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還能吃

我還能吃

說起臨墨名菜,第一要數松蘑炖小公雞。臨墨靠山臨水,靠山吃山,山珍自是一道美味。松蘑買的是昨夜新鮮采摘的,還帶着松土和露水。用清水洗掉泥沙和雜草,去掉老根,只留形狀完整的菇傘。小公雞是蘇小碗家散養在山上的,體型小而健碩,肌肉發達,肉質鮮美。

材料都是極好的,這道菜精髓在炖。講究湯汁要厚,雞肉要軟爛,火候要久。因此,秦钰最先炖上了這鍋菜。

小縣城不講究什麽精細,大魚大肉才算宴請。小公雞炖上了,魚自然少不了。鐵鍋炖鲈魚,也是一道費時的菜。此時冬日将至,鲈魚少見。要買上肥美的鲈魚,可讓秦钰跑了好幾條街。魚昨晚已腌制好,做起來倒是不費事,只需加上辣椒、蔥、姜、蒜、酒炖上數個小時即可。

蝦仁豆腐、四喜丸子、紅燒大蝦、莴筍炒蛋、竹笙蓮藕冬菇湯……滿滿當當一桌子菜。秦钰在廚房忙碌,畏寒的身體難得沁出一滴滴汗水。

徐老爺扶着長髯發呆,他何德何能得秦公子親自洗手做湯羹?看着秦钰舒展的面容,徐老爺知曉,秦公子真實喜歡着廚藝。自己每每生出的那一絲愧疚,倒是顯得太過膚淺傲慢了。

徐老爺離愁別緒萬分凝于心頭,終究是化為一聲長長嘆息,轉身離去。

秦钰炖雞,小碗殺雞。秦钰炖魚,小碗殺魚。秦钰炒蛋,小碗跟着剝筍。在家裏十二分的備懶家務,到秦钰面前就顯出十二分的勤快。日常打下手的秦小牛完全無用武之地。

氛圍插不進,秦小牛摸摸鼻子溜達出去。說來,主子與小碗舉止暧昧,秦小牛不忿有之,卻沒什麽輾轉反側、日夜思之的感覺,大概早已料到,又或者自己對小碗的感情,更傾向于妹妹吧。小碗那麽可愛,白白嫩嫩,笑眼彎彎,多招人喜歡,不像某個不知檢點的婦人。

秦小牛越想越生氣,他當時确實口不擇言了些,可終歸是她舉止不端,平日裏總是與那些個酒客打情罵俏,怪不得別人說她。

正想着某人,某人竟出現在他面前。秦小牛一轉角,搭眼便瞅見了一身粗布也遮不住曼妙身姿的胡娘。他一時心虛,不敢上前,打回頭,正準備離開,聽見胡娘陡然提升的聲音。

“徐老爺,您帶我走吧。為奴為妾,胡娘願意侍奉您一生。”胡娘雙眸噙着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這一跪卻猶如一把鋼刀插進了小牛的心裏。

這個女人!!!枉費他對她這幾日輾轉難眠的慚愧心情。

“胡娘,你怕是要吓死老人家了!”徐老爺虛扶一下,讓胡娘趕快起來。

“我說你性格品性頗像亡妻,卻不是這等龌龊的想法。”

好你個徐常炎!一把年紀了,還想着納嬌妾。秦小牛滿腦憤恨,已聽不清徐老爺的話語,只前半句“性格品性頗像亡妻”入了他的耳,鑽了他的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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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牛顧頭腦發熱,腳下生風,轉眼到了徐老爺身前,一拳打在徐老爺的面門上,只一下,便讓二百來斤的徐老爺撲通躺地,老眼昏花,暈暈乎乎,不省人事。

胡娘驚懼地拉住秦小牛:“你做什麽?”

秦小牛左手趁勢握住胡娘的手,狠狠拽向胸前,右手緊緊攬住她的腰,逼迫着她低頭看自己。雙眸如寒刀啐血,嘴上卻結巴不成聲調:“我……滿心後悔……怎呈想……你這等不知羞恥……”

胡娘從三言兩語中反應過來,大笑一聲:“好!好!好!”

