她悻悻的挖了一勺香料,一邊弄着一邊道:“你這人着實欠打的很。”她将香料放到鼻子下面小心的嗅,又給他,“你不是也聞到過那股味道嗎,身為一個狗鼻子,你也應該記得的。”
謝昉輕輕聞過,道;“不是。”
“當然不是了,若第一格便試到了,才真是出鬼了。”沈芳年将勺中香粉倒入準備好的瓷缸中,又在清水中涮了涮,帶出來用幹淨棉布擦一擦,這又去挑第二種。
謝昉一直定睛看着她,舒了口氣道:“沈姑娘做這種精細活計倒是看得人神清氣爽,我身邊還缺個伺候筆墨的丫頭,不如……”
“不如什麽?你雇得起嗎?”沈芳年白了他一眼,便專心聞,很顯然這第二格也不是。
“八人擡的花轎請你呢?”謝昉邊幫她擦拭挖勺便問。
她撇了撇嘴,道:“看我心情吧。”
三十二個格子,她紛紛聞過了,也沒有花許多時間。
“怎麽樣?有聞到那個香嗎?”謝昉探過頭來,溫熱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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