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最親密的背叛者(二)

最親密的背叛者(二)

姜薇特殊意義的關心和鼓勵并沒換來身邊同伴的回應,她也不在意,只是從同樣被雨澆透的衣兜裏摸索了兩下,摸出了幾顆紙質包裝的水果糖,“來,先吃顆糖。”

她遞了同伴一顆,自己又剝開糖紙吃了一顆。

水果的清甜填滿了苦澀的口腔,姜薇長長的籲了口氣,短暫感到輕微的放松。

片刻後,她像是想到什麽般低垂下眼眸,看着手中剩下的幾顆水果糖。

她目光幽深而複雜,不像是在看幾顆普普通通的糖,倒像是在透過糖果凝望久遠的故人。

頭頂葉子尖垂下的冰涼雨珠毫無預兆打在姜薇的手背上,瞬間将她從怔神的狀态中喚回。她第一時間望了眼四周,确定追兵還沒有鎖定她們的位置,又呼出口氣,随手将糖裝了回去。

“習慣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搖搖頭,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到同伴身上,“可可。”

姜薇叫了聲同伴的名字,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太自以為是了,我應該早點帶你去找天音她們。不,我應該在最早發現異常的時候就給她發消息。”

反省完,她又晃晃頭,釋然道,“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畢竟千金難買早知道。我唯一苦惱的是你該怎麽辦?”

姜薇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變得很輕。

米可也終于擡起臉來看她,眼神茫然澄澈,就像一只聽到人類語言的小動物,聽得到聲音,聽不懂意思。

姜薇凝視着她,聲音輕柔的既像問詢又像嘆息,她重複了一遍,“你該怎麽辦呀?可可。”

追殺她們的人很快就會再追上來,因為這片樹林已經被封鎖了,找到她們只是時間問題。

而她傷得不輕,體內的異能量也消耗的快要見底,她所能向外界求援的渠道都被封死阻截,可以說已經到了絕路。

繼續帶着米可逃跑也只是徒勞的掙紮,但她還有最後一張底牌——引爆自身的異能和接下來的追兵同歸于盡。

只是她有的選,卻不知道該不該替米可選。

姜薇輕聲喟嘆,“我想讓你繼續向前跑,因為活着總有無限可能,但我怕只剩你一個你又被人欺負該怎麽辦。”

米可的目光很空茫,她或許根本聽不懂姜薇在說什麽,當然也不可能給姜薇任何回答。

只是或許是雨太大淋濕了萬物,她的眼睛在某一瞬裏也像映上了晶瑩的淚光。

姜薇定定地看了米可片刻,像是釋然,又像是有了決斷,手撐了一下地面站了起來,“既然這樣,那人意不能決定的時候,就交給天意吧。”

她已經察覺到了追兵的靠近,盡管他們隐藏的很好,盡管有雨幕的遮蓋,盡管她的異能已經枯竭,不能再通過植被鎖定追兵的位置,但是很早以前就有人教過她怎樣不靠異能辨別職業殺手藏身的技巧,腳步,氣息,風向的流動。

和那個人比起來,這些同為殺手的追兵實在業餘太多。

姜薇想到這眸光微不可察的顫了下。

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嗎?

那可不可以……

到頭來她不能不承認,她還是想見那個混蛋。

或者說她一直在想念她。

分神只是轉瞬間,姜薇的心神重新專注回眼下,她轉過身與米可擦肩而過。

近了,追兵們距離她們已經很近了。但足夠姜薇還能向前走十步,也足夠米可是遵循本能依賴跟着她,還是現在的孩童懵懂心性占上風跑到別處去避雨或者玩鬧。

如果是前者她們就一起死。

如果是後者,她希望上天再多給這苦命女孩一點憐憫,讓她能逢兇化吉,好好活着。

不過馬上就誰都不用做選擇了。

林中忽然又起風了,姜薇邁出的步子又迅速退回,她單手将米可擋在身後。

因為殺戮提前開始了,動手的人卻不是她。

漆黑的雨夜,縱橫交錯的銀色弧光如閃爍的寒星,每閃爍一下的同時都有一朵生命之花在凋零。

不過片刻的功夫,在重物倒地的聲音歇下去後,樹林裏就只剩潺潺的流水聲,就是不知道流淌的是雨還是血。

姜薇站在原地沒動,只是凝望着緩步從樹叢裏走出的天降幫手。

陰雨夜,樹林的光線低到了極致,但異能者的視力超出常人,且天降幫手和她的距離也遠沒達到她視力所見的極限。

是以,姜薇看得很清楚,看得清楚天降幫手那一身暗紅如血的紅色鬥篷,也看得清對方主動摘下帽兜後的容顏。

那是一張很有親和力的面孔,算不上絕美,但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會本能覺得放松,而與此矛盾的是她身上又自帶一種令人難以琢磨的神秘氣質。

姜薇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下,幾乎脫口而出,“吳桐,你回來了?”

