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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于文娉壽宴,邀請的賓客人數衆多,從她的同事,親朋,再到陳潤韬這邊的,所以紅包數量就大,陳應旸清點完,再一一裝到伴手禮品袋裏。

才發現電話那頭的鐘語合上書,歪着腦袋,睡着了。

她在家從來随性散漫,穿着吊帶睡裙,一邊肩帶往旁邊滑,露出一大片鎖骨往下,心口以上的,白皙的肌膚,被幾縷頭發遮擋,若隐若現的,誘着人。

在劇組待了那麽久,她反而長了些肉。

大概是累導致吃得更多。

他能想象到手感是怎樣的滑膩,如果是剛沐浴過,幾乎是像沾水的香皂一般,能滑脫手。

而她毫不纖弱,每一寸都是緊致的,緊捏的話,微微下陷,似與他的力量抗衡。

在床上,鐘語主動得偏多,她喜歡看他的皮膚泛紅,看他的眼眶濕潤。

睡着的她,則褪去所有張牙舞爪的傷害力,會乖順地偎在他的懷中,或是摟抱他。

似孩童依賴母親。

她告訴過他,父母離婚前,有過一段關系惡劣期,那時分房,段敏莉便和她一張床。

後來她就是一個人睡。

鐘語早已學會照顧自己,但總是敷衍潦草,活得像棵樹,無須精心澆灌,修剪枝桠,然而也生長得龐大茂盛。

令人欽佩的生命力。

可,愛她的人,即使知道她不需要多操心,也忍不住關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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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應旸把手機放在桌上立穩,一瞬不瞬地看着。

想的卻是:幸好,海城天氣已漸漸炎熱,不必擔心她這麽睡會凍着。

遠隔數百裏,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看,無法觸碰。

他輕聲說: “晚安。”

才關掉通話,門被敲響。

于文娉推門進來。

她脖子上戴着鐘語托他帶的珍珠項鏈。

正圓的海珠,色澤好,個頭大,是鐘語通過前同事那兒的渠道購來的,內部價,但仍是花了小五位數。

陳應旸說: “您很喜歡”

“未來兒媳送的,當然喜歡咯。”于文娉坐下, “怎麽不一起回來”

他放下手機,笑笑, “你兒子沒本事,請不動。”

“現在這個時代的女孩子,獨立意識強,你作為男人,尊重她,反省自己是好事。”

于文娉在大學任教,與年輕人接觸多,和陳潤韬那個老古板不同,思想尚算跟得上時代。

但意料之中,她話音又一轉: “不過,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父母的感受我們就你一個兒子,假若你将來組成家庭,我們也想饴孫弄兒。不是道德綁架你,一家人相隔這麽遠,幾個小時高鐵聽起來便利,可你們一忙起來,一年到頭,也難得回來一趟,即使回來,待幾天又要走。我們送你讀書,不是為了把你越推越遠的。”

陳潤韬是家族意識很重的大家長,他的觀念裏,血脈相連的親人,最好是在一起的。

于文娉難免受他影響。

陳應旸無奈開口: “媽,是不是爸讓你……”

于文娉伸手打斷他, “我知道你夾在中間為難,我不強迫你,但你得記住這一點。”

永遠是這樣。

打着尊重,民主的旗號,控制他的人生。

或者說,父母與子女之間,沒有絕對的理解,終歸有一方偏向自己的一己之私。

從小到大,他們敲打過他太多回了,甚至令他感到厭煩。

剛上學起,叫他不要頂撞老師,和同學鬧矛盾,要好好學習;

到了青春期,他們反複強調,不能早戀,否則既耽誤自己,也耽誤人家女生;

成年後,他們依然對他有所指點,該怎麽樣,不該怎麽樣。

他們替他定下太多規矩,要求他走在他們劃出的格子裏,因為那裏面是安全的,他們可掌控的。

縱然,陳應旸前二十幾年人生裏,不曾遭遇波折,可也少了喧嚣鼎沸之聲。

叛逃,是從去往海城開始的。

“媽,我有愛的人,我不想以此為要挾,讓她為我讓步。但為人子,我不會棄你們而去。”

書房安靜,只有落地座鐘走針的咔噠聲。

陳應旸說得緩慢,字字清晰: “如果她不想要孩子,可以去領養,把ta當陳家的血脈;如果她不想回西城,我可以努力平衡我和她和你們之間的關系。各退一步,不好麽”

于文娉笑了聲,滋味複雜,不知該氣還是該欣慰。

在養育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這裏,他們的地位,說不定比不得一個外人。

但至少,他正真心地愛着一個人,同時也被愛着。

“算了,在我生日之前,你和你爸都別再提這個話題。讓我安安生生過個生。”

這句其實是妥協。

一直到壽宴那天,一家三口還是和諧共處的。

陳應旸沒跟父親明确提過鐘語,但陳潤韬應該是知曉了,畢竟于文娉是他的枕邊人,再守口如瓶,也難免透露端倪。

蘇家來吃酒席,陳潤韬不再撮合他和蘇雨欣,把她當普通的晚輩。

蘇雨欣即将研究生畢業,是趁論文答辯的空隙回的西城。

她一眼就看到他腕上常年戴的手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女生用的皮筋。還有左手的銀戒。

