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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場病,歇了好幾天,顧言夏從醫院出來的時候,路上的人不時回頭,也有人當街指指點點。直到回到小公館,才發現,門上的鎖被人換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讓兩人都有些錯愕,顧言夏拍了拍門,這才見一個男人搭着汗衫出來,他吊兒郎當的模樣,看起來不怎麽正經。蘇念握着顧言夏的手,只感覺她的手一緊。
“是妹子來了。”
“誰是你妹?”顧言夏的臉色本就難看,如今卻是更難看了,“這是我的房子。”
男人守着門,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甚至不想讓顧言夏進門:“但現在歸我了。”
蘇念被她手抓地生疼,甚至能感覺到她的憤怒。算算日子,當初她娘來要錢,已經過了三四天,家裏的地契應該是輸了別人。雖然蘇念當時覺得顧言夏的心腸未免硬了些,但從未想到,這家人居然敢鸠占鵲巢,不僅搶了住處,還換了鎖。
顧言夏憋着氣:“誰準你住進來的?”
“房東啊,他聽說我是你哥哥,就把鑰匙給我了。”男人撓了下頭,“不是我說,你嫂子還大着肚子,你居然能見死不救,家裏的地契被人收了,我們除了住這,還能住哪裏?你不仁,當然不能怪我不義,從今天開始這套房,就歸我了。”
別說顧言夏生氣,蘇念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地契是因為他賭博輸掉的,顧言夏給錢是情分,不給是本分,媳婦大着肚子,他好意思賭錢,就不好意思輸地契了?這和小夏有什麽關系?
她剛想上前理論,就被顧言夏拉住了,她顯然不想多說:“警察局離得不遠,你不怕我報警?”
“你報啊,剛好讓警察治你個大不孝。”男人越說越有理,“李月牙,你別忘了,你姓甚名誰,別以為唱了兩天戲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李狗蛋,你別太過分!”
分明是吵架,蘇念卻聽得想笑。
只聽李狗蛋繼續說道:“你以為房東為什麽把鑰匙給我?自己去看看報紙,你那檔子破事,早就漫天飛了。”
報紙?蘇念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拉着顧言夏往出走,之前在來的路上,路人的指指點點,還有那些異樣的眼神,加上這句話,總算是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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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口,蘇念順手買了張報紙,當紅女戲子顧言夏六親不認、不孝女的字眼格外明顯。通篇讀下來,指責寫得是繪聲繪色,将她如何不贍養父母、如何不孝、如何狠心全部寫得‘清楚’。文章指出,她吃着幾個大洋的牛排,卻不肯給父母一碗粥喝,甚至連個住處也不給父母找。
當晚的酒會沒去,兩人自然不知道顧母是怎麽在宴會門口哭的,自然也不知道對于當紅名人,娛樂記者總保持着一顆熱衷的心,不管報道實不實,賺足了噱頭,銷量蹭蹭上漲就是硬道理。
而至今,這位顧小姐還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輿論一邊倒,相比人前風光的顧小姐,大家眼裏更加同情這位年邁的老母親。
換句不好聽的話,顧言夏是被自己家裏人掃地出門的,當務之急是得找到住處,不然她這病恹恹的樣子,還不知道能撐多久。
蘇念扶着顧言夏走在街頭,将手中的報紙藏了藏,她不想讓對方看到這些難堪的字眼,顧言夏也沒提這茬,只是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喲,這不是顧小姐嗎?”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塞牙,走在路上也能碰見仇人。迎面而來帶着諷刺笑容的是謝小姐,蘇念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又碰見了。她湊上前附在顧言夏耳邊輕語:“前幾天顧小姐還能趾高氣揚,今天怎麽就如同喪家之犬了呢?瞧,你這矯揉造作的模樣,真令人作嘔。”
“你說什麽?”在謝小姐側身的同時,顧言夏驚呼出聲,“杜二公子喜歡我?謝小姐您放心,我是絕對看不上杜二公子的。”
她這一聲,不算大也不算小,也就剛好引來路人側目。對付要面子的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比她不要臉,反正杜家二少爺大打出手的事情人盡皆知。顧言夏此時說絕對看不上他,一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時也打了謝小姐的臉,一個戲子都看不上的男人,被謝小姐當成寶貝。
可想而知,此時的謝小姐咬着牙不知道該說什麽,人已經快被氣得發抖。
謝小姐雖然生氣,到底出自名門,很快冷靜下來反擊:“不知道李家伯母可還好?她當初衣衫褴褛站在宴會大廳門口吹冷風,真是讓人看得心酸啊。”
說到這裏,顧言夏的情緒終于有了起伏,她低着頭,看不清神色,但蘇念就是能感覺到她的難過。謝小姐洋洋得意還想說些什麽,就聽見不遠處的喇叭聲。車停在路邊,車上走下來一個西裝公子哥兒,見到來人謝小姐臉色微變。
能讓她這麽顧忌的,看來就是那位杜家二少爺了。果然,她霎時收了氣焰,糯糯叫了聲:“少峰。”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許來找顧小姐的麻煩嗎?”杜少峰似乎想在顧言夏面前留點面子,對謝小姐的語氣不是很好,謝小姐也頓時委屈起來:“要不是她,你能住院嗎?”
