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密謀”

“密謀”

白音此刻還打着點滴，被護士扶着坐起來。

程靈舟則開門見山地要求：

“由于你是第一現場的目擊證人，所以關于案發時的情況，我們需要你的積極配合以作了解還原，這會兒方便說話嗎？”

白音惴惴不安地朝門外張望了一眼。

程靈舟随即瞥見陳翊同樣猶疑的眼神，便示意他一起進來，轉而交代白音：

“你剛說想見他，如果是與案件有關的事，那我可要強制要求旁聽了，畢竟現在人命關天。”

聽到“人命關天”四個字，白音那原本有些渙散的眸光，像是忽然被喚醒了一般，緊張地聚焦在了一起。

“……好的，我會配合的，您盡管問。”

她的身體還未恢複，現在能坐起來，仿佛全靠吊瓶吊着一口氣……

見她如此，程靈舟也不推诿，直接将椅子拉近床邊問：

“聽說你被搶救過來時，第一時間提到了蔣椿在泳池，還讓其他人去救，那你有看到兇手的臉嗎？當時是什麽情況？”

白音搖頭否認，語氣低靡着回憶起來——

“我沒有看到兇手的臉，當時我和蔣椿都在泳池附近，發生了…一些争執，然後有人突然從背後蒙住了我的腦袋，我奮力反抗，卻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慢慢地就有開始神志不清，最後感覺自己被拖拽着…到了浴室，再然後，身體周圍就灌滿了水……”

程靈舟詫異：“那你是怎麽看到蔣椿被推進泳池的？”

“我沒有看到，是頭被蒙上後，我聽到‘撲通’一聲的落水聲，緊接着就聽見了蔣椿在呼救，所以才以為她有危險……這一切都太莫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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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當時噩夢般的經歷，她的身體和聲音在微微發顫……

“那時候大概是幾點？”

“應該過了四點了……我是音樂會結束前後上來的。”

思及此，程靈舟終于再次問出了那久違的疑惑：

“那你為什麽會在陳翊的房間裏呢？總不至于真的是……太困了要來補覺吧？”

這問題問得直戳要害，白音不覺眉心緊鎖，呼吸聲也再次不平起來。

陳翊見狀，趕緊将床邊剛倒的熱水遞上來，小心翼翼地輕拍了一下她的背。

白音接連喝了幾口，心神甫定間與身邊人對視一二，目光流轉間，仿若在相互确認着什麽……

這一幕被程靈舟盡收眼底，他再度直言道破：

“既然二位都在場，要不要一起交代了？你們這次又‘密謀’了什麽事？”

這場“密謀”，源于昨天晚上臨時的一通電話。

***

昨晚，陳翊被俞南風下了最後通牒——明天麗行的音樂會，記得打扮帥點。

她不會真打算撮合自己跟宋知袅吧？如果自己就是不從呢？她會使出什麽非常手段嗎？

不過即使不看在宋知袅的面子上，也要看在豐大的面子上，場合的确是可以随便應付應付，但着裝可不能随便應付。

他打開專門收納西服的衣櫥，剛拿出了一身已搭配好的西裝，微信就來了一則提醒，他下意識去解鎖手機查看——

他之前沒有這種下意識，只要手頭有事，就斷然不可能去看手機，但自從手機聯系人裏又多了個白音後，這個壞習慣就不負衆望地養成了。

來消息的是廖曼——

“陳總，明天的音樂會程靈溪也會去，聽說TR還要跟麗行簽合同。”

簽合同？這麽快？

想到之前白音做的調研，都要簽合同了，說明她成功了？

如果與麗行簽了合同，她自然也會跟着沾光，說不定能得償所願，被鄧微賞識，跟着她回總部工作……可是會這麽順利嗎？

私心裏，他肯定是不希望白音再離開豐海的，但跳出私心，他覺得鄧微這次回來，本就奇怪……

照李君昂的說法，鄧微是因摩天輪事件之後，受到TR總部的壓力，深感豐海市場會就此消沉，所以親自來“救場”，但是在那之後，他特意去查了下TR最近的數據，确實有小幅度的消沉，但總體趨勢上瑕不掩瑜，不至于到鄧微要親自出面來“解救”的局面，但她卻還是來了……

這還不夠，還非要拉着白音一起去談麗行這塊難啃的骨頭。

即使白音能力出衆，但說破天她也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職場新秀，有什麽理由非得帶着她呢？

