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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仙人要哪只手？”桃夭夭懵懵地問。

對方修長如玉的右手探出，輕輕握住了一根桃枝。

看着倒像是随便選的……

随即，桃夭夭只覺得對方的手掌忽然變得熾熱了起來。

相觸的地方傳來了浩瀚蓬勃的靈力，仿佛充滿了生機，瞬間讓他精神一振。

桃夭夭對此感到無比新奇。

從有意識到現在，他還沒見過這麽這麽這麽多的靈力！

這些靈力甚至濃郁到都能看到實體，在他身上盤旋流轉。

随即，男人破開指尖，以血開始臨空結印畫陣。

剎那間，四周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不見了。

桃夭夭茫然地往旁邊望過去，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寂靜的山谷，觸目所及是綠意盎然的森林，奔流而下的瀑布恍若來自九天之上，轉瞬間轟鳴聲在耳邊炸開，他下意識用葉子把桃子藏了起來。

哪知道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幻，他竟然站在無垠的夜空，原本遙不可及的月亮近在咫尺，萬千星辰閃耀，靜谧而壯闊……

他分明看不清楚，可這一切卻像是刻印在他靈臺之上，一點一點，最終完完整整地印下了一張極為清晰的九州山河圖。

從東到西，路線繁複，卻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有什麽？

桃夭夭看不出來。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山呼海嘯的聲音，細聽又聽不見了。

随即，磅礴的靈力逐漸在桃夭夭身上形成了一個銀灰色的圖案，将他徹底籠罩。

靈力散去之後，他又回到了護城河邊。

“您在我靈臺上刻的，是什麽東西？有好多山，還有河流。”

“諸天九轉山河護靈圖，一個陣法。”

“噢。”沒見過世面的小桃樹并不認識這個陣法，他只感覺在法陣形成的那一剎那，整顆樹苗好像被溫柔的水流裹住了，又很快恢複正常。

護靈圖……聽起來像是對他好的。

“您是要保護我嗎？”桃夭夭想問什麽問什麽。

“此陣可避萬邪，引你走向正道。”

“就是能抵抗妖魔？”桃夭夭問。

“無論什麽生靈，都有許多良善不喜殺戮之輩，妖魔同理。此陣避的是真正對你心存惡念的生靈。”

“那我以後不就不用怕壞人害我了？”桃夭夭很驚喜，感動道，“您對我太好了，我從來沒見過像您這麽善良的仙人。”

誰知，對方聽了，只寬和道:“這是你為自己争取而來的，并非我良善。”

“我争取的？”桃夭夭不解。

“是。你本不該承此死劫，卻被強行催生，奪走一切，命不由己。

這生死劫，不是今日發生便是今後，只要你活着，便永不休止。”

“我雖知其症結所在，但若要出手幹預，需要一個理由，方可令天道認可，不多加因果于你身上。”

“而你往日所行之事，正好給了這個理由。”

仙人相當耐心地解釋前因後果。

可是，這什麽生死劫、天道、因果之類的，桃夭夭根本聽不懂，只覺得腦袋發懵……

他感覺自己也沒被奪走什麽啊……他甚至都沒接觸過幾個活的生靈，總是被遠遠地避開。

粉桃子茫然地左晃右晃，多少有些可憐巴巴的。

他努力撓着自己的小桃子，試圖想明白仙人的話。

奈何三百歲的小桃樹根本沒上過學，字都不認識幾個，能正常說話還是偷偷跟着凡人牙牙學語。

人間界的道理他看多了，多少也能懂，但涉及到仙界的……

桃夭夭難為情地擰緊了桃枝，小聲道:“對不起，我有點聽不懂。”

“……”仙人難得怔了一瞬，又垂眸掃了一眼小桃樹的年輪……随即理解地微微颔首。

“無妨。你只需要知道，是你給了別人出手助你的理由，便夠了。”

“好！”桃夭夭乖乖地應了，又打破砂鍋問到底:“那是什麽理由呢？”

“我好像什麽都沒做。”

“不，你做了。你很有勇氣，心存正義，素不相識之人也能不顧生死仗義出手，或許在世人眼中這是莽夫之舉，但如今修道之人大多獨善其身，最缺的恰恰是這份為了他人一往無前的勇氣。”

“當然，更難得的是，當自身同樣遭遇不公，你想到的是克服與适應，而非心生怨怼，耽溺于痛苦之中，可見你心胸豁達，這很好，值得成為他人幫助你的理由。”

沉靜的男聲徐徐襲來，分明說的都是贊美之詞，卻一點也不見情緒起伏，仿佛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而不是在誇人……

偏生，桃夭夭作為三百歲的小樹苗！還沒被人誇過！

一瞬間，小桃樹羞得連桃子都紅了一圈，變得更粉了……

他難為情地捂緊了自己的桃子，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生平頭一回被人這麽肯定，還是他尊敬的、覺得很善良的仙人，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

小桃樹一時間就像被表揚得手足無措的孩子，話都不會說了，就知道一個勁兒地捂他的桃子，甚至還轉圈圈。

得虧他只是一棵小樹苗，轉起來雖然奇怪了些，但也不至于太傻。

相反，桃子一蹦一蹦還挺可愛的。

可惜唯一能看到這一幕的男人心無雜念，看樹的眼神依舊像看一顆沒破殼的蛋，仿佛剛剛根本沒有出言試探桃夭夭，也沒有出手保下空心桃。

他兩次提起的死劫，對于什麽都不知道的桃夭夭而言，無異于飛來橫禍。

畢竟小桃樹是空心桃所化，是澄心桃故意使計剝離了本源桃核，只剩下一顆一無是處的空心桃，瞞天過海催生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欺騙天道，替自己承擔因果。

