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胡娘明軒

胡娘明軒

付明軒來到胡家門口,此時天色微微亮,胡婆還沒起,胡娘正釀酒喂雞打掃院子。

“小牛怎麽過來了?”胡娘撣了撣圍裙,微笑地問道。

從去年付明軒主動幫胡家修屋頂開始,兩人關系緩和了很多。來往逐漸正常,就像普通的朋友一般。付明軒時常來胡家酒館取酒,偶爾幫忙幹下力氣活。

胡娘以為就這麽不鹹不淡地相處下去,早晚會迎來最終的結局,只是沒想到,這個結局來得那麽早。

付明軒簡略地講述了事情原委。包括秦钰不是普通人,而是以前的三皇子,如今可稱為三皇叔。自己并不是什麽孤兒,而是付公爵家嫡三子。當然,沒有透漏皇上的到來,只是說看護秦钰度此餘生,卻不料找到了治愈寒疾的方法,要護送秦钰回京,重新做回皇叔。

付明軒道:“我要回京了。”

付明軒講述得很平淡,胡娘卻猶如聽話本似的,這世間奇事,皇子微服歸隐的事,竟然被她碰見了。

一切明了。怪不得秦钰一身風度不似平民,怪不得付明軒武藝高強,性格又驕傲得很,看不上自己。

說來,還真得欽佩付家貴子不嫌棄,願意與她這等賤民來往!

真是可笑!可笑得很呢。

胡娘笑着笑着,笑彎了腰,笑得眼中泛起淚花。

“你笑什麽?”付明軒心慌地問道。

胡娘一手捂腰,一手拿起手帕擦拭笑出的淚水:“我笑自己呢。有眼能識泰山,慧眼識中真英雄。可真是好一門本事。”

“胡娘,你別笑了!我來是同你道別的。”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每每和胡一娘說話,七上八下的心攪得人煩躁得很。

“哦。恭喜小世子。”胡娘學着大家小姐作了個揖,別扭得不得了。貓做不得老虎,果然是學不來貴派。這就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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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這樣。”付明軒煩躁地扶起胡娘,“我是想同你說……說……你可不可以等我幾年?等我回來。”

“幾年,到底幾年?又作何要我等你?”胡娘笑夠了,嘴唇卻仍在抖。

“我!我會回來娶你!就……五年……不,三年。”付明軒下定決心說道。

“真是奇怪?你為何要娶我?我一寡婦,還是做酒館生意的,和你這貴家公子半點關系沒有。我認識的人是秦小牛,他要遠去,我願意同他好好道個別。卻從不認識付明軒。”胡娘道。

付明軒慌了。他從袖中掏出一支芍藥簪,徑直塞入胡娘手中:“送你!我說到做到的。”

“不!我不會等你。”胡娘堅定地搖搖頭,簪子從手中松開,打在青石地面上,碎出數道裂縫。

“你這人——”付明軒緊握住胡娘的手,眼睛緊緊盯着木簪上的裂縫,心也跟着碎了幾道。

“我再說一遍。我不會等你。”胡娘堅決地搖頭。她雖卑微,卻不低賤。

她不會說等,說了又如何?堂堂世子,年少無知,過個一兩年,取得如花美眷。回想起往事,有一個比他大上幾歲的寡婦,說要等他回去娶她。想一想,還真是荒唐又惡心。

胡娘的自尊不允許這樣。

胡娘盯着付明軒的臉,細細地描繪着少年人的眉眼。如果……如果今後有一天,他會想起,曾經許諾過一個寡婦,而他沒有做到,會不會因此後悔愧疚?

這,也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不等。一別兩寬,生死無關。不留一絲牽扯。

“你會等的。”付明軒執拗地說道。

“我不會。”胡娘同樣堅定。

“你會!”“我不會!”

如此反複的一問一答,付明軒的聲音越來越弱。而胡娘的聲音一直平靜如初。

付明軒終于放了手,惡狠狠地說道:“你不等就不等!不過胡娘你給我記着,哪怕以後你成親了,生子了,我要回來,你也只能做我的妻。”

一句喜歡不曾說過。又為何說要娶她為妻?胡娘怔怔地看着付明軒消失,良久沉默。

她彎腰撿起芍藥木簪,撫着上面的裂縫,心想:罷了,已不枉此生。

臨墨縣城最大的客棧,天字一號房內。

秦徹站在窗前,俯瞰整個臨墨小城。

“她真的這麽說?”

