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宴請風波

宴請風波

兩位縣爺用餐,廚子酒娘之流怎能入席?偏偏有朱春桡,硬哄着自家老爹同意一衆人等一同用餐。

飯後,朱春桡送秦钰一行人離去。

“美人廚子,今日多虧了我,才沒惹得我那古板的爹爹把你家的小仆入罪。”朱春桡小眼睛一眯,“哎呀呀,美人廚子怎麽報答我?以身相許可好。”

“你這破豬說什麽呢?”蘇小碗在一旁不悅地回道。

朱春桡玉扇敲了下小碗的腦袋,像逗弄一只貓咪:“小碗妹妹,我差點忘了。美人廚子是小碗妹妹的情哥哥嘞。我可舍不得漂亮似仙女的小妹妹傷心。”

蘇小碗撇一眼秦钰,見他耳觀鼻鼻觀心,一副聽不懂的樣子。蘇小碗咽下羞赧,承認說道:“知道就好。”

哼!讓你裝!我偏要認!

“喲,小丫頭片子還很爽朗!我喜歡。”朱春桡笑吟吟地道,“從此以後,你就是朱某人的朋友了。臨墨城以後,你可以橫着走。哎呀,要不然你做我幹妹妹吧。”

蘇小碗做了幹妹妹,他的幹妹夫可不就是美人廚子了嘛。喲喲喲,臉上有光啊。朱春桡越想越美。

“不行!”秦钰否決道。朱春桡嬉皮笑臉,圍着蘇小碗轉,不安好心。哥哥妹妹是能随便叫的嗎?

“行吧。”朱春桡從不拒絕美人的要求,轉過身來,看愁眉緊皺一路無言的胡娘,“胡娘姐姐,聽說你是寡婦呀?”

胡娘一愣:“是呢。”

“冬日漸寒,這麽嬌滴滴的美人孤枕難眠,實在是令人心疼。您看我怎樣?年方二十,尚未娶親,也沒納妾,更無通房,清白處子之身……”

這話聽着耳熟,蘇小碗掏掏耳朵。她算是看明白了,小胖豬張口閉口喊誰都是美人,看着好看的,便要迎娶,做不得數的。

“閉嘴。”秦小牛一聲厲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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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春桡看看滿面厲色的秦小牛,再看看別扭着始終不看秦小牛的胡娘。心中長嘆一口氣,得,美人都心有所屬了。

蘇小碗挽起胡娘的胳膊,道:“我送胡娘回家,你們仨慢慢溜達吧。”

說罷,腳下虎虎生風,拽着胡娘拐進街巷,留下秦钰三人不及反應。

朱春桡兩手一攤:“臨墨城我還沒有逛過,美人廚子,美人小仆,不如帶着小弟熟悉熟悉風土民情。”

兩人看他一眼,徑直繞過他走開。

蘇小碗牽着胡娘一路無言送到胡娘家中。見四下無人,這才問道:“怎麽回事?”

胡娘握住蘇小碗的手,強忍的淚水大顆大顆低落:“我娘家找來了。”

原來胡婆偷偷給胡娘打聽合适的人家,不知怎麽着就傳到了胡娘父母家。她家父母許久不進縣城,說來還真不知道胡娘的情況,一聽消息這才想起有這麽個守望門寡的女兒。又聽那傳信的人說,胡娘掌管了酒家,穿得是羅布綢衫,挽着金銀簪子,俨然富貴家的大小姐。這還了得,走了十幾裏山路,來到胡婆酒館,要胡娘随他們回家,不然就交出百兩銀子。

“天底下哪還有這等好事?女兒是他們賣的,見女兒過得好,又來要銀子!”蘇小碗氣不過地咒罵,“不講理的壞胚!一分都不能給他們!”

“我也是這麽說的。”胡娘抹淚道,“可沒想到,我那沒良心的父母,蹲在酒館門口就罵……罵我……”

胡娘閉眼,嘴唇抖動:“罵我婆婆挂羊頭賣狗肉……明面上是做酒館……酒館生……生意,實則行娼婦……唱婦作為……”

說不下去了,胡娘趴在小碗懷裏,小聲地嗚咽,仿佛哭得稍微大聲點,便驚來一群惡鬼。

爹娘日日來騷擾,酒館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只得關門歇業。胡婆與他們對罵,反倒是被她娘親推搡着,崴了腳,吃不下去飯。

這兩日,胡婆總是要到她房裏,定要摟着她睡,像哄三歲孩子一樣,唱着小曲,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覺。夜裏也常常驚醒,摸摸她的手,小聲嘟囔:“我兒莫怕。”

她知道胡婆比她更擔憂。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婆子,唯恐護不住她。這世間竟這般魔幻,親人似惡魔,恨不得拉你入地獄,半路相遇的人卻待你如親。

“欺人太甚。”蘇小碗摟着胡娘,任她的淚水沾濕衣袖。

“我替你把他們打一頓吧!套上麻袋,堵在無人的小黑巷裏,即便不揍他個斷手斷腳,也讓他躺在床上十天半月。看他們還敢不敢來?”

