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

大殿內衆人聽見這聲皆是一驚，紛紛朝門外看去，就連掌門人也起身從上首走下來。

雲懿一襲白衣，神情冷淡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自出關以來，這還是趙玄第二次見到雲懿，更別說之前沒機會見到雲懿的人，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着這位隐居蓮花峰的仙尊。

雲懿的目光在大殿中看了一圈，在見到韓新身後的小佑安然無恙後，又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中央的掌門人身上。

“十五日前的辰時他在雲崖澗撿到此玉佩，”說話間雲懿手一擡，小佑手中的玉佩立刻飛到掌門人面前懸浮與半空中，與此同時，玉佩周身有綠氣與白氣環繞，雲懿道：“此玉佩為陣眼，接觸過它的人都會留下自身靈力，你們現下大可順着上面的靈力去找兇手。”

小佑與韓新都沒有修為，白色的氣是阿雪留下的，至于綠色的氣，一時之間，整個大殿內嘈雜起來，有說是毒手山的人留下的，也有說是曼陀莊留下的，唯有掌門人沉默片刻，将玉佩收攏在袖中，像是知道了這綠氣的主人，他對雲懿說道：“仙尊既然過來了，不如與我們一同過個小年？”

“不必。”雲懿冷聲回絕，目光看向了韓新身旁的小佑。

在場的修士完全沒想到掌門人竟被回絕得如此痛快，紛紛看向雲懿，然後又随着雲懿的目光看向小佑。

“小佑，”韓新呆呆望着雲懿，一把抓住小佑手腕道：“仙尊原來真的是神仙，他，他居然在看我…”

“他那是在看我！”小佑甩開韓新的手，不顧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歡天喜地的朝雲懿跑了過去。

“仙尊，”小佑停在雲懿跟前，沒忍住仰頭笑道：“你找我有事？”

雲懿微微點頭，從懷中掏出兩枚麒麟踏雪道：“你上次忘在我那裏了。”

他比小佑要高很多，此刻與他說話時低着頭，全然沒了剛才的冷漠氣場，大殿中人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一向冷淡的仙尊竟然與一個十歲孩童交好！

更要命的是，他手中的兩枚麒麟踏雪中，其中一枚靈氣逼人，饒是見多識廣的趙玄都不曾見識過此等寶物！他居然說是這小孩忘在他那的，如此說來，這孩子竟上過蓮花峰！

小佑盯着雲懿掌心，手指在兩枚麒麟踏雪中撥了撥，只撿出了雲懿那枚，他一邊拆開上面的結繩系在了自己脖子上，一邊說道：“我那個就送給你了。”

說完還昂了昂下巴，旁若無人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東西，問雲懿道：“怎麽樣，好看嗎？”

周圍看客們捶胸頓足，實在是暴殄天物！！！

雲懿看着小佑脖子上的玉石，點了點頭，嘴角竟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真将周圍的目光當空氣。

雪亭眼見小佑與雲懿關系這麽好，連忙抓住時機對掌門人道：“小佑與韓新一直在我身側侍奉茶水，不如就讓他倆跟着我罷。”

其實水雲澗也不是沒有收外門弟子的先例，有些身份低微、天資平平的人得到賞識後會有機會成為外門弟子，雖然不會有什麽大的前途，但至少要比在水雲澗做仆人好。

原本盯着雲懿與小佑看的人一聽雪亭想收外門弟子，竟然全都叽叽喳喳吵了起來。

剛才還巴不得對小佑使用探靈指人，這會兒紛紛開始囔囔。

“我看這孩子骨骼清奇，不如讓他拜我為師。”

“拜你為師不如拜我，實不相瞞，這孩子我一個月前就看上了，那日玉竹帶他回來我就見過他。”

“你怎麽不說玉竹将他托付給你了呢！早幹嘛去了，還不是見他脖子上有好東西，想要占為己有，別整這些虛的！”

大殿內十幾位師叔伯們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趙玄站在一旁，目光陳深沉地打量着雲懿與小佑，而他身後的李覺則是氣得握拳，指關節咔咔作響。

小佑仰頭看着雲懿，只覺得周圍實在是太吵，他指了指外面，對雲懿道：“仙尊，我們出去。”

雲懿此番只是來給小佑送麒麟踏雪的，現下東西已經給了，本欲要走，便與小佑一同出了大殿。

離開燈火通明的大殿，走進寂寥的山林間，積雪在月色裏泛起微光，小佑擡頭看向高高的蓮花峰，問身側的雲懿道：“我以後能去蓮花峰上找你嗎？”

雲懿側過頭垂眸亦看着他，又反問道：“你不怕煞氣？”

怕，怎麽不怕了！可是還是想去。

“我都說過了，我躲着他還不行嗎？！”小佑想到前幾日阿沙早早就丢下他一個人去蓮花峰，必然是雲懿吩咐的。

雲懿見他突然生氣，臉上神色一滞，顯得有些疑惑，但很快，他臉色便和緩下來，沉靜如海的雙眸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在氣頭上的小佑看着雲懿這幅模樣不由一愣，竟是發覺自己耳根生熱，他連忙低下頭，用腳尖鏟了鏟地上的雪，扭捏問道：“你今日為何騙人？”

“哪裏騙人？”

小佑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那玉佩本來就不是我撿的，你還說你看見我撿玉佩了。”

雲懿淡淡道：“我沒看見你撿，但看見你朋友撿玉佩了，我剛才說的并不是你。”