她指指,說: “挺守男德啊你。”

顯然是故意而為之,明眼人不問也該知道,他有主了。

但也招來了“禍端”。

認識他的長輩們,無一例外問起,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什麽時候定下來。

陳應旸答不上來,且不是擅長說場面話的人,皆以一笑應之。

賓客衆多,他随着父母招待,飯沒吃幾口,酒倒喝下去不少。

他的臉慢慢變得整個通紅。

陳潤韬更是喝醉了,宴席兩點後才全部散盡,于文娉叫陳應旸一個表哥扶他上車。

陳應旸胃不大舒服,頭暈得更厲害,約莫是空腹飲酒的緣故。

他坐在桌邊,拿來碟中一只冷掉的壽桃包,溫吞吞地撕着吃,就是這個時候,接到鐘語的電話。

她想着,這個點,他那邊怎麽也該結束了,才打來。

“喂,老婆”

鐘語頓了下,聽出他語氣裏的醉意,說: “你喝了很多嗎”

“不知道。頭暈,胃疼,難受。”

完全是撒嬌。

平時的陳應旸哪會這樣說話

“你現在在哪兒酒店還是家”

“酒店。”他聲音含混不清, “估計坐不了車,不然會吐在車上。”

她哄着他: “寶寶,有水嗎多喝點,把酒精代謝掉就好了。”

“不想喝,”陳應旸慢慢地伏低身,輕聲抱怨她, “之前都是我照顧你,你怎麽不來照顧我”

她哭笑不得: “我倒是想,這麽遠,我怎麽照顧”

“誰叫你不跟我回來。”

她不跟一個醉鬼計較, “叔叔阿姨呢你身邊沒人嗎”

“我爸送回家了,不知道我媽上哪兒去了。”

說着說着,慢慢地沒了聲。

“陳應旸老公”

鐘語連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不知道他是不是睡過去了,又擔心他昏迷了。

她心焦不已,又沒于文娉的聯系方式,驟然想起辦酒店的位置,她忙上網找酒店負責人的電話。

“你好,能不能幫忙去今天辦五十歲壽宴的廳看一下,有沒有一個年輕男人醉倒了我怕他出事。麻煩快一點。拜托拜托。”

服務生和于文娉是一起看到陳應旸趴在桌子上的。

過了一會兒,鐘語收到回電。

“小姐,那位先生已經被救護車送去醫院了。”

簡潔明了的一句話,她硬是花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

救護車,醫院。

她大腦霎時一片空白,呼吸也停了,連怎麽道謝,挂掉電話的都不記得了。

晃過神後,鐘語查詢當天回海城最近的一趟車次,一,二等座沒票,幸好還有商務座。

她顧不上收拾行李,拿上身份證和手機充電器,打車去高鐵站。

她從來沒覺得,時速三百多公裏的高鐵這麽慢過。

偏偏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快捷的交通方式了。

手機快沒電了,她插上充電線,雙手捂着臉,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但不行。

關心則亂,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概率,事情發生在親近的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看向窗外,試圖放空大腦。

到醫院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陳應旸吊了一下午水,現在還躺在簡易病床上。

鐘語一路找過去,見到人,沒有擁抱,沒有慰問,反而打了他胳膊一巴掌, “在自己媽媽壽宴上把自己喝進急診室的,你真是夠行的。”

“痛。”他才醒過酒,有氣無力的, “好兇啊鐘語。”

“你還知道痛。”她說着說着就紅了眼, “你吓得我心痛死了,你怎麽這麽脆皮啊。”

他輕笑了聲, “受罪是的我,怎麽挨罵的還是我。”

“你身體怎麽樣,你心裏沒數嗎喝那麽多幹嗎,你不會推掉嗎”越罵,她眼睛越紅,氣得想咬他,然而卻是淚先滑了出來, “你不知道有人喝酒喝死的嗎”

“別哭啊,沒多嚴重。”

他想去撫她的頭,卻夠不到。

鐘語蹲下去,用臉貼着他的掌心,哽咽地說: “要不是看你還是病號,我一定暴揍你一頓,看你長不長記性。”

他輕柔地拭去她的眼淚,指腹濕熱,看她為自己哭得這麽傷心,心裏也是一片潮濕。

“下次不敢了。”

陳應旸沒完全斷片,他記得自己渾身發抖,不斷吐出褐色液體,吐到整個人虛脫,最後胃裏沒東西吐了,全是苦水。

不用想也知道那樣多狼狽,肮髒。

難受是其次,在那麽多人面前,實在丢臉至極。

他還有些慶幸,至少沒被她看到。

如果鐘語知道他的想法,估計會更氣。

他不禁笑了笑。

“還笑,你還笑!”她瞪着他, “再來一次,我跟你分手信不信。”

滿是淚水的眼,實在沒太大殺傷力。

陳應旸目光落在她身後,拍了拍她的後腦勺,輕聲說: “這次我媽真的在,扶我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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