“千真萬确。臣暗中跟随付明軒,确切聽見那個寡婦說不會等,也不認識付明軒這個人。”萬奎回道,“如此看來,這個女人還算有自知之明,可殺可不殺。”

“朕從不濫殺任一人。”秦徹道。

“臣謹記在心。”

秦家餐館。

蘇小碗沒事人一樣,一大早趕了過去。雖然餐館暫停營業,作為算賬先生的秦小碗,仍要兢兢業業地為秦家餐館計算開支。這不是要買桌椅嘛。

她到秦家時,難得的,秦钰又一次早起,正收拾着破爛的桌椅板凳。

“秦哥哥,最近什麽日子呀。你日日早起。”蘇小碗旋起梨渦,一溜小跑,晃到秦钰眼前,狗腿地說道,“我來。我來。你歇着就行。”

秦钰從善如流,尋了個幹淨的角落坐下,沏了一壺茶,飲着茶看蘇小碗忙上忙下。

蘇小碗不用隐瞞功夫,收拾起來得心應手。沒一盞茶的功夫,秦家店面內,除了一兩張沒有壞的桌椅,其餘的地方空蕩蕩、幹幹淨淨。

接着秦钰去做早食,蘇小碗燒火打下手,同往日無二般模樣。

兩人吃過早食,蘇小碗問道:“秦哥哥,要不要去買桌椅板凳?”

“不着急。今日,不需要備菜。小碗有什麽想去的地方?秦哥哥同你一起。”秦钰溫柔地回道。

啧啧啧。這肯定是為昨天拒絕我的求婚而示好呢。

蘇小碗高興極了,如果她有尾巴,定是圍着秦钰搖個不停。

“逛市集吧。秦哥哥不是一直想養只小鳥嗎?咱去市集瞅瞅。春日裏,鳥類品種又多又全。”

兩人一同逛集市。蘇小碗拉着秦钰東瞅瞅西看看,愉悅得很。

到了一處賣蟲魚鳥雀的小攤處。

“這只小雀好看。平常都是灰白相間的,這個紅綠色皆有,好鮮亮。”蘇小碗逗弄着一只雀兒說道。

“小姑娘有眼光。這只是南方來的稀有品種,名喚紅鑽翠玉雀,叫聲嘹亮,顏色鮮豔,受歡迎得很。最适合小姑娘養了。”

秦钰搖搖頭,附在小碗的耳邊,小聲地說道:“其實就是麻雀染了色。別買……”

蘇小碗耳尖動了動,笑吟吟點頭。

看了幾家,秦钰不是嫌棄毛色不好、叫聲不悅耳動聽,就是說不合眼緣。

總歸是沒選到合心意的。

蘇小碗不禁輕聲吐槽:“之前看你逗個麻雀還歡喜呢?今日怎麽這般挑剔。”

“大抵是緣分未到。”秦钰嘆了口氣。

回到秦家餐館。秦钰從卧室床下抽出一個木盒子,用帕子擦淨灰塵,放到小碗面前。

秦钰問小碗:“從去年到如今,我們店掙了多少銀子?”

蘇小碗回:“九百八十七兩。”

“恩。你來之前的銀子,我記不清了。從前的和現在的加一起,所有的銀子都在這盒子裏呢,我昨晚費勁數了數,大概三千五百兩有餘。另外還有這間小店的地契。除了這些,地窖裏還有幾種珍貴的食物材料。我一會領你去認認。”秦钰笑眼中頗為驕傲,“說來,我還真是能掙錢呢。”

寫得了文章,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廚房,還能掙得了銀子。除了人懶點,沒什麽毛病。秦钰頗為自戀地想。

“這是做什麽?”蘇小碗不解。

“你不是要向我提親?我撥你點銀子,準備提親禮。”秦钰道。

這是答應了?蘇小碗不可置信地歪歪頭,大大的眼睛裏充滿疑惑。

“怎麽?還不信。我答應你的提親,順便奉上我的聘禮。”秦钰往蘇小碗面前推了推木盒,“收了。”

“這聘禮未免太貴重了吧。”蘇小碗欣喜歸欣喜,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怪怪的。

昨個還怎麽說都不應,今個就全答應了。加上秦徹這個小侄子登門找事,蘇小碗總覺得有事要發生。

只是喜悅的心情太過激動,她的心裏雀躍得仿佛有成千上萬的麻雀在飛,亂亂哄哄,橫飛直撞,腦袋嗡嗡作響。實在難以分出更多的心思,思考事情。

“笨丫頭。我若不拿出點誠意,你父母如何答應?”秦钰溫柔地摸了摸蘇小碗漲紅的臉。

蘇小碗抱着沉甸甸的木盒回了家,放在在父母面前。

其實,一大早,蘇小碗還沒起的時候,蘇木就被秦钰找了出去,談過一番話。

因此,蘇木沒有聽見蘇小碗眉飛色舞地講述秦钰如何如何有誠意,兩人如何如何心有靈犀兩情相悅。

蘇木只能苦澀地應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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