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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又一個周末。

時遇窩在沙發上看攝影師剛給她發來的照片，旁邊坐着的沈遲正在改文件，一邊胳膊還被她當了靠枕。

照片的主角是某位男裝模特，在圈子裏算是後起之秀。新的男裝系列設計圖一出，時遇就點名要談下他來拍這組照片。

早知道他各方面的條件都很合适，現在未精修的底片出來，見過大世面的時遇也還是忍不住再贊嘆幾句。

但礙于身邊還有個時不時向她投來目光的沈遲，她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板着臉一副正經處理公事的模樣。

桌邊的手機忽然亮起，時遇才往那邊瞥了一眼，沈遲就自覺幫她拿過來。

屏幕還沒熄滅，他無意中看到彈窗上那個極其随意的備注。

“‘DJ’？”沈遲念了出來，“哪裏的DJ？‘好久沒見了，有點想你’？”

時遇仔細一想，“可能是年初的時候跟岑雪出去玩加上的那個——”

“你每次出去玩都收獲不小啊，”沈遲涼涼道，“上次是‘多吃維C’，這次又是‘有點想你’。”

莫名的羞恥感在他的“複讀”中油然而生。時遇移開視線，“你幫我回吧，删了也行。”

沈遲也不跟她客氣，直接按下語音鍵，語氣懶洋洋地，“我是她男朋友，你以後不用想她了。”

時遇：“……”

退出對話框，還有另一條剛發過來的語音。那個備注沈遲還算眼熟，是時遇正在看的這位男模特的名字。

他剛來公司的時候，是時遇給他量的尺寸數據。樣衣做出來後還有幾輪試穿，以便調整版型。一來二去，他跟時遇也熟了，還會給時遇帶早餐，三明治牛角包之類的東西，外加她每天早上慣喝的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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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沈遲去攝影棚找時遇，正好在門邊聽見時遇跟男模特說以後不要給她帶東西了。

“是不合口味嗎？明天我可以換一家。”

“不用，”時遇說，“我一般都先和男朋友吃過的。”

“是他比較介意這個嗎？”男模特問，“不會還讓你離我遠點兒吧——不過我和他又不認識，他因為吃醋對我有惡意也是正常，可以理解。”

時遇倒是沒想展開這麽多，只能打哈哈糊弄過去。

誰知男模特話鋒一轉，“可是他怎麽能懷疑你呢，你明明這麽好。”

人在門邊站，鍋從天上來的沈遲：？

每每想到這事兒，都能給他氣笑。

他面無表情點開這條語音。

“原片我也看到了，作為新人能跟姐姐這麽厲害的人合作真的很開心，謝謝姐姐給我這次機會，改天請姐姐吃飯。”

語音播放完畢，沈遲也跟着來了一句：“謝謝姐姐——”

接着冷笑一聲。

就差說出“綠茶男”這三個字了。

時遇：“……”

“還好吧，”她合上平板蓋子，“新人嘴甜點喜歡獻殷勤也是正常，不然怎麽混得下去。”

時惟秉對司媛的偏見正是在這一方面。

上世紀的歐洲，設計師傍上富豪、從而得以在巴黎街頭開一家屬于她們的服裝店的事情并不少見。

“野史”般的暧昧性質讓人們更傾向于相信。時惟秉懷疑司媛，便是在相信這樣的逸聞之後。

為了資金支持而選擇別人，或是與她捧起來的模特互利共贏——無論哪種聯想，都讓時惟秉覺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病态的掌控欲是将司媛推向深淵的那只手。

哪怕沈遲沒有那個意思，可一旦有某個點觸及回憶，時遇都會感到不适。

沈遲還想解釋，“我的意思是，他那個殷勤早就超過……”

“別說了，”他的語氣雖然溫和，時遇卻還是打斷，“我自己有分寸就行。”

沈遲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和她争，把電腦放到茶幾上，“我出去一下。”

時遇自覺坐直了，“好。”

照她以往和周容笙的這種情況看，應該是要開始冷戰。

誰知沈遲站起來之後還等了半天。

見她沒什麽反應，他難以置信，“你就不問問我去哪？”

時遇瞥他一眼，雖然有些意外，但還是說：“随你啊。”

即便已經是可以問的關系。

可總有個聲音在記憶深處對她說，“我不希望你管太多”。

沈遲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我去和人談點事情，晚飯不一定回來。”

時遇點頭，看樣子是真懶得在意，“你去。”

這副拒絕交流的鹹魚樣兒也讓沈遲沒轍，跟人約好的時間又快到了，只得暫時把她先放一放，拿着車鑰匙出去了。

早聽人說，祥麟閣今天會進一批稀奇的玩意兒。

這處古色古香的庭院，在更多時候是作為一個商鋪使用，那些不參與拍賣的東西就擺在展櫃裏等人選購。除了這一手貨源之外，典當的活兒也接。什麽都敢攬，又什麽都能做起來，可以稱得上是行業翹楚。

沈遲把車停在祥麟閣門口，進門卻沒往大堂去，而是繞過回廊，往辦公區域走。

一聲“沈總”，讓沈遲停下腳步回頭。

前不久剛見過的西暮幾步跟上來，“不到大堂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剛到的東西裏有串玉手鏈偏細，大概适合時小姐。”

