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親密的背叛者(一)

最親密的背叛者(一)

腳下是斑駁古舊的地磚,眼前是無邊無際的如海白霧。

喻甜轉身四望,她能确定自己身處在一個圓形廣場中,雖然有白霧籠罩看不清廣場的全貌,但隐約的輪廓也昭示着廣場的面積十分廣闊。

這是哪兒?有些熟悉。她想。

視線餘光忽然被蕩起的衣角牽引,喻甜極快轉身。

她的對面站了個人。

那人緩緩擡眸對她露出一個笑,本就自帶親和氣質的面孔一笑就顯現出酒窩來,竟還有幾分可愛。

喻甜蹙眉定定望了那人一眼,随後目光落在她背後,一個巨大的黑影靜靜立于霧中,立于她的身後。

“吳桐!”

·

喻甜現在覺得很苦惱,非常苦惱。

她苦惱的原因是她不久前做了一個夢,在夢裏她見到了失蹤多年的故人。而這個夢境将要影響她當下作出的決定。

因為夢并不單純只是一個夢,至少對她們這些掌握超凡力量的異能者來說不是。很多時候它都可以是一種被傳達出來的提示。

喻甜自己就掌握着不止一種通過夢境向別人傳達信息的辦法,比如幻術,催眠,藥物等等。不過那位故人用的辦法應該和她舉出的例子無關。

因為……喻甜從身上摸出一張撲克牌大小的銀色卡牌,卡牌上花紋精致,不時閃過淺淡光輝,一看就不同凡響。

因為有更方便的遠程傳達媒介,比如被傳達夢境的人身上帶有蘊含造夢者異能量的物品,又或者兩者之間具有血緣關系。

恰好喻甜兩者兼具,銀色卡牌是故人贈予她的異能類道具,她一直帶在身上,她與故人又是表姐妹關系。

綜合以上幾點,喻甜無論如何也不能将不久前做的夢當做巧合。

那麽需要解決的問題也來了,失蹤的表姐忽然用這種方式或者說只能用這種方式給她發提示,顯然是希望喻甜去找她,嚴謹點說救也行。

可想要救人就要先搞清楚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人在哪?說實話,這個問題如果有答案,當年喻甜和以前的隊友們也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人。

當然,這次不是大海撈針,因為表姐在夢中給了她提示。

喻甜回憶着夢中所見,巨大的圓形廣場,站在她對面的表姐以及表姐背後的迷霧與若隐若現的黑影。

很模糊的線索。

喻甜轉過臉望向電腦屏幕,無數圓形廣場的圖片伴着程序的設定在數秒後自動更換。

與圓形廣場相似和完全相同構造的廣場有很多,但喻甜可以确定這都不是她夢中所見的那個。不過謹慎起見,她還是會對外形相似的廣場做下标記,再派人去當地一一核查。

至于站在表姐背後的那個黑影也很重要。如果說圓形廣場是表姐失蹤後的被困之地,那麽那個霧中黑影就很可能是導致她被困住的元兇。

更重要的是……喻甜慢慢撫上胸口,白皙如瓷的臉上不見絲毫血色。有關黑影,她只看到一個輪廓卻莫名覺得心悸,直至此刻。

這很能說明問題。

只是單靠這點線索就想找到人,喻甜認為很難。

但也不能怪表姐給的線索模糊,被困住的人如果能詳詳細細的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描述出來,那她沒理由不做。

表姐讓喻甜在夢中看到的一切,一定就是她所能傳達出的極限,且一定是最重要的線索。

這裏就要說明一個問題,雖然喻甜和表姐的關系可以說很好,甚至因為血脈關系也可能是思維上的相近,有一定的默契。

但要說和表姐親密無間,對表姐的一切都十分了解,那喻甜還遠遠沒達到。

所以表姐選擇只托夢給她,基本不包含感情因素,更多的是出于對她能力的信任和血脈關聯帶來的便利。

畢竟表姐被困,那能使出來的手段也必然受限。

當然,喻甜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表姐沒托夢給別人,她只是推測目前她是夢境唯一的接收者。

而喻甜之所以強調這些,就是因為她是線索的持有者,按照正常的邏輯,她最應該做的就是去找那些更了解表姐和表姐關系更親密的人。

然後向她們征詢意見,和她們交流線索,達成集思廣益,更快找到表姐的效果。

比如她的前隊友們,當然那也是表姐的隊友。

但怎麽說呢,前隊友之所以是前隊友,那就說明她們已經拆夥分裂,她再找回去那不是尴不尴尬的問題,那是很有可能送命的問題。

因為她和前隊友們之間存在着不可調和的矛盾,比如說她在當年團隊面臨一個強敵的時候,出賣了所有人,差點讓整個團隊全軍覆沒。

這種生死大仇,這種叛徒行為,也就是她當時死的痛快,連具全屍都沒留,不然前隊友們去刨她的墳都是可以理解的行為。

當然,喻甜覺得前隊友們人品比她硬多了,就算她留了全屍,她們應該也不會去刨墳。

不過前隊友們人品再怎麽過硬,那也是她死萬事皆休,她沒死就是不死不休。

而事實上,她當年沒死并非精心設計,只是個意外。

既然活了下來又能怎麽辦?總不能打着還債的名義,再跑到前隊友面前死一次,猜她們是覺得痛快還是會認為她是個給她們添堵的神經病。

所以喻甜這輩子做個名義上的死人,和前隊友們江湖不見是最優選。

但現在表姐的事一出,她還能不能心安理得的死下去就成了問題。

也許你會問喻甜就非得找前隊友嗎?

