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噩夢

噩夢

不知道是不是她惡毒的詛咒靈驗了,在晚上睡前去檢查喬煊的情況時,他在半開的門內的臉白得吓人,像是準備找人索命的怨鬼。

“學長……你還好吧?”女孩有點心虛,盡管這病情和她的想法半點關系都沒有,但她內心到底是有過那些邪惡的念頭。

“我很好。”男人平時比玫瑰還要绮麗的唇此時比連旱三月的溪流還要幹涸,眉眼間的倦意很濃,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地不起。

“真的不用我的照顧嗎?”蘇念有些猶豫,男人的狀态是肉眼可見的不好,萬一真的發燒燒死了怎麽辦?

“我打電話讓醫生來看下吧。”

度假山莊裏有常駐的醫生用來以備不時之需,在淩晨四點大家都集合聯系不上喬煊時就幫他看過了。那個醫生性格有點吊兒郎當,給喬煊打完吊水開了藥就走了,站在門外抽着煙說是如果沒褪下去再去找他看看。

下午測量出的溫度确實降了,蘇念就沒找。現在看到喬煊病恹恹的狀态,她才後知後覺自己的照顧真的很不周。

“不用,藥已經吃了。”男人拒絕的态度很強硬,明明沒站一會兒他就累了,話語中透露出昭然若揭的不耐煩。

好心被當驢肝肺,女孩也火氣上來了,她心想反正發燒的也不是自己,轉身就要走。

“蘇念……”

沒想到自己會被他叫住,蘇念聽到自己名字時還以為自己幻聽了,但那聲音的确是從門後面傳來的,她疑惑地轉過頭,想看看這臭男人還想挑什麽刺。

“謝謝你。”男人的房門已經關上一大半了,女孩只能就着走廊上的燈看見裏面一只比所有她見過的寶石還要耀眼奪目的碧藍色瞳孔,那裏面傳達的情緒比他輕飄飄的話來得誠懇真摯。

“不用,這是我應該的。”蘇念被美色蠱惑得暈頭暈腦,膛口結舌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假的不能再假的客套話。

微弱的輕笑聲從木門裏面傳來,勾得蘇念像個剛墜入愛河的愣頭青般不自覺地靠近了那扇門。然後門裏面傳來了兩聲敲門聲,女孩覺得他敲的不是門是她的腦袋,不然她怎麽會回去的路上暈乎乎的,連怎麽走回自己房間的都忘了。

還有那聲餘音繞梁的“晚安”,女孩想起來就羞到難以自抑地面紅耳赤,一個猛撲躍上床鑽進了被子,把自己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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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犯規了!

學長的推拉技術也太好了!!!

這誰頂得住啊,白天冷若冰霜對人愛理不理,晚上溫暖和煦對人情意綿綿。特別是在他過分俊美的面容加持下,這世界于他如囊中取物。

救命!!!

難怪失憶前追他追了一年多,沒失憶的話追他一輩子都不是問題!

樂極生悲,蘇念過于激蕩的心理活動并不有利于入眠,她閉着眼睛躺床上兩小時了,都沒見到順利周公,黑色的世界裏有那雙水洗過般的碧藍色眼眸和她糾結的自我對話。

“記憶還是有必要恢複的,不然我就不是真正的蘇念了。”

“可是他是gay。”

“沒有一個人可以靠着空白的記憶活下去,我也不行。”

“可是他厭女。”

“學長才不厭女,他只是不擅長和女生相處!”

對惡魔蘇念大聲呵斥完以後,女孩猛地回想起現在已經很晚了,這麽大的聲音會影響旁邊人休息,連忙掩耳盜鈴地捂住了嘴。

等了一會兒,沒等來敲門找事的人,蘇念拿起枕頭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12點了。

想起離開時喬煊蒼白的臉色,女孩猶豫了下還是打開抽屜拿出了簡昭社長走之前留給她的備用房卡,準備去檢查一下他的情況。

希望人已經睡着了,不然這樣偷偷進房間被人抓到,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裹上外套,蘇念悄悄地溜到了男人的門口。捏着房卡的那只手拿起又放下,最終還是輕輕地“滴”了一下,門開了。

房間裏沒有女孩想象中的那麽黑,甚至還有一盞淺黃色的燈在幽幽地亮着,蘇念吓了一跳,趕忙組織語言道歉:

“學長我不是來夜襲你的,簡社長交代過我要在晚點的時候再查看一下你的溫度……”

剩下的借口還沒說完,就被男人痛苦的呻。吟聲打斷了。蘇念猛地眨了眨眼睛,反應過來可能是病情加重了,火急火燎地趕到他的床邊。

等看清他隐匿在被子下的臉時,女孩一時竟做不出任何反應。

喬煊哭了。

沒想到比鴨子還嘴硬的學長在病痛面前,也會有這麽脆弱的一面。

“學長,醒醒。”蘇念試圖把男人叫醒,但他還是緊縮着眉頭,眼角緩緩淌出來的淚水令女孩都有些心慌了。

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出乎意料的是好像并不怎麽燙,可他皺巴巴的痛苦面容又在告知旁人他需要幫助。所以蘇念遲疑了下還是給醫生打了電話,沒接通。

這醫生真的不靠譜!

