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天下無雙

天下無雙

朝陽光芒萬丈，晨間薄霧逐漸散盡，兩人到蓮花峰上時剛好将手裏的紅薯吃完。

石亭後面隐隐傳來舞劍聲，小佑看了雲懿一眼，做賊似的貓着腰往後廚去了，雲懿負手緩步跟在他身後，等到後廚門口時，小佑早已捧着一瓢水等在了門口。

屋檐上結着大小不一的冰淩柱，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小佑用眼神催促他，刻意壓低聲音道：“快點，手伸過來。”

雲懿遲疑了一下，見小佑熱情不減，竟真的走過去低下身子，将手伸到了他葫蘆水瓢底下。

小佑一邊澆水一邊道：“你搓搓手，搓搓手啊。”

正催得起勁，突然之間，連帶着澆下來的水柱，與水瓢中的水通通結成了冰。

“啊噢～”

雲懿面無表情地直起身，雙手抖下了一層薄冰。

“雖然你是仙尊，但也該換你幫我沖了吧。”小佑捧着一瓢冰遞到雲懿面前。

雲懿冷冷看了他一眼，接過結冰的水瓢，水瓢剛到他手裏，裏面的冰霎時融化成水，澆在小佑手上竟還帶着暖意。

溫水澆在凍得僵硬的手指上，小佑洗手的動作逐漸變得靈活，看着微熱的水流，他不由問道：“太厲害了，仙尊怎麽做到了？”

雲懿微微彎着腰，看着他耳前的一小縷烏黑鬓角，襯得臉龐如白雪。

“你如果想學我可以教你。”雲懿道。

“什麽？”小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擡頭看向雲懿道：“我不學，我知道你蓮花峰上有雷咒，學了這個我就再也不能上來了。”

小佑想了一會，又說道：“你不會是故意在我面前露這一手，好讓我跟你學了之後再也上不了這蓮花峰了吧？”

雲懿嘴唇微動，到底是什麽也沒說。

小佑悶悶不樂地扭頭看向後廚裏，見阿沙晨間送上來的蔬果整整齊齊擺在木架上，問道：“蓮花峰上又沒別人，你難道每日自己生火做飯？”

雲懿走進去将水瓢擱在木架上：“以前閉關時不吃東西，現在偶爾吃些新鮮水果。”

小佑撇撇嘴，指着水瓢旁邊的蔬菜生米：“那這些東西誰吃？”

他記得之前幫阿沙送菜上來時，木架上都是空的，而且竈臺上也有一些生過火的痕跡。

雲懿淡淡回道：“呂知傑，還有之前仙祖養的一只豬。”

“豬？？”小佑詫異，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這麽高這麽陡峭的蓮花峰，上面竟然養了一只豬？！

“是。”雲懿點頭。

“你仙祖養豬做什麽？”小佑問道。

“仙祖之前在山裏撿的，原是想養大了吃肉…”雲懿似乎在回憶，皺了皺眉道：“但豬還沒長大仙祖便飛升了。”

原來那位飛升的仙祖不只是養了雲懿，他還養了只豬！

小佑思緒飄遠，如果當時他比0316先來一步，不知道能不能在年齡與修為上高他一截，然後趁他幼時便将他擄到某座山頭上養着，教他跟着自己使符咒，抓妖獸，那這蓮花峰上便再也沒有什麽遺世獨立的仙尊了。

見小佑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流露出得逞的笑容，雲懿不由蹙了蹙眉，他實在不太懂眼前這個小孩。

“真能飛升啊？？”小佑發現被盯着，不由高聲道。

他其實不太相信真有修士能飛升，或許修士們所謂的飛升就像他師父變成烏鴉飛走一樣，只要沒死外面，總是能回來的。

“能。”雲懿雙眸望着屋外飄渺雲霧道：“仙祖說只要我一輩子留在蓮花峰上，将來也能像他一樣飛升。”

“飛升去哪裏？”小佑道。

“太虛極樂世界。”

“還回來嗎？”

“自然不回來。”

“他騙你的！那不是飛升，是死了！”

雲懿難得與他認真争辯，肅着臉道：“仙祖不可能騙我，是飛升。”

“是死了！”

“是飛升。”

“死了！”

“飛升。”

……

小佑深吸口氣，稚嫩的臉上滿是愁容，心道可不能讓雲懿再這麽下去了，外面的世界那麽精彩，可他偏偏被他仙祖養成了智障。

“仙尊，”小佑仰頭看着雲懿，“你以後會離開蓮花峰嗎？”

雲懿道：“不會，魔星在這裏，我不會離開水雲澗半步。”

小佑又問道：“如果魔星被呂知傑壓制住了，再也不會危害人間了，你會不會下山？”

雲懿搖了搖頭：“也不會。”

“那如果我遇到危險呢！”小佑急道：“就在水雲澗底下的鎮子裏，碰見了山賊、土匪、強盜、野獸…他們要殺我，要吃掉我，你救還是不救？！”

雲懿看着激動的他，緘默片刻道：“你在山下，我不會知道這些事。”

“……你！”