“我這趟來，”沈遲笑道，“要的應該不止那些小的東西。”

西暮很快聽明白了，“早幾天助理跟我說有人想盤下祥麟閣——”

沈遲也沒料到這一層，“是你？”

西暮做了個“請”的手勢，“裏面說。”

這樣的地方，即便是辦公室也做出了禪意。紫檀家具自帶厚重感，除了手工雕刻的木屏風和牆上的黑白字畫以外，唯一的裝飾便只有那幾棵羅漢松盆景。

茶盤上升起的袅袅水汽飄出圓窗，在竹葉間消散。

西暮給沈遲倒茶，“其實當初收購祥麟閣也是我圖個新鮮，後來忙別的生意，挺長一段時間沒顧得上這邊。”

聽說有人想買下來，也沒細問是誰，他就随口開了個兩倍的價格。

倒是對得起他兩個妹妹給他的“奸商”名號。

“既然是沈總想要，我讓人重新拟一份合同，直接簽字就行，”西暮說，“這些天我思來想去，才終于記起我們在Lapland見過。”

暴風雪中光線昏暗，只依稀記得一些輪廓。救援隊來時西暮又因為體力不支昏迷，清醒之後想找沈遲表達感謝，卻得知自己在昏迷時已經轉院。

再托人輾轉打聽，得到的就是救命恩人已經離開Lapland的消息。

沈遲也沒料到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當初帶西暮離開只是順便而已，并不圖什麽回報，是而他說：“一碼歸一碼，該給的還是要給。”

西暮擱下茶杯，“就當讓我還個人情吧，不然這些年總覺得不安。”

沈遲卻依然堅持，“舉手之勞，談不上人情。西總把祥麟閣經營得這麽好，一定費了不少心思。如果真的白拿您這麽大的東西，反而讓我覺得是我欠人情了，也不合适。”

西暮隐約讀出了些別的，微微挑眉，“莫非是要送給時小姐？”

沈遲笑笑，當作默認。

這件事他早有打算，想着要是祥麟閣在她名下，那不管來什麽東西都能先過她的眼，看上的就自己留着，簡單直接。

“既然這樣，”西暮略一思索，“就在我當初的收購價上再折半吧。”

這折去的數目已經不小，沈遲還想推辭，西暮卻示意他不必多言，只說以後合作也方便。

談到這兒，沈遲又想起一件事。

“西總在北島人脈廣，不知道之前那位辦個人設計展的Frantz，您有沒有見過？”

西暮的眼神有一瞬的遲疑，卻逃不過沈遲的眼睛。

沈遲早知道Frantz行事低調，從不願意露面，如果西暮真的認識，要保密也在情理之中。

“時遇一直很崇拜他，說想見他一面。”

沈遲坦然抛出這個理由，便不再說什麽，等着西暮做決定。

西暮躊躇片刻，“其實，京洲那場比賽的冠軍程青岚是我——”他稍作停頓，“一個要好的朋友。她以前在京洲學設計，後來出國留學偶遇Frantz，Frantz很欣賞她，還把她認作幹女兒。”

沈遲看着西暮，表示自己在聽。

“NR的比賽青岚沒參加，不過她也看了，說從京洲那回開始就很喜歡時小姐的設計風格。兩人似乎還有一些校友淵源，但我不太确定她肯不肯幫這個忙，”西暮說，“當然，既然是沈總要我辦的事，我會盡力去勸。”

沈遲點點頭，“拜托了。”

兩件重要的事一下子都有了眉目，沈遲心情頗好。西暮留他晚飯，他也不好拂了面子，只能一起到“臻”去試完新菜才回家。

手機倒是一直沒有動靜。

就算給時遇設置的是震動加聲音和彈窗的強提醒，沈遲也像不信任這個系統似的，一天拿出來看了無數次。

和西暮去吃飯他也報備了，但哪怕只是一句“什麽時候回來”，他都沒收到。

以為時遇是鬧脾氣睡得早，沈遲也沒多問，開門之後卻見客廳還亮着燈。

時遇坐在地上翻藥箱，空出的那只手舉在一邊，暗紅色的血液從指尖一路淌下，甚至延伸到手臂。

Leona和Ahri都在她身邊轉圈，卻幫不上什麽忙。兩只小家夥急切的嗚嗚聲催得時遇心慌，好不容易翻到酒精，又不小心把瓶子摔到地上。

沈遲鞋都來不及換，快步上前攔下她去撿瓶子的動作，然後仔細觀察傷口。

不知道是菜刀還是美工刀割的，口子不算深，只是拖了一會兒沒處理，血流多了顯得有些吓人。沈遲拿起一旁的生理鹽水，“不能直接上酒精。”

從清洗傷口到碘伏消毒，沈遲的動作已經盡可能放輕，但還是能從時遇微微發顫的肩膀看出來她很疼。

即便這樣，她仍咬着下唇一言不發。

創口處理幹淨，沈遲把她的手臂轉了個位置，想替她擦幹淨上面的血跡。

手腕上那些白色的劃痕就這麽突然暴露在燈光下。

時遇猛然驚醒似的使勁抽回手，“我自己來就好，不麻煩你了。”

聽見這話，沈遲把擰上的碘伏瓶子扔回藥箱，從進門就緊皺的眉頭也不見舒展。

“什麽叫不麻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