她猛地舉起手,狠狠扇了秦小牛一巴掌。這一掌用盡了胡娘所有的氣力,秦小牛臉歪向一邊,嘴角漏出血跡。

“我胡娘瞎了眼啊,竟喜歡上你這種人!棄我如草芥,看我如娼婦!”

秦小牛被這一掌打蒙了,被胡娘的話震傻了,松了手。胡娘顧不得其他,趕忙扶起徐老爺,大聲喊人。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半個時辰後。徐老爺幽幽轉醒。

床前站了半屋子的人。他還發懵着呢:“這是?”

“索性是無大礙。徐老爺身體健碩,區區一拳,也就是暈乎幾日,暈乎幾日。”魏大夫說道。

他最近幾日真真不順心,秦公子的壽命只剩一年,以使得皇上對他頗有言辭,大有興師問罪之意。這小破牛不好好看顧主子,搞出了個為寡婦争風吃醋的桃色事件,還毆打了朝廷命官。當然,九品芝麻官,也算官。

要不是合作多年,有感情在,魏大夫還真想趁機參小破牛一本,好轉移下皇上對自己的不滿。魏大夫搖晃着腦袋,鄙夷地撇一眼秦小牛,道:“年輕人啊,就是太沖動。”

新上任的朱縣滿面不悅,他受邀吃個便飯,宴席還沒開,主人家先被廚家小二揍了。這便飯,還方便吃嗎?朱縣令為人固執刻板,徐老爺是高遷他處,而他則是被貶谪至此。

“大幸徐大人無大礙!毆打朝廷命官,荒唐至極!來人,把這個小小的奴仆扣押下來。”

秦小牛暗自不屑地撇撇嘴。

徐老爺冷汗都冒出來了,別說秦小牛打他,就是打死他,他亦無處說理。

“誤會!誤會!朱縣令莫動氣莫動氣。”也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竟沒有告知朱縣令要特別關照秦钰主仆。

“爹爹,情愛一事,你這等老人家懂什麽。”朱春桡搖着玉扇,悠悠哉哉地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古有周幽王為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今有大小兒為美胡娘,拳打腳踢驚衙院。皆是美談,美談也~”

“噗嗤。”胡娘沒忍住笑出聲,趕緊以袖掩面,這草包公子真是有趣。

“混賬兒!”朱縣令又羞又氣,“什麽美談?讓你好好讀書,你就讀出個烽火戲諸侯是美談,看我不打死你。”

說是這麽說,可手卻沒擡一下。朱縣令剛正迂腐,發妻早忘,只留下這麽個獨子。文不成武不就,性格輕佻,年過二十了,說親被拒了七八回。每每氣得朱縣令頭疼肝疼,卻無可奈何。

朱春桡仍舊笑嘻嘻地道:“美人廚子做的一桌美食,再不吃可要涼了。既然當事人都不介意,爹爹就別母雞孵小鴨,多管閑事。”

朱縣令氣得臉色漲紅,手快抖成篩子。

“小牛,徐老爺大人有大量,還不給徐老爺鞠躬道歉。”秦钰推了推秦小牛,岔開話題,還真怕新縣太爺一下子氣撅過去。

“大人,是小人魯莽。”秦小牛随意拱了拱手,眼角餘光掃到胡娘,竟半分眼神都沒分給自己,心裏更覺氣悶。

“好了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去用菜吧。爹爹,我餓了……”朱春桡摸摸圓鼓鼓的肚子,撒嬌道。

“對對對。我也無礙,胡娘扶我起來,我還能吃……吃吃吃吃吃”徐老爺感覺到刺骨的寒光從小牛那裏射來,結巴成口吃,連忙改了個口,“小碗碗,扶我。”

可憐的徐老爺頭腦暈暈,還要堅持用餐。秦公子費心做的食物,他哪敢讓它冷了,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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