小佑瞪着眼看他，只恨自己是個小孩兒，不然高低要呼他兩巴掌，但見他依然一臉的無動于衷，小佑最終氣得大叫一聲，頭也不回地沖下了蓮花峰。

早上的紅薯真是喂了豬！豬吃了都會哼哼兩聲！

小佑回去後一頭紮進了房間裏，然後蒙在被窩裏翻出了一大堆邋遢老頭留給他的符咒。

定身符……沒用。

鎖魂符……沒用。

借物符……沒用。

生氣符……他确實挺生氣的！

化形符……沒用…

等等！

小佑一把将化形符攥在手裏，心道就它了，總有一天他要把雲懿變成豬！

正想着呢，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小佑趕緊将符咒收緊枕頭裏，問道：“誰？”

“小佑，是我。”阿沙的聲音傳來，“今日我下山了一趟，看見鎮上的桂花糕很多人買，便給你帶了些回來。”

自從小佑主動幫阿沙送過菜之後，阿沙常常有事沒事給小佑買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小佑看了一眼屋子裏到處都擺滿了阿沙給他買的小玩意兒，無奈嘆了口氣，從旁邊抽屜拿出了一錠金子。

雖然是小孩兒，但他對這些根本就不感興趣，阿沙他們在西山頭幹活雖然也有月錢，但并不多，如此花銷下去，那還存什麽錢娶媳婦兒。

小佑剛打開門，就看見阿沙憨厚的笑臉，手裏還拿着一包熱氣騰騰的桂花糕。

“趁熱吃。”阿沙将桂花糕塞到小佑懷裏，“賣糕的大娘說這東西很甜。”

小佑捧着糕，擡頭問道：“沙大哥，你買的糕你自己怎麽沒吃？”

阿沙笑了笑道：“我一個粗人，哪能吃這個。”

“怎麽不能吃了，你花錢買了就能吃。”小佑打開包裝紙，拿了一塊往阿沙嘴裏送，“沙大哥你張嘴。”

阿沙躲了一下，整張臉連帶着脖子都紅了，他身材壯實，看起來倒像是剛幹完活熱汗涔涔的樣子，但也拗不過小佑，張嘴将那塊桂花糕吃了。

“很好吃。”阿沙剛吃到嘴裏就咽下了，差點噎到，哪裏能嘗出什麽味道來。

“沙大哥，你過兩天要回家了吧？”小佑問道。

“是，馬上就要回去過除夕，我父母都在家等我。”

“真好，”小佑笑道：“有父母在家等你，那沙大哥以後一定要好好孝敬二老，多給二老買些吃食。”

阿沙以為小佑是羨慕他有父母，一想到小佑孤苦無依，便道：“小佑你跟我回家吧，你聰明漂亮，我父母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佑笑道：“我又不是女娃娃，怎麽會漂亮，不過沙大哥的确該尋個漂亮的姑娘帶回家了。”

“我……”阿沙臉上更紅，結巴了半晌才小聲道：“我不喜歡女…”

“所以沙大哥不用再給我買什麽小玩意兒了，多存點錢讨媳婦，多給二老買點東西。”小佑包好桂花糕，“我除夕也不會下山，應該…應該會去蓮花峰。”

“我…”阿沙一臉窘意，看着小佑欲言又止，小佑伸手推他離開，趁其不備将金子塞進了他衣服裏。

“那你先吃。”阿沙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道：“那我過完年就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

……

将阿沙打發走後，小佑回到屋子裏收拾了那一堆符咒，看着桌上的桂花糕，他靜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嘆息一聲：怎麽說這豬也是自己的，該喂還是得喂！

于是他帶着桂花糕又上了蓮花峰，卻不想在半途遇見了呂知傑。

呂知傑穿着一身青墨色勁裝，背上背着一柄長劍，短短月餘，已經頗有仙姿，看來蓮花峰上的靈氣确實養人，聽聞峰上還有一山洞，那裏面才是真正的修仙好去處，也不知道呂知傑是否日日去那裏。

小佑往旁邊靠了靠，示意讓他先過，卻不想呂知傑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我聽師父說你認識我？”呂知傑道。

他口中的師父自然是趙玄，在烏行山那日，小佑為了跟來水雲澗，謊稱自己與呂知傑是朋友，想是在呂知傑醒來後，趙玄便問過他了。

“我沒否認。”呂知傑道：“師父說見到我們時你正抱着昏迷不醒的我，我記得當時妖獸襲擊了鎮子，我全家都被妖獸所害，我甚至以為我也死了，但師父說你在屍山旁抱着我，所以猜想可能是你救了我。”

“我沒救你。”小佑道：“我只是想來水雲澗，騙了他們。”

呂知傑似乎對他的話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反而是朝蓮花峰上看了一眼，低聲道：“你來水雲澗是為了仙尊？”

“這個就與你無關了。”

小佑聳肩道：“現下你我二人都來這水雲澗，我達到了我的目的，你也能保住性命，兩全其美，只望今後你師父再問起來，麻煩你跟他說我們的确是朋友。”

聽了小佑的話，呂知傑低頭哼笑一聲，然後說道：“行，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