之前因為一件小事就換了她的崗位，現在又莫名其妙地拉她親自談業務，雖然行為邏輯上也不是不能解釋，可他隐約間還是覺得牽強……

他很擔心，白音現在這樣不知深淺地賣力工作，TR到底會不會真的讓她得償所願？或者說，鄧微會不會讓她得償所願？

既然明天要簽合同，那白音會一起去嗎？

思索了片刻，陳翊還是試探性地發了微信問她：

“聽說明天你們要和麗行簽合同？”

白音過了幾分鐘才回複：“應該吧，但還沒确定具體方案。”

“你去嗎？”

“我本來不用去的，但微姐臨時說需要我做一下方案陳述。”

“鄧微說的？”

“嗯，我這會兒在準備。”

陳翊眉心稍稍皺了一下，編輯了一段話想要發出去，卻又來回删改，最後索性撥了語音電話出去——還是直接說比較直接。

可這通電話并沒有被立刻接聽，沉悶的鈴聲在幽靜的衣帽間裏循環回響，陳翊便将手機放在了一邊，剛打開抽屜櫃，準備選一個領帶，白音的聲音突然響起——

“喂？”

陳翊的思緒簡短地停頓了片刻，他又趕緊騰出手去重新拿起手機。

“……啊，喂。”

真奇怪，本來要直接事情的，怎麽聽到她的聲音，反而忘了怎麽開場？

“有什麽事嗎？我還在準備明天的方案講演稿和PPT，有點忙。”

他這才恢複了些思路，姍姍開口：“五分鐘就好，有件重要的事想提醒你。”

“什麽？”

陳翊抿了抿嘴唇，幹脆合上抽屜，索性靠在櫃子旁。

“鄧微這個人，你最近要顧及一下，我懷疑她可能知道你的身世，并且會拿這件事做文章，工作歸工作，其餘的自己把握好分寸……”

接下來，他将自己的推想和盤托出，結束後，對面依舊是良久沉默，陳翊還以為是網卡了，不解追問，

“阿音，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不過即使拿我的身份來做文章，又能激起什麽的水花呢？”

白音似乎心不在焉，忙着敲擊鍵盤和鼠标的聲音，隔着手機都能聽到。

陳翊覺得這狀态，剛剛的信息可能早就被過濾掉重點了，他忍不住勸誡：“你聽話，別掉以輕心。”

大概是這句“命令”帶着點懇求的意味，白音好似輕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認為，鄧微與鑫榮、宋家他們有什麽聯系？”

陳翊就知道她不會這樣草率，果然在這一點上，依舊很默契。

“你認識鄧微的時間比我長，這一點上，你應該早就有判斷。”

又是一陣敲擊鍵盤的聲音後，白音終于停下來，鄭重與他讨論起了這件事：

“其實，你說的我不是沒有猜到，只是之前一直沒放心上，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端倪的，因為我們公司最近……”

聽她欲言又止，陳翊重複了一遍她的陳述，疑惑催促着：“你們公司最近？”

“也沒什麽，”她的聲音聽上去讪讪，“就是有一些風言風語，主要是針對我的，但鄧微也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僅沒有替我說話，好像還有些放任自如的意思，确實奇怪。”

“針對你的風言風語？關于什麽？”

可面對這個問題，白音又是半天沒搭話——難道是和自己有關？

“是不是有人說你，為了麗行的合同……不擇手段？”

這措辭拿捏得恰到好處，一點也沒有暧昧的意思。

“算是吧。”

“誰開的頭？”

“就是之前占了我助理位置的蔣椿，你見過的吧？和Leon最初那次飯局上。她之前就對我就不冷不熱，這次回來後，可能是看微姐帶我對接大業務，對我更不滿了，像我要把她的位子奪回來似的……不過聽說，她本來就是鄧微的裙帶關系進來的。”

陳翊沉思片刻：“所以，這個蔣椿是鄧微的人，而鄧微對卻對你被說閑話這事置之不理，是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意思了。”

“嗯。”

“你跟蔣椿之間的恩怨本就有跡可循，如果像你所說，她平時就愛争風吃醋搞些小動作，那從一開始鄧微拉你來談麗行就很刻意，有沒有可能，蔣椿傳你的謠言，正是受了鄧微的暗示，她的聽之任之就是一種默許。”

“也許吧，可微姐一個總監……幹嘛要和我過不去？”

“除非她想通過這件事牽扯出來別的，那你身上，最有價值的信息，不正是你原本是慕白家的女兒嗎？”

白音頓了一下，辯解着說：

“可我的身份，也不完全算是個秘密，Leon不是一直都知道？還有我的朋友們，包括夏叔他們……雖然我是刻意隐瞞，但這事也還沒到機密的份上。”

陳翊一語點破：“所以關鍵并不在于你的身份本身，而在于知道後，還要拿你的身份開刀這個行為。”