“萬一被發現了,是要進大獄的!到時候,縣老爺也幫不上你。”胡娘難為道。

“我如果做,定叫旁人看不出來。”蘇小碗內心補了一句,家學淵源着呢。

“不行!不行!我定會想到其他法子的……”胡娘拒絕道。

“你想的法子就是給徐老爺為奴為妾,遠走他鄉。”蘇小碗敲敲胡娘的腦袋,“平常看着是個聰慧的,關鍵時候就成了榆木疙瘩。”

胡娘從蘇小碗懷裏抽出腦袋,雙手護住,鼓着嘴:“丫頭片子,你戲谑我……”

長長睫毛挂着水珠,紅彤彤的眼睛水嫩嫩,嘟着櫻桃小嘴,白皙滑嫩的腮幫鼓鼓,嬌俏的音調一波三折……是誤入了人世間的小兔仙女嗎?顫着嬌小的身子,無辜懵懂的讓人心生愛憐。饒是蘇小碗心志堅定,只中意秦钰一人,被惹得心跳快了三分。

胡娘啊胡娘,小女兒的嬌态姑娘,要強撐起潑辣的面具,又吃了多少苦頭呢。

“放心,放心,總歸有辦法的。”蘇小碗安慰道。

像這種不要臉的狗皮膏藥,自然要揍到服為止。畢竟不是什麽正經勾當,越少人知道越好。蘇小碗大膽如牛,不打算把悶黑棍的事告知任何人,包括母親和秦钰,準備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搞定。心中拿定主意,蘇小碗打算明一早就偷偷守在胡家,踩好點,盡早動手。

月到柳梢頭,秦小牛被徐老爺偷偷約在了茶間見面。

“小牛大人。”徐老爺見面便給秦小牛行了個揖禮。

“有話快說。”秦小牛冷着臉受了,繞過徐老爺,坐于正位之上,自顧自飲茶,冷眼相對。

正如胡娘在外強硬,實則柔軟,用不同的面孔對待不同的人,以求生存。秦小牛也有兩副面孔求生。在臨墨縣城,他是迷糊開朗的店小二。在知曉自己真實身份的人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付伯爵家的三子,真正的王侯貴族付明軒。

“對于今日之事,說句實話……老朽六十多歲,半只腳跨進墳墓,确實不應當做過多的解釋,失了孺子的顏面。”徐老爺嘆口氣,“我并不是畏懼您的身份,而真心心疼胡娘,不願大人誤會她。”

“一個寡婦輪得着你這花白老頭心疼!混賬話!”茶杯重重一摔,碎裂兩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徐老爺慢慢悠悠,絲毫不急。他知道付小公子有這耐心聽下去。

“三年了,發妻去世三年,我如恍惚過了十年。發妻本是我的丫鬟,與我從小相識,相伴一生。音容樣貌猶在心頭,卻已物是人非。今生之幸事,便是一意孤行,執意求娶了妻子。胡娘長相品性頗似發妻年輕的時候……”

“這句話,我不想聽見第三次。”

“正因如此,我和發妻一生無子,把胡娘當了半個女兒看待。今日,胡娘知曉我要離任,送了我一壇十年女兒紅作為送禮。”

秦小牛喃喃自語:最後一壇十年女兒紅,這個摳門的寡婦竟舍得。

“我早與新縣爺通過消息,胡娘是我半個女兒,讓他多多照料。我與胡娘閑聊幾句,讓她遇到麻煩可找新縣爺幫助。怎承想突然與我跪地說出那等話來。老朽也是吓了一跳。”

“如花似玉的美人要奉你為主,難道不心動?”

徐老爺氣得胡子都快豎起來了:“有辱斯文!!老夫孔子門生,怎會有這種敗德的龌龊想法!付明軒,不要以為你是王侯貴族,就可以折辱我!”

秦小牛撇撇嘴:“廢話忒多,繼續說。”

“我雖不知發生了什麽,胡娘必定遇到了一些難處。你既然對她有意……”

“誰對她有意?!莫胡說。”秦小牛掩飾地倒茶水,結果茶水從裂縫的茶盞中流出,沾濕了手指。秦小牛慌忙甩了甩,順手抹在自己衣服上。

徐老爺看破不說破,心想,終歸是在鄉野裏呆久了,髒水随意抹衣物這等粗鄙的行為做得自然而然。何必呢?承認自己喜歡上個潑辣寡婦,這面子是有多抹不開。

“咳咳咳……老朽不過是以過來人的身份為公子提個醒。莫要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啊……珍惜眼前人。”

“聽得一堆廢話,浪費小爺時間。”秦小牛甩袖而去。

徐老爺慢悠悠地替自己斟了茶,細細品:“上好的信陽毛尖,浪費了。總算是保住了仕途,沒準還能多半個貴族女婿。現在的年輕人啊……不敢做不敢擔,膽量着實差了。”

徐老爺輕輕摸了摸腰間已經發白的翠竹荷包。這是發妻去世前給他留下的最後禮物,放慢了語調,溫柔地說道:“你說是嗎?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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