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一根紅線（十四）

“诶！別擠我呀。”璃小草揉揉自己的手臂，重新将目光放回了臺上。果然被程漸軒說中了，磨磨蹭蹭從後臺出來之後，前面果然沒有了位置。

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今天臺上的程漸軒顯得有些不在狀态，兩個音竟然氣息有些不穩。程漸軒時常忍不住看向璃小草，對上璃小草的目光的時候又會在一瞬之間收回視線，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突然有一個人拍了一下璃小草的肩膀，叫璃小草疑惑地轉過了頭。那人穿着一身軍裝，站得筆直，看人總帶着一股從上而下的俯視之感，“林小姐站在這裏想必根本看不清楚，不如和我去二樓觀看吧。”

璃小草順着他的話擡頭看了一眼二樓，半隐在陰影之中的張大帥緩緩舉起手，朝她示意。

璃小草覺得不妥，側了一下臉，“謝謝，不過我還是站在這裏吧。”

那人似是嘆息了一聲，言語之間毫不掩飾不容拒絕之意，“大帥想和林小姐一敘。”

璃小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做出了讓步，“好吧。”

臺上的程漸軒腳一下子踩錯了步點，聲音跟着一顫，連忙停下作稽，“各位看官對不起，程某失誤了，若是不嫌棄的話，請容許程某從來一次。”

臺下的起哄聲不斷。程漸軒抿緊了唇，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林小姐，坐。”張大帥擡手示意璃小草坐下。

璃小草沒有動，“剛剛大帥說要和我一敘，可是我實在想不起來我哪裏和你有了交集，那麽何來一敘之說呢？”

張大帥像是沒有想到璃小草會是這個反應，擡起了眼，兩唇之間溢出了一聲輕笑，“林小姐知道我姓什麽嗎？”

璃小草：“在後臺的時候你不是已經自報了家門嗎？你姓張。”

張大帥緩緩點了一下頭，小飲了一口茶，“這陽城之中姓張的大帥有幾個，”他突然皺了一下眉，笑了起來，“叫做張敬弘的有有幾個？林小姐可清楚？”

璃小草沉思了一會，本想說不知道，突然腦海中閃過了“張敬弘”這個名字，猛地反應了過來，“是二太太說的那個？”

張大帥笑而不語。

他就是我要嫁的那個人？璃小草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說句公道話，張敬弘身居高位，行軍打仗張弛有度，魅力不來自他因為年紀漸大而走了形的身材，也不來自他不怒自威的面容，而是一種刻在骨子裏的鐵血強硬。

不過這些落在璃小草的眼中就剩下了一個字——老，老得都可以做爸了。

林青言走進了璃小草的院子之中，手上還拿着一個精致的禮盒。他拉住了點宣，“心雨在哪？”

點宣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屋子中傳來了點墨的聲音，“一下午不見小姐，點墨猜想……”她擡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林青言，連忙低下了頭，“不過點墨不敢說。”

林青言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冷冰冰的不耐，“不會怪罪你，盡管說就是。”

點宣一咬下唇，瞪了點墨一眼，連忙上前道：“小姐大約是出門逛了逛，不一會就會回來的。”

“聽聞程漸軒今日有戲要唱，又聽見這幾日從小姐的房間裏傳出了唱戲的聲音，點墨猜想，小姐會不會去了那裏呢？”點墨挺直了腰板拔高了音量，故意和點宣同時開了口。

院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林青言拿着禮物的手慢慢垂下，近乎無聲地重複了一遍，“程漸軒？”鏡片之後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

“不知道林小姐今年多少歲了？”張大帥問。

璃小草看着張大帥，目光不閃不避，“大帥這樣直白地問一個女生的年紀，是否妥當？”

張大帥還未說話，身邊的人先厲聲道：“大帥問什麽就答什麽，別扯什麽有的沒的。”

張大帥倒是笑了笑，舉起手打斷下屬，“诶，不要吓到小姑娘了。”他又看向璃小草，“好，不問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請林小姐到府上做做客？”

“不妥。”

張大帥挑挑眉，感嘆道：“真是警惕啊。”

又說，“在這個世道上，警惕是好的，不過不需要對我警惕。畢竟，你身上沒有我所圖的。倒是……”他的手指向前一指，“有必要對他警惕。”

璃小草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目光落在了一樓戲臺子上的程漸軒身上。

“一個伶人，看見你還不像禿鹫看見腐肉一般？”

聽見此番言論，璃小草腹中血氣翻滾，突然心情不爽利起來，“他對我亦無所圖！”

“嗯。”張大帥點點頭，看着程漸軒的目光逐漸沉了下來。

面前的璃小草已經是不耐，直接站起來，低着頭飛快說了一句，“我突然想起來一會還有事，就先不和大帥敘舊了。”

等璃小草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了，張大帥身邊的親兵才猶豫着開口，“這就是您未過門的五姨太？怎麽看起來有些難以馴服？”

張大帥扯扯嘴角，扯起了自己臉上的贅肉，露出了一個陰狠的笑容，“不過是小孩子心性罷了。”

下樓之後，璃小草抓住了一個戲班子的人，問，“你們這場戲大約要唱到什麽時候？”

那人回答，“五點。”

璃小草沉吟了片刻，笑道：“那便好，叫你們的程老板一會在這兒等一會兒，就說是一位姓林的小姐有東西要給他。”

“好。”那人沒有不答應的。

璃小草又飛快地看了一眼臺上的程漸軒，逆着人流，擠出了戲園子。

璃小草的話毫無阻擋地遞到了程漸軒的耳朵中。程漸軒為自己卸妝的手一頓，看着鏡中一半花一半幹淨的自己的臉，“好，我等她。”手拿着面巾往面盆中一放，顏色在水中一層一層漾開。

程漸軒一個人坐在後臺等璃小草，等到戲班的人都走了，等到戲園子的燈一盞盞熄滅了。管理戲園子的人進來，看見枯站在戲臺子上的程漸軒，吓了一大跳，顫着聲音問，“是，是程老板嗎？”

程漸軒答：“是，在這裏等人，一會就走，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