難道表姐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除了隊友就沒有父母,沒有別的親朋好友?

那當然不是,但隊友們無疑是世界上最了解表姐的那批人,至于表姐的父母,只能說子女與父母之間也存在很多秘密和隐瞞,尤其是成年後的子女,父母很多時候都對他們在外面做的事情一無所知。

喻甜可以确定表姐的事,表姐的父母一直被蒙在鼓裏,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喻甜從沉思中回神,起身走到窗邊。

陰雨天,沒開燈的室內與窗外的灰暗天色連成一片,亦如她此刻面臨的局面。

其實想要從前隊友那套取線索的辦法有很多,真正推動她想回頭找前隊友合作的原因是另外一件很危險的事。

那就是當年她和前隊友面臨的強敵,一個危險的犯罪組織并沒有完全覆滅。

這一點喻甜當年就很清楚,但當時組織的核心成員先遭遇她的重創,又被各方勢力圍剿,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蝦米,該被抓的也全被抓了。

組織名不存,實也亡。

她死的也很放心。

但世事荒誕,她沒死,種種蛛絲馬跡也顯示組織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渾。

覆滅未必是假象,但總有人藏得更深。

這無論對她還是對前隊友們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

如果以正邪陣營來劃分,組織絕對是邪惡陣營,什麽違法犯罪的勾當他們都幹過。

前隊友們則算得上守序善良陣營,在還沒正式創建團隊前,就不止一次破壞過組織的犯罪交易,解救過不少人,包括喻甜也是她們從組織裏撈出來的戰利品。

損人利益猶如殺人全家,所以前隊友們和組織結的也是死仇。

而她是個反複橫跳的反骨仔,兩邊都得罪的死死的。

但事情要從多個角度看,組織絕不會放過前隊友們——主要是就算組織想要收買拉攏前隊友們,她們也絕對不會同意,所以兩邊根本沒得談。

而喻甜這邊,如果組織知道她還活着,也同樣不會放過她。一來是叛徒總是比仇敵更可恨,另一邊也是她手上沾了太多組織內部高手的血,更沒得談。

相對來說,她和前隊友們之間的矛盾就要輕很多,因為她們中間沒有橫着不可挽回的人命,又有共同要對付的敵人,能聯手合作的機率還是存在的。

尤其是據她了解前隊友們現在的處境都談不上太好,她們當中有人會有必須和她合作的理由,哪怕只是暫時的。

當然喻甜也考慮過,沒必要那麽實誠的真身上陣,她完全可以切個馬甲,換個身份去和她前隊友們接觸。

她對自己的演技和僞裝能力很有信心。

喻甜這樣想着,緩緩舉起一直握在手裏的銀色卡牌,漆黑無比的瞳孔裏倒映着卡牌上的淡淡流光。

她手裏也有現成的底牌,這個辦法也确實能在前期避免最大的麻煩。

唯一的問題是喻甜對前隊友們的智商也有信心,或者說她們在大多事情上都足夠了解她。

而喻甜并不能确定她在前隊友們起疑前能不能将兩件事情料理幹淨,找到表姐和将組織徹底覆滅。

她也不能将所有人都當成任她擺布的傻子,也要考慮其中的變數。

那麽與其費心遮遮掩掩擔心自己的身份會不會像個不定時的炸彈一樣,突然在前隊友面前炸開,将局面推向不可預估的地步。

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亮清身份給前隊友們看,只要能達成合作,這樣做就是在最大限量的避免變數和将掌控權握在手中。

當然前隊友們肯定也會無限防備她,警惕她。這是常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事在人為,喻甜決定試一試。

·

三天後。

夜色冷沉,細雨如針。

雨霧中的樹林能見度很低,又一片枯葉悄然落下,很快就被一雙沾滿泥水,步伐深一腳淺一腳的鞋子踩過。

姜薇現在也覺得煩惱,很煩惱,畢竟被人追殺真的很值得煩惱。

她小心的從一棵樹後探頭出來,見四周沒有異常動靜——也就代表追兵暫時還沒鎖定她們的位置,不由松了口氣,順手又把掃過脖頸有些癢的馬尾,重新撥回到肩後。

然後她拽着身邊女孩的手,也不顧什麽形象的直接滑坐了下來。

逃命實在是個力氣活,這會就是真有人追上來,她也跑不動了。

還好沒有,雖然只是暫時的。

不過知足常樂,先歇口氣再說。

姜薇邊這樣想,邊扭頭去看依偎在她身邊的女孩。

女孩垂着頭,頭發也濕漉漉的在滴水,像極了被淋濕皮毛的小動物。

姜薇心裏泛起一絲憐意,伸手摸了摸女孩及肩的發絲,“哎呀,我們可可跟着我真是吃了老大苦頭了。”

她感慨着又問,“冷嗎?肯定冷吧,再忍忍就好了。”

這并不是一句常規意義上的關心和安慰,因為下一秒她又說,“無論咱們能不能活過今晚都不用怕冷了。”

活得過今晚就代表她們已經脫困,到時候肯定要找個舒适的酒店泡個澡,換身幹爽衣服。

活不過今晚,嗯,死人肯定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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