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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零上幾度的夜晚,衣衫單薄地在戶外接吻,這行徑如果沒有以愛情為名號的浪漫打掩護,其本質還是挺瘋的。

鐘語快被凍麻了,瑟瑟地鑽到陳應旸懷裏。

她說: “果然送驚喜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摸摸她的臉,一路摸到脖頸後,分不清誰的皮膚更冰,接吻并沒有給彼此制造太多熱量。

陳應旸說: “上去喝杯熱水嗎”

“瘋了吧,這麽晚了,我兩手空空地去你家,也太不合禮數了。”

“又不是正式見面。”

“不去不去,我還沒準備好。”她退後兩步,裹緊外套, “我回家了。”

陳應旸的手心裏,還殘留着她肌膚的觸感,沒抓住,讓她撤開了。他唇線一抿,無奈至極。

見了還不到二十分鐘。

——他的表情是這麽埋怨她的,口頭上卻說: “等會兒,我上樓取車鑰匙,我送你。”

鐘語讀懂他的意思,抱臂在原地等。

陳應旸開是的自家的老大衆,她覺得車內裝飾跟他的氣質頗為相似——古樸不古舊,也有一種木質調,帶點清苦的氣味。

也許思念,會最開始從嗅覺發生。短短幾天,她發現她想他身上這種令人心安的氣息。

西城不大,他開得再慢,道路通暢的情況下,也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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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語說: “還親嗎不親我就走了。”

親。

只不過,陳應旸是托起她的手,一個輕柔的吻,降落在她的手背上。

像西方童話故事裏描寫的,騎士虔誠地,充滿愛慕之意地,俯首親吻公主的手背那樣。

比起羽毛般的撓癢感,她心裏刺刺的酥麻感,更令她明白過來,這才是踏入愛河該有的反應。

也許是因為,陳應旸心思細膩敏感,知曉以柔克剛的訣竅。

即使鐘語不是剛硬的鐵板一塊,也是直愣愣的木頭片。

陳應旸把她的手包住,揉搓着,講: “鐘語,你……其實我很開心。”

“有次五一假,我騙你說我要去和同學旅游,然後跑去你學校找你,也沒見你這麽感動啊。”

他很肯定地搖搖頭, “不一樣。”

鐘語借着昏暗的光線,觀察他的臉,突然說: “你不會要哭了吧”

“……”

“因為我說了喜歡你”

“……”

陳應旸還是沉默。

鐘語沒見過他哭,但她知道他會。

高中她曾跟他吵了好大一架,她說能不能別幹預她的生活,他說她太自私,一心只為自己。

導火線是他替她拒絕了別人的東西。

他以為是她的追求者送禮物,其實人家是來送舉辦活動所需的材料——雖然一大束鮮花确實容易讓人誤會。

過去所有的舊賬一一翻了出來。

吵架的時候,雙方都有些口不擇言,專挑對方痛處攻擊,尤其是鐘語。

她幾乎把他批得一無是處。

吵完之後,她去辦公室,都特地下樓,穿過去,再上樓,繞過他們班,就是不想見他。

除了賭氣,還有就是覺得尴尬。不知道怎麽和解,也不知道要不要和解。

正好碰到鄧思遠,他小聲問她,陳應旸怎麽了。

她說她怎麽知道。

他指了指自己眼睛,說: “他自習課翹課了,老師問我他哪兒去了,我說我不知道,等他再回來,我看到他眼睛是紅的。”

陳應旸是規矩老實的人,在男生最叛逆的年齡段,也不曾做過出格的事,她甚至覺得他太壓抑克制自己了。

翹課

完全不是他的風格。

她抱着一本練習冊做遮擋,站在教室窗戶邊看他。

課間休息時間,睡覺的睡覺,刷題的刷題,文科班不是那種哄哄鬧鬧的。他在看雜志,很厚一本的文學刊物,雙月發行一期,她陪他買過。

看不全他的臉,無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哭過。

直到鈴聲響起,他始終沒翻到下一頁。

他心不在焉,她做賊心虛,跑了,自然無從得知,他往自己站的位置看了一眼。

晚自習老師拖堂講題,下課後,陳應旸班上已經空了。

第二天上午下課,她去找他,不見他人影,鄭熠然,鄧思遠也不在。

他同學問她: “鐘語,你找陳應旸啊”

“對,他人呢”

“去操場吧,我們體育課調到下節課了。”

“哦,謝謝啊。”

鐘語看了眼時間,來不及了,中午飯都沒吃,去他教室門口蹲人。

蹲不是真的蹲,搬了他的椅子,大刀闊斧地坐門邊上。

遠遠地就看見他和鄭熠然出現在走廊盡頭,死死地盯住他。鄭熠然見她一副讨債的姿态,溜了。

她站起來,說: “鄧思遠說你昨天哭了因為我跟你吵架嗎”

陳應旸兩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裏,不看她,也不作聲。

“跟我吵架那麽會說,現在問你話,你又當悶葫蘆了陳應旸你有毛病啊。”

他開口說: “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捅人心窩子,你知道嗎還是說你身上的刺,只紮你身邊的人”

