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臨墨大廚

臨墨大廚

“小碗家裏還有弟弟要照顧,怎方便過來?”秦钰摸摸小碗的腦袋說道,“趁現在,好好珍惜和家人一起的日子……”

秦钰酷愛毛茸茸的動物。小碗的秀發黑亮柔順,觸感比毛球還好上幾分。他時常懷疑小碗是不是胎毛沒退,一直長着,才這般柔順,身上還有一股子娃娃奶香味道。秦钰便以比小碗大十歲的大哥哥身份,搭配慈愛的目光、一副僞善的面容、一些規勸晚輩的話語,趁機風輕雲淡地摸摸小碗的腦袋,以解內心毛球控的無限癢意。

雖然明知秦钰不會答應讓自己來做工,可真聽到拒絕的話語,無論怎麽委婉,怎麽正确,小碗內心還是忍不住湧起失望的浪潮……

敲珠算、細計較、暗地執筆勤練,無事心頭便算。春去秋來半載,恰逢時機慢慢演,怎料未嘗心願。嘆一句,已料不得心願。

小碗将桂花從布包裏一小捧一小捧放到櫃臺的小木盆裏,她動作很慢,希望聽到某人回心轉意的聲音。

半盞茶功夫過去,只聽見小牛哥的勸說聲,秦钰始終沒有同意。

“那我走了,今日弟弟生辰,娘親讓我買些吃的玩的回去。”小碗拍拍和心情同步變化的癟布包,低頭說道。

“小碟今日過生辰啊!時間過得好快,小碟都四歲了呢!”秦钰說道,“小碗,你別先走,我給小碟蒸個花馍 !”

秦钰徑直牽起小碗的手,領到到後院廚房。

小碗拒絕的話哽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她抿着唇壓着上揚的嘴角,月牙彎的眼睛卻出賣了心情。

她低着頭,被秦钰拉着走,恰好能看見兩人交握的手。

秦钰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指甲修得圓潤,不知是誰會有好的福氣可握住這雙手,細細給他剪指甲。因長年掌廚握刀,虎口和拇指肚都生了厚厚的繭有些粗糙,而其他地方卻細膩,兩種觸感的對比,令小碗生出幾分惱怒來。一天十桌做菜,果然是太累人了。

“哎哎哎!你們倆幹啥去?我也去呗!”小牛翻身跳出櫃臺,在後面緊跟着兩人,盯——住兩人交握的手。瞪!瞪!睜大雙眼接着瞪!

可惜兩人在他之前,絲毫感受不到熾熱的目光。

“跟着幹嘛!前面看店去,一會兒酒娘會送酒過來。要是丢了東西,勿了接酒,耽擱了生意,扣你半兩月錢。”秦钰頭也不回回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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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牛頓住腳,哼了一聲,哪裏有那麽誇張,尋常兩人也常常跑到內院去下棋,空着前店。這麽說,肯定是害怕那難纏的酒娘,叫嚷着沖到後院來,又拿咱家挂着的臘肉。

到了後院廚房,秦钰自然地放了手,到卧室裏去拿小板凳。

小碗在他看不見的身後,慢慢擡起被牽了的那只右手,放在鼻子上輕輕嗅了嗅:哇,有陽光的味道喲!

有沒有陽光的味別人不知道,但看小碗的表情,酒娘看見肯定會說有發情的氣味。

秦钰将小板凳放在院子小石桌旁,拉着小碗坐好。來回幾次跑來跑去,擺好芋頭糕、焦糖瓜子,又沏一壺桂花茶,說道:“正是吃芋頭和瓜子的季節,你先吃着等等,待我蒸上馍。一會和你出門,去給小碟挑吃的。你可相信全臨墨的美味小吃,我可都知道?”

一挑眉間,潇灑盡顯。

“恩恩,相信相信。”小碗一臉癡相。想必,即便秦钰說自己是大钊朝的皇帝,她也會毫不猶豫舉雙手贊同。

小院不大,只擺了一張石桌,曬了一架玉米。石桌旁有一顆石榴樹,并肩有顆李子樹,旁邊三步遠的地方還有顆楊樹。樹木都有些年頭了,石榴有成人大腿那麽粗,滿枝綴滿紅彤彤的果實,看起來十分誘人。李子樹只剩下一身半黃半綠衣裳,而一人環抱的楊樹則開始落葉,枯黃葉子鋪了大半院子。

小碗想,如果能在楊樹和石榴樹之間支個秋千就好了。就用漁網紮的那種,整個人都可以躺在裏面,晃啊晃,在夏天的時候,一擡眼便能望見火紅色的石榴花被嗡嗡的蜜蜂環繞。

廚房裏,秦钰挽着袖口和面。他是個開餐館的廚子,家裏自然有發面。一般發面需要一上午時間,這正好省了功夫,直接将發面和面粉同放在和面的鐵盆裏,一手揉壓,一手拿了瓢加水。