“你…”小佑被雲懿的謬論刺激得差點跳起來，“我想不到你竟然這麽…這麽…狡辯，對，就是狡辯！”

雲懿看着小佑氣得上竄下跳，不禁又笑了笑。

他原本很少笑，前二十多年對他來說每天都是一樣，見到的事物一樣，聽到的鳥叫聲一樣，做的事也是一樣，周而複始，他曾以為人活着就該這樣。

只是自他烏行山見到小佑的第一眼起，他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異樣，說不清是什麽東西，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扔進去了一粒小石子，漣漪一圈一圈地蕩漾開來。

這種異樣令他下意識地拒絕，卻又隐隐被小佑吸引。

“不是狡辯。”雲懿道：“你騙人了，倘若你沒騙人，那便是他撿的。”

“你…！”

小佑竟發覺自己沒法跟他講理，差點要被他給氣倒，卻不想忽然福至心靈，臉上立刻就堆滿了笑意，像只狐貍似的捏住雲懿一點點袖子扯了扯，問道：“你說你去了雲崖澗？”

這回換雲懿不說話了。

真的是他，将小佑從水裏拉出來，趁人不注意的時候送他回西山頭，次日因為小佑故意滑進河裏便有心讓他泡泡冷水，但又于心不忍，見他睡着後便幫他打了兩瓶山水泉。

“我不管，我明天就要去蓮花峰！”未等雲懿回答，小佑歡天喜地的拍手，踩亂了一地的瓊玉。

此時大殿內吵吵鬧鬧仍舊沒讨論出結果來，掌門人不想小年的氣氛被這些事給影響，便說一切按小佑自己的意願來。

聽了這話，除了雪亭沒人能高興得起來，那孩子一看就鬼精鬼精，只怕明日趕早去讨好也來不及了，于是有人陰陽怪氣地對雪亭作揖，恭喜他喜得貴子。

雪亭：“……”

小佑與雲懿在蓮花峰下分道揚镳，他擡頭看着雲懿一步步走上去，身影一點點消失在夜色中，目光往上移動，只見蓮花峰峰頂亮着一盞燭火。

雲懿說呂知傑近日心神不寧，沒辦法壓制住魔星，所以一刻都不能離開蓮花峰。

次日清晨，西山頭就陸續有人準備下山回家了，韓新自昨晚的事件後，整個人都低調了許多，他穿着與小佑一樣的灰藍色棉服，默默地收拾着東西，打算先搬去雪亭那裏，過幾天再回家。

小佑守在竈臺邊，從裏面扒拉出兩個烤紅薯揣在懷裏，正打算去蓮花峰時被韓新叫住。

“小佑，你去雪亭師叔那裏嗎？”

小佑想了想，怕去了耽誤他每日見雲懿，便搖頭道：“等過完除夕再說。”

說完便開開心心地往蓮花峰去了。

他倒是沒想過雲懿會在石碑處等他，好在是今日沒喚骨仔出來。

晨間雲霧缭繞，雲懿一襲白衣靜默地站在那裏，如同一尊白玉雕像，直到見到小佑才微微動了動，将目光落在了小佑身上。

小佑揣着手跑上去，縮了縮脖子道：“今日好冷。”說話間便從懷裏摸出兩個烤紅薯。

雲懿淡淡問道：“你怕冷？”

“誰不怕冷？”小佑比了比手中紅薯，将大的那個遞給雲懿，哪知雲懿卻往後退了一步道：“我身上冷。”

“你吃完烤紅薯就不冷了。”小佑以為雲懿是在這裏等自己等得冷了。

雲懿卻看着他手中的烤紅薯沒動，仿佛在質疑這醜東西能吃？

“你要不要？快點，很甜的。”小佑催促道。

雲懿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還沾了點黑灰，眉心微蹙地接過烤紅薯，動作間卻避着小佑的手，愣是沒碰着他一絲一毫。

山間風大，差點要凍掉耳朵，小佑見他這樣有些惱了，心道：我惦記着你，大早上就給你烤紅薯，沒想到你次次躲着我，離我近點就這麽讓你難受嗎？！

正腹诽着，一塊白色手帕被遞到了他面前，雲懿道：“臉上有灰，擦一擦。”

小佑不樂意地哼哼一聲，仰起臉道：“我手上髒，你幫我擦。”說完還展示了一下他沾滿黑灰的雙手。

雲懿見他确實沒辦法自己擦臉，只怕越擦越黑，于是彎下身，拿着手帕一點點他臉上擦幹淨，小佑只覺得雲懿靠近時有股寒氣撲面而來，與那日吃的丹藥差不多，他緊咬牙關，這才沒打冷顫。

雲懿幫他擦幹淨臉後立刻往後撤了，他收起手帕，側頭看了一眼剝紅薯皮的小佑，也跟着開始剝手裏的紅薯。

小佑看了一眼他生疏的動作，問道：“你沒吃過紅薯？”

他記得阿沙送上來的菜裏面明明是有紅薯的。

“沒有。”

烤紅薯早就不燙了，入口正好，雲懿剝出一小塊黃澄澄的紅薯芯，又扭頭看向小佑。

“咬一口。”小佑上下牙嗑了嗑。

雲懿嚴肅着臉，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咬了一小口黃澄澄的紅薯心。

入口微熱，帶着密一般的甜，格外軟糯可口。

小佑見雲懿認真品嘗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驚喜，忽然明白過來，他的仙尊這哪是高冷，這分明是沒見過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