是啊，如果鄧微一開始就知道白音的身份，但之前只是閉口不提呢？她假裝不知情，到現在是為了釣更大的“魚”。

她從還沒畢業就被鄧微“賞識”，這次又被她調來調去，像個提線木偶般被操縱拿捏……摩天輪的案子一結束她就回來了，還帶着自己去談麗行這麽關鍵的業務……

上次陳翊說鑫榮和臨川鋼鐵互相瓜葛，可能是摩天輪案潛在發起者，回來之後沒多久，蔣椿對自己的針對更是變本加厲，鄧微又态度暧昧。

如果她們真的想做什麽文章，那會是關于什麽呢？

“你想想，如果一旦利用了你的身份，再加上這個謠言，會是什麽後果？”

順着陳翊的思路，白音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前慕白董事長的女兒，靠暧昧關系再度上位，與現任總裁關系密切’”

她還真是一點就透。

陳翊欣慰之餘，還是趕緊回了正題：

“如果真的讓他們得逞了，類似花樣的标題還不知道怎麽編排呢，總之關于慕白的輿論，不會好看……”

可電話那頭，白音竟嘲諷地回怼：

“可若只是為了這樣的‘花邊’新聞，顯然太牽強了，這種結果，TR、鑫榮他們又能撈到什麽好處？說難聽點，他們讓慕白難堪，不就是在打衣食父母的臉？”

“他們要的也許不是慕白難堪，而是你和我難堪。”

“……我們有什麽難堪？”白音愈加冷嘲熱諷，“身為慕白集團的現任總裁，有暧昧對象又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況且，我們兩個本來就沒有血緣關系，就算他們要編排，公關大不了可以說：兄妹兩人從小認識，日久生情，現在修成正果而已。”

這荒誕的語氣，這理所應當的辯駁，把陳翊聽得不由得一愣。

“原來……你是這麽想的？”

“難道不是嗎？這樣的風向輿論會買賬的，依現在媒體發酵的套路，說是給慕白變相造勢也有可能，我們又不是娛樂明星，炒緋聞能有什麽殺傷力。”

原來她還有這麽反骨的一面呢？

“咳……這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

陳翊只能暗自壓下內心的竊喜，正常地去‘游說’她。

“花邊新聞殺傷力說大是不大，但也沒那麽簡單，就算撇開宏觀企業名譽，你難道甘心被說‘與慕白總裁搞暧昧’嗎？如果真的用所謂的‘修成正果’來救場，那你難道甘心被說……與我‘日久生情’？”

他本是一本正經地脫出這段質疑，可說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心跳确實好像快了一些。

這個白音不管不顧過了頭，要是真被編排上這種事，反正，吃虧的不是他。

“……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

白音長嘆了口氣，應該冷靜了一些，語氣又歸于平淡——

“我只是想說，這個結果很荒謬，如果他們擺弄一大圈，就為了制造出這些花邊，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陳翊斂了些語氣裏的欣喜，鄭重附和：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這只是其中一種可能而已，他們究竟要的是什麽，我們無從得知，但總歸不會是對你我有利的。”

白音淡淡地“嗯”了一聲，暗戳戳地催促着：“我會留心的，還有別的事嗎？”

陳翊躊躇了兩秒，還是嚴肅提出——

“阿音？明天要不要跟我演出戲？”

“什麽戲？”

“明天麗行，有一場豐大主辦的音樂會，如果你們成功簽了合同，我猜麗行的人總歸會留你們一下，你上午忙完後，記得去餐廳吃飯。那個蔣椿最近不是懷疑你？那我給她一個機會，看看後面會不會有什麽水花。”

“你想怎麽做？”

“願者上鈎。”陳翊笑，“如果她‘上鈎了’，那這狐貍尾巴就藏不住了。”

看這架勢，這戲是非演不可了？

“明天靜觀其變，一切有我。”

白音只能老實應下：“好吧，那明天再說，我要繼續做PPT了。”

“對了阿音，”陳翊忽然打斷，“煙灰色西裝，配什麽領帶比較好？”

白音聽到電話那頭，有一個拉開抽屜的聲音……

“啊？”

“藍棕格紋和黃棕條紋，哪個好一點？”

猝不及防地兩道詢問，白音竟下意識在腦子裏過了一下這些配色，順口回了他：

“藍棕格紋吧？我很喜歡這個配色。”

“好，我也喜歡。”

最後這句話，他似乎是把手機放在嘴邊說的，白音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透過手機的電子處理，聽上去格外清晰……

對方又柔和地跟了一句：“早點休息，明天見。”

——

可第二天發生的事，着實是讓他們始料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