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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還有這種事?”時遇接到電話,還以為自己聽錯,“這麽勁爆嗎?”
“你不知道啊?”桑夏說,“今天有人看到救護車拉她到醫院了,在我們這兒都傳開了。”
“我他——”時遇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辦公室,趕緊壓低聲音,“我連他們有孩子都不知道,我還能知道沒了?這消息再快也到不了北島吧。”
“聽說懷了四個多月了都,你上次不是還見過呢,我以為你看出來了或者有人告訴你了。”
時遇喝了口咖啡,試圖壓下那陣惡心,“這日子算起來沒跟我分手就懷了,說實話我也不太想知道。”
空調換風的時候吹起臺歷一角,提醒時遇将它翻到新的一頁。
六月一號。
時遇忽然有點唏噓。
“那他爸媽怎麽說?”
“好像他爸媽也是前不久才聽說,倒是說她願意生他們就養,但是進門這事兒是不可能,”桑夏說着嘆了口氣,聽起來也挺感慨,“感覺宋悠的日子不太好過。”
時遇輕笑一聲,“能好過嗎。”
從前在學校尚且單純,越被阻攔就越以為那是刻骨銘心的愛。
在心裏捧了那麽久的、高高在上的“白月光”,現在卻只能依附于他——
落差往往是最致命的東西。
時遇往後一仰,靠着椅背快速旋轉指間的筆。電話沒挂,不過兩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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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快遞。”小舟把一個盒子放到時遇桌面。
時遇拿過來掂了掂,挺沉。
“我沒買東西啊。”
“不知道,”小舟回頭看一眼,“上面是寫的你名字。”
寄件人的信息卻被塗掉了。
時遇伸出去拿美工刀的手有一瞬的猶豫,“不會是什麽死亡威脅吧?”
“你小說看多了,”桑夏在那邊嗤笑,“這套路我熟,多半是你室友送的——兒童節禮物。”
時遇把刀片推出來,“不是的話我刀你啊?”
“是的話,”桑夏氣定神閑,“我前兩天看上的那款鴿子蛋,買了給我當嫁妝?”
時遇沒再說什麽,劃開紙盒上的膠帶。
裏面放着另一個絲絨盒子。時遇拿出來打開,看見一塊剖開的瑪瑙石。
瑪瑙石截面平整,下半部分形成的圖案像翻湧的海浪,筆直的“海平線”上則是澄澈的天空,石頭外圍一圈橙紅,如同幾縷晚霞。
仿佛大自然将某一瞬間的景色永恒定格在石頭裏,感覺十分奇妙。
時遇的手機“嗡”一聲震響。
沈遲:“喜歡嗎?”
見這邊久久沒有動靜,桑夏已經明了,“謝謝時老板的鴿子蛋。”
時遇:“……”
沈遲的消息又接着發過來,“要不要出去玩,剛發現一個有意思的東西。”
時遇有點摸不透這位完全不“卷”的沈總的腦回路,“我們要開始做明年春夏的流行趨勢調研了。”
沈遲沒再回複。
然而不到三分鐘,他就站在設計部辦公室外面敲敲門框,直接點名,“時遇,和我出去一趟,有個客戶想跟我們聊聊。”
時遇趕緊把那塊石頭收好,跟沈遲走了。
直到電梯下到停車場,她才想起來問:“哪個客戶?”
“沒有客戶。”沈遲淡然道。
時遇:?
“你釣魚呢?”
“什麽叫釣魚,注意你的言辭,”沈遲一本正經,“還有兩天就周末了,放松一下不過分吧?”
好一個“還有兩天就周末了”。
不過正好新工作即将展開,另外還有比賽要忙,時遇壓力也大,出去散散心不是什麽壞事。
更何況,好像每次跟沈遲在一起,她都會産生新的靈感。
“去哪?”時遇隐約有些期待。
沈遲還賣了個關子,“等會你就知道了。”
兩個拿公事當借口摸魚的人做賊似的從貨梯下樓,直奔停車場。
上車之後,沈遲沒開導航,車也開得飛快,似乎是提前踩過點的樣子。
目的地離公司不近不遠,是巷子裏的一間小店。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日的原因,店裏沒什麽人。時遇進門看到滿櫃子擺着的石頭,還沒猜到這家店是幹什麽的,“你想跟我說那塊瑪瑙石是在這兒買的?”
“怎麽可能,”沈遲說,“那塊瑪瑙石要是拿來做這個,多少有點浪費。”
在後頭整理東西的店主很快迎上來,朝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各挑一塊石頭吧。”
時遇稀裏糊塗,随手拿了一塊離自己最近的。沈遲看她那塊石頭一眼,選的是另一塊同為暖色的。
“南紅石和火山石——”店主把他們往後面的工作室帶,“裏邊請。”
用來做隔斷的棉麻布料一掀開,牆上的數十幅油畫便映入眼簾。而從桌上擺着的各種工具器材來看,時遇已經大概能猜到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
“自制顏料?”
“挺懂行啊。”店主誇道。
沈遲反倒有些緊張,“你做過?”
