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

路上蹉跎了五日，在京郊的客棧歇了一晚，第六日午時，馬車便進了京都了。佟念琬換上了一襲的鵝黃色對襟夾衫，下着一條月牙白的荷葉羅裙，如今是秋天，她既要打扮的淡雅，又不能失了活潑氣息，因而着這淺淡又明亮的鵝黃是最好不過的。

青芷手巧，為她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兩捋發絲編成細細的麻花辮盤在發髻上以鵝黃色的珠花固定住，餘下的青絲便梳順了垂于身後，是既不失格調也不奪目的打扮。

蘇家是大家，她乍一回來定然會招至人不滿，因而行事要萬分小心，斷不能在這些地方讓人拿了話頭。

京都的路上自是比盛寧熱鬧許多，佟念琬撩開車簾去看，只見門面院落整齊有致，街上無論是商販還是行人，穿着打扮都比盛寧要講究許多。

這會兒正有一道巡防的官兵走過，為首的人見蘇陌齋騎馬路過，便過來打了個招呼。

蘇家門楣修飾恢弘，據說是容妃得盛寵後皇上特意命人修葺的。到了蘇家門口，佟念琬在明月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站定，蘇陌齋便開口問道：“可有些緊張？”

佟念琬搖搖頭：“舅舅一路上介紹了許多蘇家的情形，念琬不覺緊張，只是乍一換地方，有些不習慣罷了。”

蘇陌齋笑笑，似乎頗為滿意：“好吧，進去吧。”

守門的小厮看見是二公子自然不會攔，蘇家院落別致雅靜，繞過兩道回廊，盡頭是千蕙閣，蘇陌齋領着她直奔那裏，佟念琬心道想必衆人便在那屋裏。

蘇家三子三女，大女兒便是佟念琬的母親，三女兒是宮中的容妃娘娘，二女兒是翰察院左都使之妻，蘇家大公子官拜三品侍郎，娶的是尚書之女，二公子蘇陌齋妻子是承德王府的三小姐，也就是褚炀的姐姐。三公子蘇聞徹今年才二十五，是皇上為平遼西之亂親自指婚，娶的是遼西公主。

這些蘇陌齋路上都與她一一說了。

不過情形比佟念琬想象的還要差些，她原以為自己雖不得喜歡，但好歹是一枚有用的棋子，但是看到屋內稀稀落落坐着的都是女眷時，佟念琬心下便了然，看來自己并不得蘇家看重。

蘇家老夫人坐在主位上，下手坐着兩位女子，一個懷抱一個小丫頭，看起來大約三十左右，另一個看起來沒比自己大幾歲，穿着也奇怪，想來是那位遼西公主了。

佟念琬跪下給老夫人見禮時默默地打量了一圈。

“外孫念琬，拜見外祖母，念琬自小與外祖母分離，不曾盡孝于外祖母膝前，請恕念琬不孝。”

Advertisement

一番說辭懇切動人，再配上她涓然欲泣的表情，蘇家老夫人的臉色一點點緩和了起來，擡擡手：“好孩子，起來吧。”

佟念琬依言起身，假意抹了抹淚水，又向兩位女子行了禮：“念琬見過各位長輩，念琬自小未曾承歡膝前，還望舅母不怪。”

二夫人只溫和地笑笑，道：“回來就好，娘念叨了好幾天了，瞧瞧，總算回來了。”

另一位遼西公主可喚做三夫人，則是站起了身來，沒有理那些所謂的規矩禮數，走到佟念琬面前，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笑着說：“你長得好美呀，原來漢人女子可以這般美。你叫什麽名字？”

佟念琬擡頭看她，她長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極是有神，眼底靈光閃動，讓人看了便覺親近。

但佟念琬還是行了個禮：“三舅母，我是念琬。”

“念琬？”她也跟着念了一遍，随即握了她的手：“我叫瑤溪，你不要叫我三舅母，都叫老了，叫我瑤溪吧。”

佟念琬正不知該作何反應，老夫人便适時開口：“竟胡說，念琬是你小輩，怎麽能直呼名字，還不快回來坐着。”

瑤溪扁扁嘴，似乎不滿意，但也沒多說，便回去坐着了，只是還是盯着佟念琬一瞬不瞬地瞧。

老夫人叫下了瑤溪，但是言語間也并無怪罪，更多的是有些無奈，看來這位三夫人在府中還是頗得老夫人歡心的。

二夫人笑笑，望向老夫人：“娘，這一路上五六日，想來念琬也辛苦了，不如先讓人帶念琬去休息吧，待晚膳時再敘話也不遲。”

老夫人聞言笑開了：“倒是我疏忽了，已經命人給念琬收拾出百翠堂了，帶小小姐過去吧。”

