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不禮

不禮

徐禹這般算計着，心裏自是很滿意的，又見佟念琬對他也算熱忱，心裏便放松了些，覺得這門親事多半是定下來了。

心中一放松，便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些懈怠之意來，眼睛雖然還瞧着她，但是手指卻在無意識地輕輕敲擊着桌面。

佟念琬輕輕地瞥了一眼，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一邊輕聲和他說話，一邊瞟向窗外，想看青芷什麽時候回來。

等她回來了，便是她‘送走’這位徐公子的時候了。

寧安堂內。

元琛告別了佟景唯二人，便一路直接回了寧安堂，路上未發一言。

宋風跟在他身邊，雖然好奇少爺明明計劃了如何趕走那個徐公子卻沒有動手，但是謹慎的他還是沒有開口問。

開玩笑，光見少爺這陰沉沉的側臉便知道心情不好，他才沒蠢到去碰釘子。

不過釘子這種東西，不是說你想避就能避開的。

宋風見少爺心情不好，知道他一路往書房去定是要寫字了，便眼尖地讓人去取了硯臺筆墨和紙張來。

元琛的确心情不好，倒不是因為佟念琬突然對徐禹怎樣，而是他不喜歡這種被人戲弄的感覺。

私底下求着他幫忙，到頭來又是一副他很多餘的樣子？

呵，他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既然她不願低頭，那便由她去吧。

待下人磨好墨，他才靜了心，微微睜開了眸子，起身提筆去蘸墨水。

狼毫落在硯臺上時，勁眉再一次蹙起，清冷的聲音響在宋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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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硯臺，是誰換的？”

宋風沒想到少爺突然發問，有些摸不着頭腦，答道：“是屬下換的。少爺您的那塊硯臺有些舊了，屬下想着，大小姐送來的您不喜歡，便給您換了塊別的。”

元琛盯着那紅絲石的花紋，心頭卻仿佛郁結了一團悶氣。

扔下了手中沾了墨水的狼毫，任由筆尖觸到宣紙上，在雪白的紙面上洇出一大塊黑色的水漬，他長舒一口氣。

罷了罷了，便當他發一回善心管了這樁閑事吧。

“宋風，你帶人去榮安堂看看，若是大小姐那邊有什麽不對，立刻來通知我。”

“是。”

宋風一臉疑惑地領命離開了。

剛剛說出那硯臺時，少爺的神情……啧啧，他還以為他會打他，還好沒有。

奉了少爺的命令，生怕大小姐受委屈，宋風一步也不敢慢地帶了兩個人往榮安堂去了。

榮安堂的主人是佟承庭的母親，這佟府的老太太，夏初時随着二房夫人一同去了成州別院避暑，順便看望遠出在外的佟家二房和二房長子，也就是佟霏的父親和哥哥。

佟霏的哥哥也要參加今年的秋闱，他們估計要到夏末才回來，因此這榮安堂如今除了每次晨起時有人打掃，平時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

宋風也不知這兩人帶着随從去了哪，只能悶頭找。

找着找着，看見大小姐身邊的那個丫頭青芷慌慌忙忙地跑過去了。

宋風一思量，立刻就跟了上去。

眼看着青芷跑到了後面，在一間屋子前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宋風心裏默默地思忖，這徐禹和大小姐男未婚女未嫁如今又未許親，就這樣進了一個屋子？

雖說是白日裏，可是……多少有些不合禮數。

他正這樣想着，裏面突然傳來女子的尖叫聲，接着便是女子的抽泣聲和男子的解釋聲。

“小姐！哎呦！”

剛還在外面猶豫不決的青芷聽見聲音便直接沖進去了，似乎很懊惱般。

宋風帶着人在外面愣了一小下，突然意識到裏面可能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了。

那他還要通知少爺麽？

關鍵是，他現在想通知少爺也來不及了，少爺的意思就是要保護好大小姐，那他還是先把意圖不軌的登徒子抓住吧！

這樣想着，他便帶着人沖了上去，喊着：

“大小姐，裏面發生了什麽事，我是宋風！”

裏面的佟念琬聞言抹了抹擠出來的眼淚，呆呆地看了青芷半晌，一時沒反應過來似的。

“佟姑娘，你真的誤會了，徐某不是那樣的人！”

徐禹争辯的聲音再次響在耳邊，她才回過神來，心下暗嘆自己的好運，哽咽了一下，連忙開口喚道：

“宋風麽，你快去叫些人來，徐……徐公子他……”

說到這裏，她不說了，扔了個眼神給青芷。

青芷會意，立刻接道：“徐公子意圖對小姐不軌，宋風，你快進來救人啊！”

徐禹聞言一個頭兩個大，還沒來得及再解釋，便看見一道身影撞開門闖了進來，一股蠻力怼在了他身上，一下将他扔出去好遠。

徐禹摔得眼冒金星，心裏也是欲哭無淚，他真的沒想對她做什麽啊。

芙蓉園裏，自從佟念琬等人離開後，林氏便一直挂着笑容和佟承庭說着徐禹的好，這門親事佟家占了多大的便宜，哄得佟承庭的臉上也是一副滿意的神色。

不一會兒，佟采媛和佟景唯回來了，說了佟念琬和徐禹一同去了榮安堂時，林氏的臉都快笑成花了，連連說着：

“老爺您看，我就說念琬對這親事是很滿意的。”

