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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傅家所有人都知道,傅長黎喜潔。

他的房間每日要擦拭兩次,且不得有任何的味道帶進來。

因此每次去收拾屋子的丫鬟,都會提前洗澡淨身,保證什麽味道都沒有。

可現在,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小姑娘抱着傅長黎,涕淚橫流,全部落在他的錦袍上。

門口的侍衛對視,暗道這小姑娘膽子大過天。

傅長黎不堪惡心,掰開唐絲絲的手臂,咬牙切齒道:

“你沒有帕子?”

“哦……”

唐絲絲腦子混沌一片,經他提醒,才想到自己懷裏是有個帕子的。

傅長黎懶得管她,低頭處理自己衣服上讓人難受的痕跡。

就在這時,餘光瞥見小姑娘雙手托着帕子,努力踮起腳尖,朝着他方向來。

“長黎哥哥,”小姑娘剛哭過,聲音糯中帶着點悶悶的聲音。

又大又圓的眼睛紅彤彤,鼻尖也紅了一片,瞧着可憐巴巴的。

“這是你的帕子,我都洗幹淨了。”

傅長黎垂眼,帕子十分眼熟,果然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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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絲絲還在自顧自話:“春雨姐姐說幫我洗,可是我已經九歲啦,完全可以自己洗帕子。”

她依舊有哭腔,吸了吸鼻子才繼續道:“而且這是長黎哥哥的帕子,要洗的幹幹淨淨才可以。”

剛才唐絲絲一直倒在地上,幹淨的裙裝染了灰塵,臉頰上的灰也被淚水沖開,變成了小花貓似的。

在傅長黎的眼裏,這間屋子髒亂的不行,而滿屋的髒污裏,小姑娘的手心裏呈了一條不染一塵,雪白的帕子。

傅長黎抿了下唇,抽手把帕子取走。

唐絲絲眼睛一亮,随後笑的眼眸彎彎,好像剛才哭的很慘的人不是她似的。

下一瞬,方才的帕子準确的蓋在唐絲絲的臉上,還有傅長黎頗為嫌棄的一句:

“擦幹淨再說話。”

帕子對于傅長黎來說普通,但唐絲絲沒見過這麽好的料子,柔軟輕薄,蓋在臉上癢癢的。

唐絲絲沒忍住,咯咯笑起來。

已經走到院子裏的傅長黎回過頭。

“怪小孩。”他嘀咕了一句。

“長黎哥哥!”

唐絲絲見到傅長黎離去的背影,慌張的跑來,“別丢下絲絲,長黎哥哥!”

傅長黎轉身呵斥:“別出來!”

唐絲絲被他嚴厲的聲音吓了一跳,還真停在門口不動了。

滿院子都是壞人,傅長黎沒讓侍衛下死手,若是有人中途醒過來,這個小不點就得遭殃。

傅長黎低聲吩咐侍衛,侍衛們立刻手腳麻利的将幾個賊人捆好。

這院子有好幾間屋子,傅長黎一一走過去開門,在最後一間屋裏又發現了三個小孩,瞧着和唐絲絲年紀差不多,有男有女。

他們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那就是長的漂亮。

小孩們作勢要哭,傅長黎已經被唐絲絲哭的頭疼了,就讓侍衛去解決。

侯府侍衛訓練有素,而且已經給了曹清平消息,他帶着另外三個侍衛也來了。

曹清平看見這場面,哪裏還不知發生了什麽?

心有餘悸的道:“幸好長黎你發現的早,否則讓賊人們将孩子帶走,再找就如同大海撈針了!”

說完,曹清平往屋裏看,一時間臉色紛呈。

“長黎……你欺負小孩了?”

“你在說什麽?”傅長黎不解,側目順着曹清平的目光看過去。

戶門被侍衛暴力踹開,木頭殘片灑了一地。

而門口旁露出一張小臉,正無聲的流淚。

眼睛又圓又亮,菱角似的嘴巴向下,兩只手握拳,像是在控制自己不發出聲響。

“哎喲!”

可憐至極的小女娃,看的曹清平心頭化了,趕緊三兩步走過去,問道:

“絲絲,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唐絲絲只是搖頭,時不時用手背擦一下眼淚。

她手上都是土,擦在臉上直接和眼淚和成了泥,越來越像小花貓了。

“帕子,擦臉。”

傅長黎走過來,言簡意赅。

唐絲絲嘴角朝下,但還是聽話的擦臉。

可是她看不見臉上哪裏髒,倒是越擦越花了。

傅長黎蹙着眉,曹清平輕笑一聲,過來給她擦幹淨。

一刻鐘後。

春雨抱着唐絲絲,主仆倆哭的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傅長黎雙手抱胸,連頭發絲都透着不耐煩。

春雨牽着小姑娘走過來,感謝的話還沒說兩句,少年就擡了擡手,冷聲道:“不必。”

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傅長黎心想今日晚了。

春雨讪讪的,想要确認身份和婚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等唐絲絲二人離開後,曹笑着道:“她還小,你這般兇做什麽?”

