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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沈邈臉色一變。

“據我所知,前兩年低價中标爛攤子你還沒收拾完吧,”沈遲說,“建設的成本并不等于建設項目全壽命周期成本。再加上工程質量問題,後期的維護和運營費用會滾到多大——莫非沈總當時只顧眼前利益,沒看出來?”

“決策失誤造成的歷史遺留問題,”沈遲說着看了沈景平一眼,“是要推給總公司解決嗎?”

時遇緊張地抓住沈遲的手。

她從來沒見過沈遲用這樣的态度說話。

沈遲反手輕輕回握住,表示自己心裏有數。

這些年沈邈暗地裏給他使了那麽多絆子,他都沒擺到臺面上撕破臉,一是他本就不屑于争,二是對母親的事情,他總有幾分歉疚在。

要是沈邈這回表現得沒那麽明顯,沈遲确實還能客客氣氣陪他們吃完這頓飯。

但本來就忍了太久,沈邈又上來就以這麽嗆人的方式阻攔,實在激起了他的反骨。

“那件事情,”沈景平面色不善,“怎麽還沒處理好?”

沈邈一下子慌了,“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沈遲嗤笑,“說實話,你要是老老實實上銀行買個年化百分之四的理財,都不至于虧成現在這個德行。”

這樣諷刺的話語,沈景平聽了都忍不住皺眉,“沈遲。”

“一直以來在京洲幫忙打理的不是我,”被點名的沈遲把手帕扔回桌面上,“我當然沒資格接管沈邈搞不定的這些破事。下次有什麽好處再想想我吧,不然別人真以為您沒我這個兒子呢。”

直白的拆穿讓沈景平臉上挂不住,“沈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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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完了,”沈遲拉着時遇起身,“先走了。”

時遇甚至來不及道別,只能拿起包匆匆跟着沈遲離去。

外面的天是冷的,還有不知什麽時候飄起的細雪。

出了院門,就見兩個半大的男孩子迎面走來。一個像是初中生,另一個看着比他還要小一些,大約三四年級的模樣。

“哥哥,”小的那個摟着身邊人的脖子,但因為不夠高,即便踮起腳也像挂在人身上似的,“等會吃過飯我們去放煙花吧,好不好?”

做哥哥的耐心應了聲“好”。

弟弟頓時眉開眼笑,“那要用你的壓歲錢哦。”

哥哥的語氣無奈又寵溺,“你真是個財迷。”

兩人說着話走遠。時遇小心翼翼看了沈遲一眼,果然見他臉上有些藏不住的失落。

時遇沒說什麽,默默握緊他的手。

車就停在院門外。上車前,兩人聽見不遠處有人喊沈遲的名字。

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就見白露站在對面那家的門口沖他們揮手,眼睛笑得彎成月牙兒,“時遇姐姐!”

可能是覺得扯着嗓子說話不方便,她幹脆從臺階上跑下來,“你們吃過飯了啊?要不上我家坐坐?我還約了楚珩哥哥,我們晚上可以一起去古文化街逛逛,那邊有燈展。”

時遇算是聽出來了。

一個是“沈遲”,一個是“楚珩哥哥”——

也側面證實了剛才沈遲和奶奶說的那些話。

“我們可能晚點就回北島了,”沈遲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松快一些,“等你下次去玩再到我家吃飯吧。”

聽了這話,白露忍不住呲他:“狗都不去,上回去你那不到五分鐘就被趕出來了,我都還沒說你。”

“我那天頭疼,”沈遲一本正經,“聽你說話我頭會更疼。”

白露:“……”

她轉而看向時遇,“姐姐,你怎麽看上的這麽個玩意兒啊?”

時遇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不管,”白露抱着時遇的胳膊不放,“我還沒跟姐姐吃過飯,之前說要請你們的,明天我挑個地方,你們吃了飯再走。”

磨不過她,兩人只得答應。

白露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

上車之後,時遇忍不住看向沈遲。想了半天,她終于問:“她不知道我們之前吵架的事嗎?”

“不知道,”沈遲說,“這也沒什麽告訴她的必要吧。是周容笙給你造成的傷害讓你會忍不住那麽想,又不是你的問題。”

聽他聲音悶悶的,時遇知道他還在想沈家的事,便把他的手拉過來,輕輕揉着他冰涼的指尖。

除了一句“有我呢”,她也說不上什麽。

沈遲順勢與她十指相扣,像要确認她的存在似的微微用力捏了一下,而後忽然笑了。

“帶你去個地方。”他說。

車子駛離沈宅。幾個紅綠燈過後,所朝的方向對時遇而言并不陌生。

她看着窗外,“要帶我回學校嗎?”

