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根紅線（十二）

“小姐真的是要出去私會一人。”點宣心中揣揣，但還是一聲不吭地跟着璃小草出了門。

等到了大院門口，聽見從院牆蜿蜒傳來的咿咿呀呀的唱戲聲，點宣猛地明白過來，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姐，這不太好吧。”

璃小草已經将院門叩響，“這有什麽不好的？”

院子中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一停，厚重的院門慢慢的打開。門內出現一個穿着青衫，畫着厚重油彩的人。那人一雙鳳眼被油彩畫得更挑，低垂着眼看這璃小草。

“許久不見。”璃小草笑着看程漸軒一眼，就從他的臂彎下面鑽了進去，本意是不給程漸軒拒絕的機會。

程漸軒眉心微微蹙起，最後看向了點宣，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也進來吧。”

院子中空空蕩蕩，沒有人，連院中的樹都幹枯得沒有了顏色，完全是一副荒涼景象。

璃小草直接大大咧咧扯住了程漸軒的衣袖晃了晃，道：“你一人在家得多麽無聊，不如你跟我去逛街，我需要換一身衣裳，你幫我去看樣式吧。”

程漸軒眼底閃過一抹暗色，歪歪頭突然笑了，“你看我臉上這麽多東西，叫我怎麽跟你一道出門？”

璃小草起了興致，“不如我幫你來卸妝吧！”陽光之下，璃小草的笑容是程漸軒從未見過的幹淨，竟然叫程漸軒一時迷了眼睛，他鬼使神差的點點頭。頭點下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古時幫忙對鏡梳妝，從來是丈夫與妻子之間的情趣，倒不知道面前這個小姑娘心裏想的是什麽。

還記得年少之時看見的幾次程景願房中的景象。一個面容雍容的女人伸手輕輕幫程景願拭去臉上妝容，沒有一會，兩人就倒在了床上。

之後的靡靡之音就将戲曲取代。

璃小草以為程漸軒本來是個角兒，生活條件自然是很優越的，房間裏應該怎麽都得有一些裝飾。

卻沒有想到看到的是這樣一幅景象，空空蕩蕩的四方房間中，除了一張床，一個桌，一個妝鏡，一個衣櫃，和散落在地上的戲服道具，竟然就沒有什麽東西了。

程漸軒倒是絲毫沒有利用一個千金大小姐給自己卸妝的自覺。他徑自坐到妝鏡之前，将面巾遞給璃小草，仰頭，輕輕将雙目阖起，做出一副仍君采撷之态。那後仰的頸項在光下泛着熒光，分外誘人。

璃小草看看手上的面巾，眼珠子一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嘴角一彎。

見璃小草半晌沒有動作，程漸軒睜開眼睛，直視着璃小草，“你不是要幫我卸妝嗎？”

“啊？哦，是的。”璃小草拿起面巾就往程漸軒臉上糊，手下沒個輕重。

不出一會兒，程漸軒的面容就被各色的油彩混了個亂七八糟。璃小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程漸軒先是忍受對方像抹桌子一樣粗暴地對待自己的臉，又聽到璃小草的那聲笑聲，突然反應過來，看向了鏡子，鏡子中的自己，哪還能看得出原來的半分模樣？身旁的璃小草早就笑得前仰後俯。

程漸軒眉頭一皺，将璃小草手中的面巾扯了過來，道，“你還是一邊站着去吧，我自己來。”

程漸軒自己做慣了這種事，速度是極快的，沒有多久就将妝卸了個幹淨，又把璃小草趕出了門外，換好了平常穿的衣服，終于打開門，對璃小草說，“現在可以走了。”

看着璃小草笑嘻嘻的模樣，他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

要是普通凡人必定是聽不見這句低語的，偏璃小草聽得清清楚楚，還反過來同程漸軒非常認真地說，“恩公，欠你的是我。”又一笑，眼睛裏面像是綴滿了星辰。

正值節假日，又快要換季，街上人來人往，大的百貨商店中更是熙熙攘攘，遠遠看過去都找不到能下腳的地方。

璃小草暗嘆：“此般來的真不是時候。”于是轉身進了一家繡莊。

她自己帶着綢緞，其實也不需要去那些洋行當裏面找些洋服穿。只需要找幾個繡娘，幾個裁縫，量了自己的身材尺寸，做出好看的旗袍樣式就可以了。其實林府中更喜歡這種比較中式的打扮，也不知道是古板還是尊重傳統。

對于璃小草而言，這自然是好的，好歹她還是一個來自古代的小草仙嘛。

綢緞直接交到繡娘的手上。程漸軒看了一眼，沒有細看，飛快收回了視線。只因為身邊的璃小草扯着他，要挑些服裝的款式。

璃小草拿起了一件戲服，笑着比在了自己的身上，“是不是和你穿的那件很像？”她将将長長的袖子拿起，擋住了自己的半邊臉，捏着嗓子學了一段。

“放下。”程漸軒不見喜色，一把将璃小草手中的衣物拽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想不到林小姐喜歡這種腔調。”

璃小草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根本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她抿了一下唇，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程漸軒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心中升起了一些愧疚，“我……我的意思是，總看見同林小姐一般年紀的女生喜歡新鮮的洋裝，出門的時候也以為會同林小姐逛百貨商店……”

璃小草定定地看着程漸軒，竟然叫程漸軒一時失了言語。

“好啊。”璃小草突然開口。

程漸軒擡起頭，又聽見璃小草道：“我确實很久沒有逛過百貨商店了。”

從繡莊中出來，再拐進新式的百貨商店，璃小草方知人多的苦楚。她皺着眉頭，正欲欸呀欸呀哀嚎幾聲，一只手就将她護在了懷中。

璃小草擡起頭，看見了程漸軒堅毅的下颌。這人生得白皙，看起來單薄，本來以為會是一個病秧子，卻沒有想到，他衣服底下還有幾分真料。璃小草感受着程漸軒衣袖下微微隆起的肌肉，突然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麽對我有這麽多好臉色？”

程漸軒正護着璃小草往前走，愣了一下。又聽見璃小草極其不要臉地自問自答道：“約莫是相中你了。”竟還是拿捏着戲腔講的。

程漸軒手一收，停在了原地，輕笑了一聲，“我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