瑤溪聞言又站起身來：“我也去吧，百翠堂離寧晖苑不遠，我帶念琬過去吧。”

老夫人也沒反對，但有些無奈地道：“你呀，一天天只想着玩，怎麽不花點心思在聞徹身上。”

“哎呀娘，您別操心了，我們好着呢，我先帶念琬過去了。”說完，便拉了佟念琬的手，領着她出去了。

瑤溪領着她到了百翠堂，又囑咐了小厮侍女好好照顧她，看着明月和青芷放東西，她便一直跟着佟念琬問問這問問那，很是喜歡她似的。

折騰了半個時辰，佟念琬便說自己一路累了要歇息，瑤溪雖有些遺憾，但還是走了。

“小姐為何要抗拒三夫人的接近，奴婢瞧着，老夫人是蠻喜歡三夫人的。”青芷為她鋪好了床，問道。

她答：“一來一路上确有些乏，二來蘇家什麽情形咱們還不清楚，還是先謹慎些好。”

京都比盛寧要向北許多，所以也偏冷，午睡醒來，佟念琬領着青芷往老太太屋裏走時，不禁打了個寒顫。

“呦，這是府裏新來的丫鬟？”

一聲輕挑的聲音從佟念琬身後傳來，接着一雙雲紋黑面高靴便立在了佟念琬眼前。

她眼觀鼻鼻觀心，斂眉屈身：“見過三舅舅，小女念琬。”

他似是低頭打量了她一番，開口時聲音依舊輕挑：“念琬？佟家的那個姑娘？”

接着又自言道：“倒是挺漂亮。”

佟念琬垂首道：“謝三舅舅誇獎。”

“念琬。”

瑤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佟念琬擡起頭來，見蘇聞徹聽到這聲音便瞥過了頭。

接着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兩人面前，看到蘇聞徹，似乎很驚訝似的：“哎？你怎麽回府啦？”

蘇聞徹沒答，也沒看她一眼。

瑤溪卻好似渾不在意，兀自拉了佟念琬的手：“你現在可歇過來了？我帶你逛逛吧。”

說着，便要拉了佟念琬的手走。

蘇聞徹身旁的小厮忍不住了：“夫……夫人……”

瑤溪聞言回頭：“怎麽了？”

見蘇聞徹還站在那裏，問道：“對了，你怎麽這麽快就回府了？往常不是都要七八日嗎？”

蘇聞徹略勾了下唇角，他今年不過二十五六，臉龐生的陽光俊朗，只是此時布滿陰霾，略一扯嘴角顯得邪魅，輕笑一聲：“啧，秦樓楚館的姑娘看膩了，回府看看紫嫣。”

紫嫣是三少爺的妾室，佟念琬聽蘇陌齋提過。

“奧，”瑤溪不以為意：“紫嫣這會兒估計在偏閣呢，你快去吧。“

說完，再不理他了，拉着佟念琬便走了。

走了一段路，瑤溪始終興高采烈地給她介紹園子，佟念琬有些好奇，便問道：“瑤溪，三舅舅為何七八日才回府？”

“哎呀，這件事說起來蠻丢人的，”她有些氣惱，但還是解釋道：“這家夥在府外養了許多紅塵女子，不當職的時候，天天往秦樓楚館跑，搞得我特別丢人。”

權貴之家的公子，慣愛逛煙花之地。佟念琬心下有些感嘆，瑤溪如此單純，碰上這麽個夫君，當真是不好。

“那你沒攔一攔三舅舅？”

瑤溪嘆口氣：“攔什麽呀，府裏的人都跟我說了，蘇聞徹他以前不這樣，自從兩年前我嫁入府之後，他才像變了個人似的。我想來想去，覺得唯一能解釋通的理由便是他讨厭我了，所以我就給他找了一個妾，就是紫嫣，想着府內有紅顏便不用往外跑了吧，結果他還和我大吵了一架，連着十來日沒回府。後來離府便成了家常便飯，一個月回來兩三次都算多了。”

這可真是……

佟念琬心下對那位三少爺頓時也起了些嫌隙。

不過瑤溪看似并未受他影響，依舊興高采烈的。等兩人逛完了園子，往老夫人屋裏去時，瑤溪又跟她說：“念琬，我跟你說的蘇聞徹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呀。他出去找別的女子我都不在意的，反正我在府裏有吃有喝，他不來煩我最好了。總比剛成婚的頭半年我們倆天天打架要好。”

接着又自言自語：“我想着等過了年，跟娘說，再給他納兩房妾室，讓他不要總是往外跑，這樣京都的人都怎麽議論我呀。”

佟念琬不由地失笑，這位三夫人當真是心思單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