傅長黎別過頭:“我沒兇。”

曹清平笑着搖頭:“你啊,就是嘴硬。”

當得知小孩丢了之後,傅長黎可是第一時間安排好一切,足以可見,他心裏也是有那麽一點在乎唐絲絲的。

當然,無關情愛,大抵因着對方頂了他傅長黎未婚妻的名頭吧。

這邊倆人被傅長黎的人護送回村子裏,天色黑了後,被驚吓的唐絲絲開始躺在炕上說胡話。

幸而上次的草藥包還有一份,春雨熬夜照顧了一宿,才沒讓唐絲絲高熱。

天亮時分,小姑娘才沉沉的睡過去。

頂着一雙黑眼圈,春雨打着哈欠,也躺下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春雨聽見外面有吵鬧聲。睜開眼,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了。

春雨從被窩裏出來,爬到炕邊,透過窗子往外看,就見院子外面竟然站着錢氏!

錢氏穿的十分氣派,頭上帶着纏銀絲簪子,手上還帶着一對銀镯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富商之妻。

只是她行為着實配不上行頭,正叉着腰,破口大罵道:

“春雨你個賤蹄子!敢做不敢認是不是?躲?你能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看看你做的什麽好事!”

眼見鄰居們走出來,錢氏聲音越發的大,還把錢老疤推到衆人眼前,數落春雨的不是。

“看看,這臉上的傷,全是春雨弄的!”

錢氏氣勢洶洶,就是來這給弟弟讨公道。

她捏準了春雨不敢亂說,所以才明目張膽的讓人看錢老疤的傷,先入為主,倒打一耙。

屋裏的唐絲絲也被驚醒,小孩聽見錢氏的聲音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把自己藏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大眼睛。

“春雨姐姐,是不是她來了……”

春雨把被子往上拉一拉,給足小姑娘安全感,笑着安撫道:

“沒事,姑娘你接着睡,不用出去,我出去就好。”

唐絲絲乖巧的點頭,春雨穿好衣服快速收拾好自己,走出去後還将房門關好,隔開外面的吵鬧。

“好哇你,竟然敢這麽久才出來?是不是故意晾着我?”錢氏拿出主母的架勢,“還不快開門!”

鄰居們包括李嬸子全都過來了,別人不知道唐家的事情,李嬸子幾個最是了解。

唐屠戶當年想着孩子沒娘不行,而且春雨年歲小,怕有流言蜚語,所以納了錢氏這個寡婦當媳婦。

唐屠戶是個吃苦耐勞的人,默默掙錢,想着給孩子攢嫁妝。

包括去軍營裏,也是為了掙錢給唐絲絲。

可錢氏呢?

不止對唐絲絲不好,而且還将小姑娘扔到老宅裏。當時房頂稻草都沒了,還是他們這些鄰居幫忙修整,這才能住人。

唐絲絲和春雨過的是什麽日子?再看頤指氣使的錢氏,吃的臉圓肚子肥!

李嬸子幾個當即湊了過來,大有給春雨壯膽的意思。

錢氏還沒明白,以為村裏人愛看熱鬧,她斜眼看春雨,擺譜道:

“過來道歉!”

春雨沒動,站在那冷臉道:“憑什麽?”

“你還有臉說?瞧瞧你幹的好事,一個丫鬟還敢動主子?”

錢老疤有了錢氏撐腰,也跟着喊:“再談談怎麽賠償。”

在家的時候和錢氏已經商量好了,錢老疤打算直接納了春雨做小,等将來姐夫帶着錢回來,他再找一個大家閨秀當正妻。

設想的都很好,唯一沒想到的是,春雨的态度竟然這般強硬。

“做夢!”春雨蔑視的看錢老疤,惹的護弟心切的錢氏不滿,罵罵咧咧,話裏話外都是春雨的不是。

“你怎麽不問問他做了什麽?”

錢老疤底氣不足,但錢氏叉着腰扯嗓子喊:“你有什麽證據?”

明知道錢老疤是什麽貨色,錢氏也了解來龍去脈,但她就是覺得弟弟沒問題。

春雨被她氣笑了。

“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他是我傷的?”

春雨現學現賣,也叉着腰:“我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傷到他一個大男人?”