但是在喊出名字的那一瞬,她就辨識出這并不是她失蹤多年的同伴本人。

不過雖然不是故人,但也與故人存在關聯,她應該是一張分‘身卡牌。

姜薇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帶在身上的那張銀色卡牌,同樣的分‘身卡她也有一張,是吳桐給她的。

果然對方也搖頭否認,“我不是。”

她又說:“跟我走。”

姜薇一怔,在發現自己認錯人後原本就降下去大半的驚喜,現在全部被疑慮所取代。

有些不對勁,分‘身卡牌本質上就是複制了本人能力和一段記憶的一種技能。

雖然也有一定的靈活性,不會讓人第一時間就發現這是個假人,但也遠遠達不到分‘身兩個字的真正意義——是本人的另一個軀體,将本體的一切,包括自我思考能力一并承載。

這張卡牌給出的回應也并不符合吳桐本人的風格,或者說卡牌根本不會否認自己是吳桐,因為它們就是吳桐的一部分能力,只是被封印在卡牌裏,又以本人的形象具象化出來了。

在它們的思維裏,它們就是吳桐。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吳桐的卡牌能力根本沒有這麽強。

姜薇也是被贈予卡牌的持有者,對卡牌本身的戰鬥力再清楚不過。她那張陷入冷卻期的卡牌,就根本做不到那麽舉重若輕的殺死一群訓練有素的殺手。

她的其他隊友持有的卡也一樣,煉制卡牌贈予她們的人不會在這上面搞區別對待。

再說也搞不了。

吳桐送給她們的卡牌都是銀階卡,同一等階內的卡牌力量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如果對方沒說我不是,姜薇或許還能抱一兩分期盼,期盼這是失蹤多年的好友給她的驚喜。

但對方說了,所以問題也來了,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吳桐的分‘身卡牌嗎?還是什麽其他傀儡類型的道具幻化而成。

可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麽?

如果幕後之人想騙她,為什麽不把戲做全套點,如果不想又為什麽要頂着吳桐的臉?

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

短短一瞬,姜薇想了很多。

但也只是沉思了片刻,姜薇就果斷做了決定,跟上。

如果這是個陷阱,也就是換個地方和人同歸于盡的事兒。

如果不是那選了就是賺到,救命之恩,必有厚報。

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這是個折中的局面,前方等待她們的不是奪命的陷阱,也不是不需要理由的路見不平,幫她們的人另有目的。

那就見招拆招呗,拆不動還有同歸于盡這個大招兜底。

畢竟人生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再不濟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和自己。

·

半個小時後,市中心,一處居民樓內。

姜薇飛快的掃視了屋內一圈,很普通的居室,沒有被特別的監控,也沒有被特別的保護,不具備任何可以阻擋專業人士追查的隐蔽性。

所以這是讓她們自便的意思嗎?難道是她誤會了,幫她們的人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助完了給她們留個臨時落腳點就要功成身退了?

但姜薇很快又否決了自己這個想法,她們又不是被困在了大馬路上,在一片被封鎖的樹林內,遭遇見義勇為的好心人可能性基本為零。

姜薇想了想,看向帶她們過來的‘吳桐’,開口,“雖然我們現在身處市中心,寒鴉渡的殺手追蹤過來也确實不敢明着動手,但想要殺人從來不止明面上一種辦法,再被他們糾纏上來,你也會有麻煩。”

她試探性詢問,“閣下要是有事和我談,還是換個更隐蔽的地方為好。”

‘吳桐’,“沒關系,我們來市中心的目的本來也不是尋求長久的保護傘。”

她走向窗邊,“我們只需要讓你們徹底擺脫被追蹤。”

姜薇目光微凝,她沉思片刻後,就拉着被她有意無意擋在身後的米可也走到窗邊。

屋裏沒開燈,屋外卻有昏黃的路燈燈影映進,也足夠讓她看清楚外面發生的一切,然後她驚訝的睜大了眼眸。

事實上,任何人看到外面站着個從外貌到衣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都會感到驚訝,更別說外面那個姜薇身邊還站着一個‘米可’,一個‘吳桐’。

姜薇懵了一秒,随後立刻反應過來,“她們要去替我們引開追兵?”

外面那三個人當然不可能是天生就和她們長相相同。在這個時代想要變換外貌,無論是從科技上出發,還是單純從異能者的能力出發都不難辦到。

‘吳桐’安排這麽一出目的同樣昭然。

‘吳桐’點了下頭,又解釋了句,“收人錢財,□□。她們是專業的,不用擔心她們的安全。”

姜薇不由有點啞然,她想到了一個職業——替身。

這裏的替身指的不是小說戀愛關系中的白月光和替身,它有點像影視行業中的武替。

這種職業多半是由擅長僞裝形貌的化妝師和擅長幻術的異能者組合在一起的,他們替人引開追兵,承擔風險,視危險等級的高低和時長收費。

姜薇以前只聽說過有這種職業存在,那時候還感慨過,為了賺錢人類真是什麽職業都能開發出來,沒想到今天她自己也體驗了一回。

不過這種職業的人也不是街頭大白菜,沒有特殊渠道根本聯絡不到,更別說這群人明顯早有準備,可見對她們伸出援手的人一直在關注她們。

姜薇想到這眼眸深處不由閃過極為複雜的情緒,但同時她也意識到眼前這個居民樓應該只是個臨時的中轉站,帶她們過來的‘吳桐’不會久留,也不會讓她們久留。

果然‘吳桐’說:“你們可以在這裏休息一下。兩個小時後再過來的就是我本人了,到那時無論我們能不能達成合作,我都會送你們離開這座城市。”

她收回一直望着窗外的目光,轉身以最熟悉的面孔,用最陌生的眼神看着姜薇,“我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只是一張分‘身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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