畢業兩年,京大最令她印象深刻的還是之前跟楚珩聊過的小吃。

“可是都這麽晚了,”時遇自顧自說着,“又是除夕,明圓巷應該沒人了吧。”

沈遲沒說話,在路口拐了個彎,繞到京大附近的一座小山。

這座山不高,據說當年建校的時候本來是要推平的,但後來卻被保留下來當作一個公園。日常維護做得還可以,平日裏也有不少學生會過來爬山。

沈遲把車停在山腳。

“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時遇問。

“我好歹也在這邊呆過一段時間——而且這山說小也不算小了。”沈遲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我又不瞎”。

他牽起時遇的手,“我還記得在山頂能看到整個京大。”

“你都和誰來過啊。”時遇酸道。

以前山頂還有賣情人鎖的,着實在大學城這邊爆火了一段時間——就好像那會兒的情侶不一起上來系一把鎖就等于沒談過這個戀愛。

後來鎖實在太多,校方怕出意外,就把大家的“浪漫”連當初的鐵欄杆一起端了,新修了厚重的石欄,鎖也再無處可系。

沈遲瞥她一眼,“追你的人那麽多,你又在這呆了四年,這個問題好像應該我來問你。”

“我可沒有啊,”時遇答得倒快,“我對浪漫過敏。”

“真的嗎,”沈遲問,“過敏?”

時遇岔開話題,“怎麽突然想到要回來,今晚的節目是懷舊嗎?”

“上去你就知道了。”

這種時候,山上也沒什麽人,只有那幾盞昏黃的路燈亮着。四周除了細雪落在樹葉上的簌簌聲,就只剩兩人的腳步聲。

山不高,十幾分鐘就爬到頂了。上面有個觀景臺,從這邊看下去,樹影之後便是地面上交錯的燈河,以及在這片燈河中安靜伫立的京大教學樓。

時遇把胳膊搭在欄杆上懶懶趴着,任由沈遲替她拂去頭上和肩上的雪花。

寒假沒幾個人留校,只有宿舍樓那邊有幾點零星的光。

“我以為會很好看呢,”時遇有點失望,“我都忘了現在還在放假。”

話音剛落,他們正對面的那棟樓就亮起了燈。

燈亮的順序找不到規律,但很快就能看出是一顆心的雛形。

時遇呆呆看着,直到那顆心被一點點填滿,她才想起身邊的沈遲。

“楚珩不是和白露出去玩了嗎?”她歪頭問。

沈遲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指上次在游輪上放煙花的事,笑道:“今天剛好是我認識的老師值班——這種事情哪能每次都讓楚珩做啊,他怕是能把我從這兒推下去。”

時遇又望向正對面的那顆心。

剛聲稱自己“對浪漫過敏”,現在卻看它看了許久。

“你踩點踩得還挺準的。”

“出國前一晚,”沈遲輕輕擁住時遇的肩膀,“我來這邊看過。”

并不指望能當面和她說點什麽,只要遠遠地再看一眼她所在的地方,好像就已經足夠。

“不過我到了這裏才想起來,你好像一直是外宿。”

雖然是以玩笑的語氣說起,但不難聽出他當時的失落。

“那天是幾月幾號?”時遇突然問。

沈遲不假思索,“九月二十五。”

“我在的,”時遇說,“那年國慶有個設計展,我那段時間一直沒回去,就在學校折騰這個。”

沈遲輕聲一笑,“你不用為了安慰我——”

“是真的啊,”時遇挽起沈遲的胳膊,“因為我不是服裝設計的學生,為了參加那個設計展,我還求了桑夏的導師很久,那我肯定要好好準備。”

“所以你那天是見到我了的。”她認真道。

沈遲盯着她的眼睛,卻未能從中找到半分虛假。

他再也忍不住似的一把将她拽入懷裏抱緊,根本舍不得放開。

仿佛所有的遺憾,都能在她這裏得到和解。

年後回到北島,時遇就為秋冬新品忙了起來。

一直受到別的事情的幹擾,又太久沒有“充電”,在靈感方面,她開始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雖然桑夏酸了她不知道多少次:“連你都說自己做不出東西來,我這樣的是不是更不用混了?”

但幹這行的動力已經消失,時遇隐退的念頭也越來越強烈。

今年的冬裝大概是她做的最後一個系列。

樣衣做出來之後,本該到了試穿調整版型的環節,跟她合作的那個模特偏偏在這時候解約,新的合适人選又還沒找到,進度一下子就卡在了這上面。

按理說一個成熟的設計公司應該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出錯,但時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誰給她來了這一手。

“罪魁禍首”卻偏在外面開會,一整個周末都沒見着,說是今天下午的飛機回到。

時遇也沒打算去接,就在家裏倒騰那些樣衣。

順帶想好了讓他将功補過的法子。

飛機沒晚點。三點剛過,時遇就聽見大門一聲輕響,随即是一陣漸近的腳步聲,最後停在門邊。

“在改樣衣?”

“對啊,”時遇頭也不擡,“你有沒有量過你的尺寸,給我報一下。”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時遇忍不住看過去,只見沈遲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緩步走進來,臂彎挂着的外套被随手丢在椅子上。與他一同逼近的,是一股危險的氣息。

“你不知道嗎?”他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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