可以說，桃夭夭從一出生就注定了會死，而且是代替澄心桃死去。

那些澄心桃所說的“榮耀”、“敬仰”，根本就沒桃夭夭的份兒。

因為澄心桃當年已經放棄了它庇護的凡人，如今就算桃夭夭代替它，凡人也不會再信仰澄心桃了。

桃夭夭就是徹頭徹尾的替死鬼，甚至死了還可能被不知真相的凡人補上一句“大快人心”。

但小桃樹從始至終未曾關注神器的事情，甚至連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要面臨什麽劫難都不明白。

這樣被刻意與世隔絕養出來的懵懂心性，何其殘忍，倘若真的不管，任由他死了……

思緒停滞，男人擡眸瞥了一眼一直悄悄跟着的渾天獸，垂着的手掐了個訣。

下一刻，那生吃了上任魔尊的神獸當機立斷化作翩翩青年的樣貌，拱手就朝着男人一拜，懶洋洋笑道:

【尊上，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實在是你這短短幾息就挖出了澄心桃的秘密，快得我壓根來不及回避啊。】

【尋我做什麽？】男人倒是沒和渾天獸計較。

【嘿嘿，是天帝那小子找你。他說，尊上本來就獨自維持六界平衡，靈力消耗極大，如今又代替澄心桃撐起人間界屏障……雖然真神神力無邊，但也不該這麽熬。

所以，天帝讓我來問問尊上，要不仙界那邊的法陣就讓天帝他們幾個來維持。

這樣，你只需要在神界和人間界來回，回去神界的時間也就相對更多。】

【為何有這個提議？】男人傳音。

渾天獸無奈：【魔尊和鬼王兩小子又在人間界偷偷打擂臺。他們估計是發現尊上離開神界之後，神晷不在身邊，對于六界生靈動向，像是一些小打小鬧的，就注意不到那麽細了。凡人本來就脆弱，小打小鬧也能讓他們內部分崩離析，可不就使勁造作。】

【不必擔憂，我已經找到他們了。我在仙界還有要事，你回去看着神晷。】

【那澄心桃……不，是這個空心桃小娃娃，尊上打算怎麽安排？】

渾天獸化作的青年一邊嬉皮笑臉地打聽，一邊又暗暗地琢磨前因後果。

當年他就看澄心桃很不順眼。

因為那厮承了尊上的恩情，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去守護凡人，誰想到不過兩千年，又突然發瘋，說自己沒了自由，全天下都對不起他，他必定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渾天獸着實不理解這樣的行為……想要自由早說不就好了？非得突然離開弄得人間界生靈塗炭？

而且所謂“全天下都對不起他”，這不是還沒發生嗎？

就算要報仇，也別拿手無寸鐵的凡人獻祭啊。

最令渾天獸不能理解的是，尊上作為唯一真神，對維持六界生靈平衡有天然的責任使命，體諒澄心桃閱歷尚淺，不僅放了對方自由，還獨自擔下了所有，力挽狂瀾将人間界救了回來。

雖說枉死的凡人都被複活，算得上皆大歡喜，但尊上為此到底犧牲了多少功德神力，沒人知道。

若是澄心桃能就此好好過日子也就罷了，結果臨到頭，冷不丁搞了個空心桃小娃娃出來當替死鬼，還故意引起六界的注意，唯恐天下不亂……

真就該做的一點沒做，不該做的全做，說它豬油蒙心、狼心狗肺都是輕的。

渾天獸越想越覺得不值，心裏啧啧搖頭，不理解尊上為什麽如此幫助澄心桃。

難不成……尊上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那個“繼承人”，就是澄心桃？所以才一直幫他？

不是吧？這可千萬不能夠啊！

渾天獸瞬間因為這個猜想緊張起來，坐立不安。

然而，未及他開口試探，他口中的尊上便打斷他，直言:

【澄心桃并非我要找的往繼者。你大可以放心。今日所為，它的目的遠不止于此。它在賭我會不會救桃夭夭，只不知動機為何。】

渾天獸聞言笑臉一僵，瞬間沒了笑容。

【它不是已經得到自由了嗎？那桃核完全可以化靈，它的責任也被這個空心桃小娃娃全擔了，還有什麽不滿意？】

【貪心不足蛇吞象，實在不行，我先把桃核找到關起來，以絕後患？】

渾天獸說到這裏，摩拳擦掌，看着還挺興奮。

聞言，充耳不聞的上神淡淡瞥了一眼吵鬧的神獸，廣袖一揚。

下一瞬，渾天獸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微風徹底送走，只來得及留下一串回音……

【剛剛忘記說了，尊上，行鸷認為你命裏孤寡，與誰都生不出牽絆，所以他說不想再看到什麽疑似繼承人的東西出現，你總給凡人送終傳出去也不好聽……】

……

苦口婆心的勸說傳入耳中，男人面不改色，恍若未聞。

他們的交談不過是瞬息之間心念電轉，小桃樹根本聽不到。

随即，真上神、僞仙尊的“仙人”垂首看向桃夭夭，和善道：

“諸天九轉山河護靈法陣為雙生陣，一面指引一面守護，平日不需要管它，它也會護你，為你引路。若你預感到危險，可提早喚我。”

“我姓風，名行止。你只需要喚道號行止，我便能感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