她說: “你被紮疼了你告訴我啊,我哪裏做得不好,你也可以直接說啊,我從來沒讓你無底線地容忍我的缺點。”

“人不是毫無瑕疵的流水線工藝品,就像你說的,我有很多這樣那樣的毛病,你可以包容我,同樣,我不覺得這是‘容忍’。”

“所以你昨天是不是被我氣哭了”

“如果我說是呢你能改變你的脾氣嗎”

鐘語梗着脖子, “改不了,很難,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需要你為我改變自己,我喜……我希望,以後如果再吵架,我們不要這麽對彼此。”

“好好好,”她按住他的肩膀,推他往前走, “我請你吃東西給你賠罪。”

“對不起,我不該擅作主張。”

“算了,其實也沒多大事,我太上綱上線了。”

陳大少爺不僅身嬌,心也弱,她不知道他為他哭過多少次,她知道的就那一次。

這次,她不過是從海城趕回來見他,他怎麽又是一副要落淚的樣子

鐘語調侃他: “你是陳妹妹嗎”

陳應旸傾上前,隔着中央扶手箱摟住她, “看破還不說破,你別說了行不行。”

她回摟他,感慨: “好神奇,我們倆鬧過那麽多矛盾,架吵了無數回,每次快徹底鬧掰,又和好。你說,我們以後會不會還是這樣”

“老了你還吵得動”

“為什麽不行到時候我可能就會罵你:陳老頭,叫你做飯,你人哪去了”

陳應旸笑,笑得眼眶發熱,将額頭抵在她的頸窩蹭。

于文娉和陳潤韬偶爾也有這樣溫情的時候,卻沒想象過,和他喜歡的姑娘過上這樣普通的日子。

“開心了吧”鐘語拍拍他的背, “好啦,放開我,我真的該回去了,我媽等我呢。”

鐘語進家門時,猶一臉的笑。

段敏莉說: “不是國慶才回來過嗎,怎麽不等過年多折騰呀。”

鐘語放下行李,一把抱住她,捏着嗓子說: “媽媽,我想你了嘛。”

“得了吧你,說說,心情怎麽這麽好”

“嗯……感覺談戀愛挺開心的。”

段敏莉略驚訝地挑挑眉, “戀愛了誰本事這麽大,能捕獲你的芳心。”

“你認識的。”

“小陳啊,那我能理解了。你們早該在一起了。”

鐘語強調: “我之前真的,僅僅把他當成普通朋友。”

“只有你這麽傻的,才會以為他也一樣。”

“我現在知道他不是了嘛,而且他确實很喜歡我,對我很好。”

“之前那個誰,看你也沒這麽喜歡,既然你跟小陳在一起更開心,就好好談。”

鐘語洗漱完,看到陳應旸發的消息:到家了。

Endlich:我明天去醫院探望你爸爸吧。

陳老狗:不用了,他快出院了,而且我才和他吵了一架,暫時沒時機和他說起你。

Endlich:你們還沒和好啊

陳老狗:我跟他的矛盾難以調和,以前是我心軟,這次我不想低頭認錯。

Endlich:對,你沒錯,應該他跟你道歉,再怎麽樣也不能動手打你啊。

陳老狗:你怎麽知道

Endlich:你就當我跟你有心靈感應。

陳老狗:……鄭熠然是吧。

鐘語轉移話題:所以我的愛有沒有讓你的傷好點

陳老狗:嗯。

在她想說“就一個‘嗯’啊”的時候,他又發來一句。

陳老狗:見到你的那一刻,什麽都好了。

鐘語整個人縮進被窩,憋着笑聲,怕被段敏莉聽見她的鵝叫,不知道是不是悶的,感覺臉好燙。

诶喲。

陳應旸搞什麽啊,突然說這麽膩歪的情話。

她重新摁亮手機,在黑暗中打字:那為了讓你痊愈得快一點,明天你啥時候有空,再讓你見見呗。

陳老狗:上午我媽去醫院,下午我換她。來我家

鐘語難得周末沒賴床,早早起來打扮。

段敏莉見了說: “還真是一副在熱戀中的小女兒情态。”

“之前我倆門對門的,太熟了,現在才有一種談戀愛的感覺。”她轉了一圈,問, “怎麽樣”

“很好,你爸別的不怎麽樣,就是長得又帥又高,遺傳給你了。”

鐘語拎起包, “那我走啦。”

段敏莉追到門邊問: “晚上還回來吃飯嗎”

“不知道,要是不回我再發消息跟你說。”

“你們熟歸熟,你不要夜不歸宿。”

鐘語被她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老臉一熱, “我們才談多久啊,沒到那一步呢。”

她到陳應旸家,敲了敲門。

他習慣性地戴眼鏡,穿一件灰色的毛衣,底下就是普通的家居褲,看着柔軟又妥帖,像一只順毛的大狗狗。

鐘語勾住他的脖子,一邊推他進屋,一邊踮腳去親他。

剛親到唇角,他就把她推開了。

她不滿: “你幹嗎”

他輕咳一聲: “我媽……”

她扭頭一看,于文娉正看着他們。

鐘語感覺幾十個雷在她頭頂上齊齊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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