急得不行,又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辦法,蘇念只好又給他測了一遍體溫,不知道是溫度計壞了,還是喬煊現在确實沒發燒,是37度。

在女孩愁眉苦臉地在網絡上尋醫問診的時候,男人已經悄然蜷縮起身子,一個将近一米九的男人成了一個團子,躲在被窩裏。

哪怕這樣,蘇念還是可以聽到他低低的抽泣聲,猶如暴雨下躲在屋檐下取暖的流浪狗,既擔心受怕被人類驅趕,又為自己的悲慘身世默默垂淚。

肯定很難受。

“喬煊!醒醒!喬煊!”

女孩認為不可以再拖下去了,想要掀開被子帶男人去醫院看看,可被子被他死命地從內部抓住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願放手。

“我錯了……”裏面傳來了嗚咽聲,他顫抖地道歉着,仿佛在懇求着外面的猛獸放他一條生路。

什麽錯了?

“學長醒醒,我是蘇念。”顧不上誤會不誤會了,蘇念沉下腰地跪坐在他的床邊,一邊耐心地規勸他,一邊拉起被子的一小腳偷偷查看裏面的情況。

“媽媽……我知道錯了……”

媽媽?這是被夢魇住了嗎。

“喬——煊!我是蘇念!”

被子裏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女孩焦急地沖他喊道,企圖把他從噩夢裏救出來,那聲音吼得很大,她自己耳朵都有點疼。

“蘇、蘇念?”被子被男人“呼啦”一聲翻開,他碧藍色的眼瞳裏覆蓋着一層霧蒙蒙的水汽,長而卷翹的下眼睫還挂着一滴欲掉不掉的淚滴,大夢方才初醒。

“對呀,我是蘇念。”女孩仰着下巴沖他露出了一個善意地笑容,唇瓣像是将将綻放的花,美好而又不自知。

“……你怎麽會在我床上?”喬煊愣怔了一瞬,脫離險境的下一秒又翻臉不認人了,薄唇輕啓,說出來的話裏質問之意一目了然。

“啊……我是來喊你起床的。”蘇念也被這個問題一時間問住了,她茫然地舉起手想要撓了撓後腦勺,然後發現手裏跟着起來的被子才恍然大悟。

“有什麽急事嗎?”男人似乎睡糊塗了,他立起身子來,側身越過女孩的身後拿過眼鏡,戴上後看了眼時鐘,12點10分。

“不是……我感覺你狀态不太好,就想來看看你怎麽樣了。”蘇念手忙腳亂地解釋着,一溜煙地滾了下了床,怕他多想,還不忘補充了句:“簡昭學長拜托我來的。”

“謝謝。”男人神色有些複雜,他擡眸瞧了眼無辜作态的女孩,聲音沙啞地同她低聲道謝道。

是在謝我來檢查病情,還是謝我從噩夢裏把他拽了出來?

蘇念張了張嘴,想問又退縮了,這件事與她無關,多問不禮貌也沒必要。她隐隐約約地覺察到,也許這是學長厭女的理由。

或許,他的母親曾經家暴過他。

女孩不敢繼續看他了,她怕自己的眼睛裏沒能完全掩藏的同情會刺痛到男人,她不自在地撇過臉,看向放在桌子上的杯子,轉移話題:“我給你倒杯水吧。”

也不等他同意,她就大步離開了男人的身邊,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床頭櫃邊,低頭小聲提議道:“要不我把醫生的號碼發給你,你不舒服就聯系他。”

“好,謝謝你。”男人今天晚上格外坦誠,感謝之詞也像不要錢地贈品一樣紛紛不絕,可這反而讓蘇念覺得不适,很奇怪。

把號碼發給喬煊之前,她先加上了他的微信好友,這是她幾個月前的奮鬥目标,現在到手了反而讓女孩産生了一種神奇的微妙感。

宛如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能提早,但它總是會到。

走之前,她把備用房卡放在了喬煊的桌子上,為了使多疑的他安心,也為了她自己。

思想混亂地走回了房間,蘇念才驚醒,那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麽,這是她失憶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受到原來的她對自身的影響:

她恐懼所有親密的關系。

無論是她追得熱火聊天的喬煊,還是她自認的好友楊樂,她根本不想知道更深層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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