揉面是有技巧的。水不能太多,否則太黏不成形狀,亦不能太少,否則粉團不沾。恰到好處才好。這個恰到,便是除了讓盆四周附一層面粉,其他都揉壓成團。

成團的面不能直接放在案板上,會沾板。凡是會做飯的人兒,定會在板上先撒一層面粉,然後才放面團。

面團此時仍需揉壓半盞茶功夫,最好按照同一方向動作。花馍發得好不好,在于面發得開不開和這揉壓技巧上,得用上腕力,面團呈現出光滑均勻才算好。

做花馍,最關鍵的是捏形狀。捏啥像啥,可不是那麽容易。

秦钰先揪出一團捏成扁圓做猴頭,紅豆做眼。捏個渾圓身體,身上再捏四肢。竹簽挑出五官和嘴巴,細長面線充雲紋。最後不忘用紅色玫瑰汁染個紅嘴唇。

形如流水,廚刀舞做劍。

人一旦投身于熱衷的事業上,整個人都會生出一種氣場。這種氣場會使平時唯唯諾諾的人變得自信,會使風華絕代的人平添幾分穩重。秦钰便是這樣,平時糊塗大條的人,此時變得異常認真嚴肅。

一會功夫,秦钰便做出四個小猴子。

小碟屬猴,小碗屬狗。秦钰捏罷圓滾滾的小猴子,又捏了只大狗。支楞着兩只尖耳朵,吐着舌頭,瞪着一雙大眼睛,微微彎頭,胖滾滾的身子後面搖着一條尾巴,呆萌呆萌,活靈活現一條傻狗。

小碗正面對着廚房,磕着瓜子,吃着芋頭糕,目不轉睛盯着秦钰,恍然生出一種“人生若此,時光不逝”的奢想。

“傻丫頭,呆什麽。”秦钰拍拍小碗的腦袋,“我把花馍蒸上了,讓小牛看着,帶你去找吃的。”

“吃的!”小碗回過神來,雙眼放光,拍拍手上的渣滓,回道,“好啊!再不走,早市都結束了。”

“不想看看我做的花馍?”秦钰掃了一眼空了的碟子。對于眼前的小人滿眼滿手滿心都是吃食的行為十分不滿,自己特意為某人做了只狗馍,某人卻漠不關心。

“好看,好看!特別像真的。”小碗認真回道。

秦钰臉色轉陰為晴:“說的好像你這小丫頭看見了。”

“恩恩,我看見了。我眼神老好了,清清楚楚看見你捏了四個猴子,一個小狗。”蘇小碗把‘四’和‘一’咬重拖長音,還生怕對方聽不懂,同時一手比四,一手比一,惦着腳尖,伸到對方眼睛面前,晃了晃,眼看要戳進對方的眼睛裏。

秦钰啪嗒一聲,輕拍掉小胖手,笑道:“你弟弟今天過生辰,當然要多一些。你呀,給你捏一個就不錯了,還不服氣!”

“是!是!是!您捏的特別好,很像我們家大黃。”

大黃是蘇小碗養的一只大黃狗,三尺高,尖耳利牙,身體肥碩,嗓門奇大,是河東村的狗大王。遇見小碗時,卻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十分忠犬又谄媚。

“物随主人形。”

“啥?”小碗只見秦钰嘴唇上下動了動,卻沒聽見聲音,于是輕歪頭,問道。

秦钰挑起嘴角,悠悠吐出兩字:“極像!”

小碗撓撓頭,傻笑。她以為秦钰十分認同她的眼光。

秦小牛雖已十六周歲,少年身段,可着實不算高,才五尺有餘,只比小碗高半頭。加之娃娃臉,大眼睛,小酒窩,總給人一副孩子的感覺。

此時一張臉整個埋進波濤中,被酒娘抱在懷裏,毫無還手之力。

可恨小牛不解風情。

他堪堪擡出腦袋,望見了正從後院出來的秦蘇兩人,正欲擡手求救,卻見秦钰一手拉蘇小碗迅速退回後門,放下了簾子。頓時悲從心來:我的心上人看見我和別的女人不清不楚,而我的主子不但視而不見,更是拐着我的心上人,手牽手瞬間消失……遇主不淑,心碎成塵啊!

“秦哥哥,我們不是去早市嗎?”小碗擡頭問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秦钰假正經連說兩聲,停頓了半天,憋不住說出心聲:“小牛好樣的!我們不要打擾小牛娶媳……”

話還沒說完,只聽彭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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