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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沈遲幾乎是跟在時遇後面進的家門，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但工作間裏傳來的動靜聽着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遲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東西碎裂的響聲頓時被放大幾倍。

“Frantz”所有的作品照片都被撕碎，和相框一起散落在地。時遇入行以來的設計稿和那幾個立裁人臺也沒能幸免。

就連前不久她剛以《千秋》那一系列服裝拿下的冠軍獎杯，都被她摔得脫出了底座。

沈遲幾步上前抱住她，怕她再傷到自己。

時遇的反應卻更加激烈，拼命掙紮，瘋了一樣想推開沈遲，甚至開始踢打，有些為了掙脫而不擇手段的意味。

但她那點力氣對沈遲來說算不了什麽，偶然有幾次力道十足的，他也僅是吃痛地皺眉，卻始終将她禁锢在懷裏不肯松手。

終于她沒了力氣，動作漸漸軟下去。

沈遲不敢放開，只是擡起手輕輕摸她的頭發，像安撫小貓一般。

“好了，沒事了，”他輕聲哄着，“我在呢。”

溫柔的耳語，幾乎微不可聞。

似乎說話的聲音大一點，動作重一點，她都會像那些脆弱的玻璃一樣碎掉。

時遇縮在他懷裏，起初只是小聲嗚咽，後來卻抑制不住，漸漸變成放聲大哭。

這些年她一直追随司媛的腳步，連服裝設計都是為了司媛而選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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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她的夢想”，到頭來竟只是自作多情。

看她這麽痛苦，沈遲也被惹得紅了眼眶，但随之湧起的是更多的愧疚感。

那種不舒服他說不上來，只覺得以前他不在的時候她受委屈那是實在沒辦法，可是現在他明明在她身邊，卻還讓她哭成這個樣子——

“你不用……覺得是你的錯，”時遇哭得抽抽嗒嗒的，話都幾乎說不清楚，“這件事不怪你，你一開始也不知道她是誰。”

沈遲心裏的那股痛意忽然變得更真切。

都什麽時候了，她還在意他會不會自責。

如此敏感的一個人，沈遲難以想象司媛的事情會對她造成多大的打擊。

他說不上話來，只能帶時遇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仍抱着她，輕輕拍她的背。

時遇緩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掉眼淚。沈遲把她抱得更緊，聽見她悶悶地說了句“為什麽是你”。

“什麽？”沈遲輕聲問。

“為什麽這種時候又是你在，”時遇的語氣裏還有點懊惱，“搞得好像我——”

接下來的話，她說不出口。

沈遲等了她一會兒，最終嘆口氣。

“因為我只有你了。”

時遇卻沒有被這句話安慰到，反而哭得更厲害，“你騙我，你喜歡的是白露，楚珩都不敢告訴我。”

沈遲哭笑不得。

他一共就這兩個發小，白露年紀最小，也比較沒心沒肺，那天不請自來，跟他說的頭一句就是“看看嫂子”。

白露從小不打招呼直接串門的習慣還保留着，一下忘了自己是在北島，也忘了考慮時遇會不會介意。

而她找上門的另一件正事，是“你奶奶讓我過年帶你回去吃飯”。

雖然在沈遲眼裏，白露和楚珩根本沒什麽區別，但時遇有難解的心結，他一時也想不到該怎麽說才能把這些事情解釋清楚。

時遇就這麽縮在沈遲懷裏，也不鬧了。

沈遲低頭看她一眼，知道她內心還在掙紮。

她的手軟軟地搭在他膝上，那些疤痕也不記得藏了，破罐子破摔的模樣。

沈遲看着她的手腕，不知道第幾次想起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

已經是十年前。

那個時期的他，也有過同樣的念頭。

從記事起，沈邈就不厭其煩地告訴沈遲，如果不是因為他，那位無論什麽場合都沒人敢在沈景平面前提的“沈家夫人”就不會死。

仿佛沈遲的出生就是罪孽。

沈景平似乎也從來不知道該拿什麽樣的态度去面對這個以愛人的一場難産換來的兒子。關于沈邈那些讓沈遲走遠的提議，是否真的有助于學業或許只是次要。重要的是，他也不願見到沈遲，所以才會答應。

新學校的天臺，沈遲很喜歡。

傍晚放學他就坐在欄杆上，一次又一次，想着什麽時候刮起一陣他抵擋不住的大風，替他做了那個他一直猶豫着不敢做的決定。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那個天臺都只有沈遲會去。

直到那天，他發呆的時候聽見一句“要是沒想好的話最好先下來”。

若有似無的淡香比人先一步靠近，白玫瑰般的清冷孤高。

沈遲回過頭，對方卻并不正眼看他。

“反正，”他低聲道，“我消失了也不會有人難過。”

她嘴角一彎，眼中卻沒有多少笑意。

“我會啊，”她說，“因為世界上又多了一個和我一樣的人。”

晚風把她的頭發吹亂，在她擡手去理的時候，沈遲終于注意到她的手腕。

那上面的幾道傷口是豎着的，還沒好全，能看出平滑的割痕和令人心驚的深度。

雖然沒做過這樣的事，但那一瞬間沈遲突然想到了“同類”這個詞。

但不同的是，她看起來比他還要超脫一些，好像只是來天臺看風景的。

“我忘了在哪看到過，說如果實在不好受，”她的聲音極輕，聽起來像要被晚風輕而易舉揉碎，“就當那個人是提前去布置另一個地方的家了。”

沈遲心一沉，還沒來得及問出那句“你怎麽知道”，她就轉身走了。

果斷得讓人完全沒有留住她的勇氣。

從那以後，沈遲的那些關于“消失”的念頭就少了，腦海中更容易浮現的是那個傍晚的場景。

他不知道什麽是愛，更不敢猜測那是不是愛，只是想回到那一刻去抱抱她。

什麽也不做，僅僅用擁抱這種方式，将她融進骨血。

在不再見面的每一天裏，想得快要瘋掉。

可是真正走到她面前的時候，這樣的沖動又一次次地被他克制住。

只因為怕吓到她，所以只能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一點一點靠近。

也是今天借着酒意，沈遲才敢試探着去觸碰她手腕的傷疤。

仿佛喚醒了那陣久遠的痛感，時遇條件反射般要把手拿開，但很快就被他抓住，溫熱的掌心将那些疤痕完完全全覆蓋。

沈遲低下頭，把臉埋在她頸間。

滾燙的呼吸激起一陣酥麻感，時遇卻無處可避。心緒混亂間，她聽見耳邊響起的低沉聲音。

“是你。”

“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