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一根紅線（十九）

程漸軒想了想，“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只好将林小姐束縛住，看在身邊了。”

璃小草一扭頭，“想都別想。”她看着天空，故意不看身邊的程漸軒，“你可有給我帶禮物來？”

等了好一會，都沒有聽見身邊傳來動靜。璃小草忍不住轉過頭，只見程漸軒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對上璃小草的目光，程漸軒忽地一笑，眼底綴滿了星光，“跑了大老遠不就是為了把自己送到林小姐的身邊嗎？”

“啊？”璃小草愣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臉轟地一熱，又有些惱羞成怒，“不是，诶，你到底有沒有給我帶禮物啊！”

程漸軒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小根樹枝，遞到璃小草的手中，“給你。”

璃小草拿過來，皺眉鄙夷，“這不就是一根普通的樹枝嘛。”

——确實。

程漸軒搖搖頭，“并不。”

璃小草起了點興趣，“難道有什麽特別的？”

程漸軒認真道：“它是……我專門在路上撿的木枝。”見璃小草呆愣的表情逐漸轉為羞惱，程漸軒笑出了聲。程漸軒笑着笑着，忍不住捏了一下璃小草氣鼓鼓的腮幫子，手指剛捏住那滑嫩細膩的肌膚，程漸軒就是一愣，心底的異樣情緒翻滾。

老天爺可真是給他出了一道難題啊！

有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明明身為富貴子弟卻陰差陽錯成為伶人受到的委屈苦楚都算不了什麽了，只要璃小草能開開心心當林小姐。可是偏偏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是萬萬不可肖想矜貴的璃小草的，無能為力看着璃小草嫁與他人又是他想都不願意想的事情。

“當當當！我回你一禮。”程漸軒突然被璃小草的聲音拉回了現實之中，手什麽時候從璃小草的臉上拿下他都不知道。只看見璃小草從自己的身後拿出了一根和剛剛那根一模一樣的木枝遞到自己的面前。

程漸軒收回那只連紋理都分毫不差的木枝，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又聽見璃小草說，“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沒有比翼鳥，便先贈你一枝連理枝吧。”

程漸軒微微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收起來了。”

黑沉的天幕上忽然滑下了一點星光，從東邊的天空劃到西側，沒入了地表。随後是第二顆……

璃小草扯了扯程漸軒的袖子，“看，流星，趕緊許願啊。”她的手上偷偷凝着法術，假裝聽不見耳邊月下老人的咆哮聲，“你快點停下來！！！老夫的話本子都要被你毀了！！”到了這個時候，月下老人再也不願意禮貌地喚璃小草一聲小草仙子了。

程漸軒擡起頭，定定地看了流星半晌，道：“這是掃把星吧。”

轟——其中一個流星在空中炸開，變成了碎片。璃小草笑容一僵，手中的法術一洩。

可是聲勢浩大的流星雨終究是引起了人們的注意，點墨先從屋子中跑出，對着那個半途炸掉的流星許願，願望還沒有許完，流星變成了碎片。雖然身邊沒有一個人，可是點墨還是惱火得黑了臉。

她一跺腳，高聲道：“小姐？怎麽處處尋不見你人？小姐可不要貪玩忘記了明天是夫人的忌日，要起一大早去祭拜呢！”話裏話外都像是指責璃小草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孩。

“怎麽？找不到心雨？”院中又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點墨的臉色一變，嚣張氣焰瞬間被澆熄，“少，少爺。”

林青言目光落在了獨獨缺了一塊積雪的牆頭，勾了一下唇，目光一下子冷了下來，“不用找了，你找不到她的。”

“啊？”直到林青言離開，點墨都沒有弄清楚林青言話裏的意思。

牆這頭的聲音根本沒有逃過牆那頭的耳朵。璃小草眼神不由自主的飄上了牆頭，卻是程漸軒先說的再見，“回去吧，現在确實已經晚了。”

璃小草點點頭，“嗯。你今天能趕回來陪我過生日，我很開心。”

程漸軒又叫住她，“你明天是要去城郊的墓園祭拜你的母親？”

璃小草點頭，“是啊。怎麽了？”

“沒事。”

院子那頭的燈火慢慢暗了下去，寒風從長街的另一頭吹過來，鼓起程漸軒的衣袍，程漸軒才逐漸回過神來。他将口袋中的木枝拿出來，在黑暗中打量着這根實在普通的木枝，忍不住彎了嘴角。

将木枝貼身收好，程漸軒不再作停留，轉身離開。

和林府很不相同，屬于程景願的小院子冷冷清清不見一點人氣。程漸軒推門，被院門上結的一層冰霜凍了手，刺骨的寒冷一下子将他激得清醒了過來。

“還知道回來？”沉重老舊的木門緩緩打開，程漸軒看見程景願披着大衣，站在院中。程景願慢慢掀起自己的眼皮，枯瘦的手指一翻，一個信封就被他面前炭火盆中的火焰吞噬。

“不是說認親去了嗎？怎麽還是這樣回來了啊——”水煙袋一磕，程漸軒下意識跟着一顫。

留下一封信之後，程漸軒确實沒有如願見到吳家人，自己之失，無可辯駁。

清晨，太陽才剛剛升起，并未趕走天地間白茫茫的寒氣。璃小草裹在衣服之中，靠在轎車後座椅背上打着盹。

她睡眼惺忪，明顯是直接被人從暖和的被窩中拉起來的。下了車，璃小草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只見空氣中凝結起一團白霧，白霧又在一瞬間消散了。璃小草不服氣，又哈了一口氣。

吳老太太打趣道：“你這家夥，明明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怎麽還這麽幼稚。”

璃小草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連忙跑過去挽住了吳老太太的手臂，“這不是為了逗外祖母高興嘛。”

吳老太太笑着搖搖頭，“得了吧。”笑了一會，吳老太太轉過頭，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她的瞳仁緊縮，幾乎是失聲叫了出來，“矜玲？”

吳氏的墓碑之前，一個身着深灰色大衣的男子慢慢轉過了頭，那張臉逆着光，叫吳老太太一時無法分辨，那到底是人，還是林吳氏吳矜玲飄蕩在世間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