“沒呢,”時遇還挺有興致,“以前在設計學院蹭課的時候聽桑夏的導師說過,就一直想試試,但都沒有機會。”
那些石頭只是擺出來讓他們選,實際上為了節省顧客的時間,店家已經提前把石頭的另一部分研磨過篩,清洗沉澱之後又靜置過濾了一晚上。
否則就不是一天之內能完成的事了。
濾紙上剩下的泥狀物便是顏料的主要材料。在店主的指導下,兩人把泥狀物刮下來烘幹,搗碎後鋪在鋼化玻璃板上,加入亞麻油,開始研磨。
添了油的色料在玻璃板和研磨杵之間被細細碾碎,發出令人放松的沙沙聲。
二十分鐘的研磨時間,沒一個人說話,似乎都沉浸在解壓的樂趣裏。
機械的操作和不斷重複的聲音,極其容易給人一種錯覺。
——好像時間永遠不會過去。
時遇不由得看向沈遲,仿佛要在這樣的循環裏尋找一些真實的東西。
感受到時遇的目光,沈遲擡頭與她對視。
“累的話就休息一會兒,”他說,“不着急。”
他似乎總是這樣。
對她所做的事情從不幹涉,更不催促。
卻又一直都在她身邊守着。
時遇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玻璃板上,研磨杵帶出的痕跡卻不像先前那般規律,将她混亂的心緒暴露無遺。
所幸到了加入油畫顏料粘合劑的時候。動作繼續重複,不久後玻璃板上顆粒狀的劃痕終于變成均勻細膩的紋路。
大功告成。
最後是用小鏟子把顏料鏟到店家贈送的鋁管裏,封裝成一支牙膏的形狀。
時遇伸了個懶腰,一看牆上的挂鐘,才發現竟已經過去兩個半小時。
沈遲把自己那支包好的顏料放到時遇手裏,“去喝下午茶還是幹點別的?”
“說到油畫——”時遇想了想,“市圖書館旁邊好像剛開一家藝術用品商店,順路的話去看看?”
“好。”
她想去的地方,路當然得是順的。
市圖書館和市博物館都搬了新址,在同一條路上。先經過博物館的時候,時遇猛地想起了什麽,坐直了往窗外張望。
“還沒參觀過北島的博物館,我那天正想着有空來一趟呢,都給忙忘了。”
沈遲明白這意思,開始打燈找位置停車。
這邊的博物館是免費的,在沈遲找車位的同時,時遇已經在手機上完成了兩人的臨時預約。
工作日人不多,無論是停車還是入場都很順利。
以前在京洲,時遇不忙的時候就喜歡去博物館逛逛。即便人再多,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保持安靜,在不同年代的物件裏共同體會那些遙遠的往事。
這樣的地方,是浮躁的社會中難得能讓人沉下心來的一片淨土。
北島博物館設計得很別致,用的是一處大院,院牆上爬滿了紅藤山烏龜。主要的五個展廳以封閉長廊相連,構成祥瑞的“五星連珠”。其餘展廳則如碎星散落各處,用來不定期舉辦臨時陳列。
冷風從展廳入口處不斷湧出。過安檢後一踏進門,時遇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但還沒來得及緩緩,視線就被吸引過去。
室內的瓷器與院中的荷塘相隔一扇落地玻璃。屋中陰涼,瓷器均是通體柔光,荷塘卻在六月的太陽下璀璨生輝,形成強烈的反差。
“這些瓷器收得還挺全,”時遇站在玻璃櫃前,“而且都很有代表性。”
身邊卻不見有人回應。
時遇回過頭,發現剛才還跟在她後面進安檢的沈遲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她拿出手機,剛要問他,他就先發來一句:“你先自己逛逛。”
以為他有電話要打或者別的事要處理,時遇看完頭一個瓷器館,就一個人往裏走。
後面是金器館,新展出的文物出自某位君王與其妻的合葬墓。金銀玉石于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而織物一類的軟質器物大多腐朽,唯一保存完好的是一件火紅如霞的嫁衣。
它被挂在展廳最中央的玻璃櫃,也最為顯眼。
與之相配的鳳冠珠釵就擺在一旁。時遇走上前去細賞,卻無意間在玻璃反射中看到自己的臉映在鳳冠之下的模樣。
仿佛千百年前的那個人正戴着它,視線越過漫長的時空,與她相接。
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讓時遇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沈遲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給她披上一件薄衫,“這邊的冷氣開得太大了。”
時遇擡頭,在與他的倒影對視的那一刻忽然怔住。
她原本打算刻意忽視兩人之間的暧昧——實際上她也是這麽做的。在處理和沈遲的關系時,逃避對她來說最為輕松。
但現在,有些東西好像再也無法否認。
沈遲并不打算讓這樣的氣氛存在太久,上前一步看向展櫃。
“這位和親的公主,出發前在大殿拜別,說自己唯一的願望是國泰民安。當朝大将軍在啓程當夜把她救回,再逼昏君退位。後來他掌權的三十年裏,再也沒有戰亂。”
又是時遇沒聽過的故事。
她很快抛下那點不自在,“然後呢?”
“然後,後宮只有她一個人,”沈遲說,“在當時看來很是稀奇。不過這也是在這麽多出土的東西裏,我最喜歡這套嫁衣的原因。”
忠誠永遠最動人。
時遇眼眸低垂。
沉默許久,她說:“感覺你還挺會科普。”
“以前學校會組織我們參觀大英博物館,”沈遲轉到另一個話題,“自從去過那裏之後,回國再逛博物館都覺得差點意思。”
時遇試着去猜,“因為好東西都在那邊了嗎?”
沈遲搖頭,“這倒是大衆最容易誤解的一點。流落在外的精品确實很多,但收藏的規模和價值其實還是國內的最大——除了損失最慘重的敦煌藏經之外。”
“雖然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但還是覺得很可惜。後來我每次看到這些東西,”他聲音沉沉,“都會想,到底能為它們做點什麽。”
無能為力的感覺,從來令人生厭。
時遇也是博物館的常客,這方面的感受竟不如沈遲深刻。但他的最後一句就這麽印在了她的腦海裏,以致于晚上關了燈她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翻來覆去睡不着。
到了後半夜終于隐約摸到一些思路,時遇翻身趴到枕頭上,給沈遲發去一條消息。
“要是你參觀的時候留有照片,可以給我一份嗎?”
電腦前的沈遲剛把照片整理好,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麽問。
“可以,但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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