佟承庭低頭沉吟着，也覺得這門親事不錯，徐家怎麽說也是官，念琬若是嫁了官家，那佟家的鋪子宅子，她便不會争了吧。

心下微微松了口氣，想到的是她的外祖家。念琬性子柔順，待她出嫁時，他會多給她置些嫁妝，這樣蘇家再如何手長，也定不會來參與佟家的家事的。

“嗯，這親事倒不錯。”

自從林氏定下徐禹後，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認同她的話。

佟采媛和林氏對視一眼，聞言都在對方眼裏看見了一抹笑意。

佟采媛眨眨眼睛小步跑到佟承庭面前，抿着嘴角，笑的很開心的樣子：“太好了，大姐喜歡徐公子，父親和母親也喜歡！不過……”

她說着，又愁眉苦臉起來：“不知道佟霏姐會不會傷心……”

佟承庭聞言面色冷了一瞬。

林氏立刻道：“采媛不懂事，說這些做什麽？是徐公子瞧上了念琬，又不是念琬……”

“好了！”

佟承庭厲聲打斷了她的話，有些嚴厲地道：“到底這門親事原是訂給佟霏的，是念琬犯了忌諱。”

他沉吟了一瞬：“待親事訂下來，此事誰也不許再提，莫要辱了佟家的聲譽。”

林氏母女嗫嚅着答了是。

談論完了佟念琬的事，佟承庭便如往常一樣，開始問起了佟景唯的書。

佟景唯如今十七了，之前也參加過一次鄉試，不過落榜了，這次佟家對他寄了厚望，佟承庭每天都要挑時間來問他的書背的怎麽樣。

這番佟景唯剛剛在佟承庭面前背完了一段書，引來林氏和佟采媛得意的大拇指時，便見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老爺，不好了，徐，徐公子要輕薄大小姐！”

林氏心頭一個激靈，剛剛還笑意滿滿的臉上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胡說什麽！”

家丁慌慌張張地看向佟承庭：“老爺您快去看看吧，據說是表少爺院裏的宋風撞見的，大小姐這會兒正哭呢。”

“表哥也在？”

佟采媛聞言問道。

家丁：“表少爺不在，只是宋風恰巧碰見了。”

佟承庭和林氏對視一眼，想了想道：“走吧，去看看。”

佟采媛也匆忙跟了上去。

等他們到了榮安堂時，那邊已經安靜了不少，至少他們進去時，已經聽不到佟念琬的‘哭聲’了。

在宋風的幫助下，幾人已經控制住了場面。

佟采媛率先快步走過去，一臉緊張地拉過了她的手，關切地問道：“大姐，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

佟念琬聞言擡頭看了一旁倒在地上的徐禹一眼，接着又快速地轉過了頭，似是受了極大的屈辱說不出口般。

徐禹見狀心頭有些絕望，他真的沒做什麽，是她說自己的頭發有些亂，讓他幫忙整理一下，結果她腳一歪就倒在了他懷裏，他一時愣住沒有松開，接着她便哭了起來。

宋風和青芷闖進來的也是太及時了，正好看見他被她推開的那一幕。

他想這裏面肯定是有什麽誤會，佟姑娘性子保守循禮，恐怕是想錯了他，他又是極喜歡她，希望能解釋一番。

可是這番連佟家老爺和夫人都來了，他怕是今天解釋不清了。

他一向謹遵聖賢書中教誨，對外處事從未有過失禮，今日之事，務必要解釋清楚才是。

徐禹從地上爬了起來，拍了拍藏藍色的袍子，整理了一下弄亂的裝束，拱手解釋道：

“佟老爺，佟夫人，這件事恐怕是有什麽誤會，徐禹只是想幫大小姐……”

青芷眼睛轉了轉，趕緊打斷了徐禹的話：“老爺，小姐性子向來柔弱，這番定也沒想到公子是這樣的人，您可一定要為小姐做主啊！”

她言辭懇切，佟承庭也皺了皺眉，看了一眼低聲啜泣的女兒，只覺無比煩心。

“好了，先帶徐公子去一旁休息，念琬，你也先回清風堂吧。今日之事，誰也不許傳出去！”

佟念琬輕輕點了點頭，垂眸向衆人一一示意過後，便讓青芷帶她回去了。

纖細如柳的背影，再配上少女剛剛的低聲啜泣，讓人如何不心疼。

徐禹呆呆地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懊惱地在心中罵了自己一通兒，剛剛怎麽就愣住了呢？若不是他一時愣住，說什麽也不會有這般誤會！

佟念琬和徐禹離開後，宋風便也覺得這邊沒有他的事了，依禮向佟承庭拱了拱手，便準備離開。

佟采媛卻是叫住了他，大大的眼睛閃着惶惑的光，卻又帶了一絲試探：

“宋風，你怎麽這麽巧在這邊？表哥讓你來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