兩人拌嘴,顧言夏卻扮成了謹小慎微的模樣,僅是眨眼的功夫,眼裏就含了淚,她微微咬唇,像極了受盡委屈:“抱歉,謝小姐,我知道是我的出現打擾到了您和杜公子,也請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再繼續下去了。”
“不是,顧小姐……”杜少峰上前幾步想去抓顧言夏的胳膊,卻被她一個閃身避過,“她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介意,我來是想跟你說,無論外面人怎麽說,我還是支持你的。”
顧言夏嘆了口氣,又看向謝小姐,這一眼意有所指。最終,她悄悄後退了兩步,才對着杜少峰說道:“杜公子,無論如何,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
蘇念站在一邊,驚嘆着這樣的态度轉變簡直太快了,不出所料,又是在裝。她唱了這麽多年的戲,裝模作樣不在話下,倒是謝小姐真是有苦說不出。
見顧言夏态度堅決,杜少峰失了面子,朝馬路對面踏步而去,這時候謝小姐再顧不上奚落,追在後面不斷地叫道:“少峰,少峰,你聽我解釋。”
顧言夏“噗嗤”一聲笑開,蘇念推了她一下:“你就不怕他們鬧出什麽矛盾?”
“能有什麽?”顧言夏不以為意,“杜家和謝家這門婚事,早就板上定釘,左右是不容易取消的。不過謝小姐最近是有些麻煩了,誰叫她讓我不痛快呢?”
蘇念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最後索性不說。
靜了會兒,顧言夏突然想起什麽:“去福利院吧,這時候去哪兒都不安靜,只有福利院能清淨些。”
見蘇念錯愕,她又解釋道:“福利院是政府建給孤兒的,多半是政府出資,平時也會從達官顯貴中募捐。我每個月都會送些東西,和院長熟悉些。”
蘇念錯愕的不是福利院,像這種慈善事業,古往今來,有錢的人誰不想留個好名聲?只是她沒想到,身為社會的底層小人物,顧言夏那時已經有了做公益的心。她其實理解小夏為什麽願意去幫助孩子,大約和她小時候的經歷有關。難能可貴,在這個花花綠綠的大染缸裏,小夏仍能保持着這樣一顆純淨的心。
福利院離別墅區有一段距離,因着地方偏,等兩人趕到的時候,顧言夏臉上的倦色已經很明顯了。蘇念扶着她,擔憂地問了聲:“顧小姐?”
“是大姐姐來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屋子裏跑出來一群孩子,顧言夏笑着捏了捏站在最前面那個孩子的臉蛋:“最近有沒有聽院長的話?”
“有,大姐姐我可聽話了。”
“誰說的,院長才批評你挑食。”
看着孩子間嬉鬧,蘇念也跟着笑起來,一打眼,就看到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女人,帶着金絲眼鏡,笑起來很和善:“小夏來了,是來看孩子的嗎?”
顧言夏頓了頓,有些難為情:“抱歉,院長,這次來是有事情麻煩您。”
院長似乎想起什麽,沒有多問,沖着孩子們笑道:“你們自己去玩吧,姐姐剛來,肯定是累了。”
孩子們聽了,紛紛和顧言夏說再見。等大家都走了,院長才緩緩走過來,她嘆了口氣:“你的事情,我多少有些了解。”
“院長,我想和朋友在這住幾天。”顧言夏撇了撇嘴,大有撒嬌的味道,“想來整個上海灘,也就你這裏最安靜了。”
“你不嫌他們吵就行。”院長笑了笑,一副看着自己孩子的模樣看着顧言夏,她大約也在心疼這個姑娘吧,“不過這次來也算是巧,有個人找到我這裏,說想見見你。”
“誰啊?”
院長聳肩:“我哪知道,我還好奇怎麽有人知道你會來我這兒。”
又想起什麽,院長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還沒回複。之前不知道你會來,加上不清楚對方身份,我沒答應也沒拒絕,他便說每天都會來等你,算算時間,應該一會兒就來了。”
蘇念自然好奇這個人是誰,但她沒說話,只站在一旁聽院長和小夏對話。
汽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院長笑了下:“你看,人說來就來,就是那位先生了。”
車停穩後,車上走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手工制牛皮鞋,剪裁得體的西裝,外加一張彬彬有禮的臉。蘇念一下認出,這人就是自己夢中那個在小夏被人欺負時,遞過來帕子的少年。待他走近,蘇念才發現他似乎有腿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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