倆人隔着院門吵起來,錢氏氣的臉如豬肝色,讓錢老疤撞開院門。

李嬸子幾人當然不讓了!李叔還有其他幾個叔叔過來阻攔,頓時吵鬧不已。

屋裏的唐絲絲趴在窗臺上,只敢開一條縫隙往外看。

過了會,錢氏和錢老疤見對方人多占不到便宜,灰溜溜的坐着驢車走了。

李嬸子朝着姐弟倆離去的背影呸了一聲。

“不要臉!”

“春雨你別怕,你和絲絲就安心在村子裏,不管誰來,我們都會幫你!”

聞聲趕來的村長開口打包票,在場的所有人都應聲,說自己是春雨和唐絲絲的娘家人,會保護好她們。

春雨感動的不知道說什麽好,彎腰給他們行了個大禮。

“春雨替我家姑娘謝謝大家。”

又說了幾句話,大家各自回家。李嬸子留下來,知道唐絲絲又病了後,忙問怎麽回事。

春雨沒隐瞞,一五一十的說了,但隐去傅長黎的身份,只說是唐絲絲的未婚夫将人救了。

“喲,我們絲絲還有未婚夫啊!”

李嬸子覺得有意思,進屋裏還逗唐絲絲兩句。

若唐絲絲是個大姑娘,大概會嬌羞的紅了臉。

但唐絲絲只是個被保護的很好,心思單純的九歲小孩。她當即笑顏如花,認真點頭道:“是呀,長黎哥哥很厲害!”

小孩就是忘性大,現在滿心滿眼都是,長黎哥哥救了她,是她的救命恩人!

只是救命恩人現在的情況不大好,正煩躁的在屋裏來回踱步。

“日日去求見,可是老先生的面都見不到,”曹清平坐在那輕啜茶飲,勸解道:“還是算了吧,京城裏的能人異士不少,回去再找好了。”

“不行,”傅長黎斬釘截鐵的道:“我就要拜徐老為師。”

少年一身月牙白的妝花緞面錦袍,腰間系着錦鯉玉石腰帶,通身的氣派,更顯此刻他眼神堅定。

曹清平了解這個表弟。

記得小時候不管做什麽,傅長黎都是有始有終,哪怕不願意,他也會堅持做下去。

有一年京城下大雪,姨母趙櫻蘭說想要看雪人。傅家兩兄弟就興致勃勃的出去給母親堆雪人,還找來不少人幫忙。

但天氣寒冷,小孩又耐不住性子,最後只剩下傅長黎了。

他其實不大喜歡這等幼稚的東西,但為了母親,咬着牙堅持。

就像是此刻,哪怕老先生拒絕過,傅長黎依舊堅定自己的心,每天都去求見,一站就是數個時辰。

外人都道永安侯府世子不如弟弟,可曹清平卻不這樣認為。

為何傅長黎堅持習武?他自然是想靠軍功保住侯府榮譽。

這條路充滿荊棘和坎坷,但傅長黎沒有一句怨言。

“長黎,”曹清平放下杯盞,道:“沒關系,明日我們再去便是。”

他想去,那他這個當哥哥的便陪着好了。

傅長黎肩膀放松了幾分,撩開袍子坐下,這時候身上的帕子掉落在地上,他彎腰撿起來,神色微怔。

“想起唐絲絲了?”

面若冠玉的少年立即否認:“才不是。”

誰要想那個髒小孩?鼻涕還抹他身上。

這才見了幾次,就毀了他兩身衣服了。

曹清平笑着道:“賊人已經移交官府了,孩子們早就被送回自己家,不過嘛……唐絲絲年歲小,怕是會受到驚吓,說不定會生病。”

見傅長黎支棱着耳朵聽,曹清平故意嘆氣一聲,道:

“之前我們去村子裏,也見到她過的生活了,小孩處境似乎很糟糕,也不知道病了後有沒有錢抓藥,對了,還有她那個姐姐,腿腳不好,在村子裏兩個弱女子,也不知怎麽活下去的。”

曹清平添油加醋,越說越慘。

傅長黎猛的站起來,咳了一聲,垂下眸子道:

“表哥,你如果要出門的話,我勉強陪你出去,免得你不熟悉這裏走錯路。”

忍住笑意,為了照顧小世子的顏面,曹清平故意點頭:

“是啊,我其實就是想去村裏看一眼,畢竟挂着永安侯府未過門媳婦的名頭,如果出了什麽差池,我們臉上也無光。”

傅長黎轉過頭,哦了一聲。

臺階給到了,過程自然順利。

兩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驅馬趕到村子時,還碰見鐵蛋一行了。

鐵蛋手裏拎着一串小青魚,認真的囑咐幾個小弟。

“一會看見絲絲,記得和她說,都是我抓的!”

小弟們應聲說好,就聽見不遠處馬蹄聲。

鐵蛋擡頭,見到傅長黎時頓時升起一股危機感。

糟糕!絲絲喜歡的俊俏小哥哥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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