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廖魚年蹲在石井旁邊,拿木瓢往魚缸裏灌着涼水,魚缸裏裝着一個很肥的青頭蟹,卻被錦衣衛橫空出現的錦靴一腳踢碎了。

“李星瀛?”

“夫人,幾天沒盯着你,怎麽還惹上禍了?”

廖魚年一頭霧水,養只螃蟹能惹什麽禍?

李星瀛把抓起那青頭蟹,轉頭給扔井裏了。

廖魚年: “???”

“撤吧。”

李星瀛帶着手下,又去別處巡視。

薛藻寺那邊就沒這麽好過關了,她被鎮撫司的一堆人追雞攆狗似的一路押到了公主府。

四公主朱笑萼向來乖戾,幼時還頗愛以折磨戴罪下人為樂,得罪她的人與飛禽走獸都沒有好下場。

朱笑萼讓薛藻寺站在一旁自扇了八十巴掌,只是數過了八十還無人喊停,一直打到了天黑。

如此還不肯罷休。

四公主又讓她赤腳站在蛇缸裏關了整整一夜,站不能站,坐不能坐,每一秒都在殚心竭慮,鼻子上還被咬了一口,好在不是毒蛇。

第二天中午,狀态非常糟糕的薛藻寺被丢出了公主府。

薛藻寺饑腸辘辘,精神萎靡,卻還擔心今天會不會輪到廖魚年遭殃,于是便急着打算去欽天監找她。

朱笑萼心裏舒暢了,該給鎮撫司的金銀也給了,又鳴鑼喝道地賞了李星瀛一箱珠玉和一對瑪瑙做的石榴鈴铛镯子,那臻品可是徐皇後在世時所賜,朱笑萼已經戴了數年。

李星瀛卻轉手将那石榴鈴铛镯子送給了廖魚年,他只知這物件源自皇家,頗為貴重,固然是上品的贈禮,卻不想會給廖魚年惹來殺身之禍。

李星瀛害怕廖魚年又到處惹禍,于是跟堂姐崔貴妃交代了許多,崔貴妃慈眉善目得緊,廖魚年來去自由,把她那長春宮當成膳廳一樣三天兩頭地走動。

在後宮有崔娘娘的看照,另一邊又有鎮撫司司長的庇護,除非是沖撞了皇帝,別的,就算是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滔天勾當,也不必戰戰惶惶。

晌午,崔貴妃傳人去欽天監喊廖魚年來給自己解夢。

宮娥為廖魚年獻上一盞新茶,離九步之遙就已能嗅見醇香,入口,更像是矮山上的遍野青花被天火焚燒,一時間土香茶香都有了,甘中帶苦,如身臨魚潭沐日,堪稱雲霄上品也。

“娘娘,您前些日子賞下官的茶袋已經見底了,實在想念其中的味道,紅着臉想向您再讨些。”

崔貴妃笑着說:“本宮遵從道法修行數年,宮裏頭的珠寶鳳釵寥寥無幾,就是囤的茶跟木頭頗多,有道是多識草木少識人,春官大人鐘愛本宮這一味朽茶,應是同道中人,緣分使然。”

廖魚年抱着手裏的茶盞,喜得連謝恩都渾然忘了:“別的茶喝了醒神難眠,娘娘宮裏的茶反而招人入枕夢鄉,閉眸便是瑤池阆苑,桃溪漁隐之境,一日不嘗,如渴三秋!”

崔貴妃:“廖大人的小嘴竟然這麽甜,可李星瀛那小子從前老是給本宮抱怨,說廖大人一副直腸鐵嘴,像是鴨子煮了七十二滾,嘴硬的很。本宮倒覺得廖大人十分靈氣可愛,本宮甚是喜歡。”

倆人彎彎繞繞又聊了許多,廖魚年見崔貴妃娘娘打了幾個呵欠,便很識趣地踏着傳午膳的銅鐘獨自回了欽天監。

廖魚年在長春宮裏喝飽了茶,也沒了胃口吃油鹽醬肉,她從抽屜裏拉出一盒軟桃糖,含了兩粒在舌下,接着開始躺在窗下的竹椅上打盹兒。

她剛閉上眼,回想剛剛抽屜裏的畫面,後知後覺,李星瀛送她的石榴鈴铛紅玉镯子上面包着的絨紙好像被糖盒壓爛了個窟窿。

廖魚年睜開眼,把它從抽屜裏拿出來呈在桌面上,想再尋張嶄新的絨紙來裹住。

廖魚年側耳瞥見門外鬼鬼祟祟的人影來回踱步,問:“門外何人?”

翟山坡脅肩谄笑着上前,作揖後朝廖魚年獻上一樽插着株新鮮梨枝的金銅盞子:“下官拜見春官大人,往日見大人桌前還放着枯枝不吉利,便折了枝新的來奉給大人,大人您仔細瞧,這花苞子是昨天夜裏新綻的呢!”

廖魚年不計前嫌,點着頭接過東西,尋來一個新話茬問道:“你那可有幹淨的絨布?”

翟山坡鞠着身子點頭,又瞧見桌子上那一對石榴鈴铛镯子兩眼放光,驚道:“這不是徐皇後的遺物嗎?”

廖魚年好奇問:“你怎麽知道?”

翟山坡答:“下官九年前初次入京科考,皇後娘娘秉承皇恩親自來貢院前頭的黃柳齋下發粥慰藉一些無親無靠的貧苦學士,只是徐皇後和宮娥同樣的打扮,唯一亮眼之處便是打粥時手腕上露出的那彎石榴鈴铛镯子,考生們也是揭了榜才知道那日臨街發粥的是皇後娘娘。自此,民間便流有一詞叫榴镯之德,專門贊譽品德高尚的姑娘,多是書生把故事留在宣紙上,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大都是些落榜人士随筆而為之,那些碎紙文章也只有貧苦小童樂意去買,故只在鄉間野社裏流傳甚廣。”

廖魚年“哦”了一聲,她也不怎麽研究這些器玩,才知這玉镯是徐皇後之物,鹹寧公主又是徐皇後的四閨女,這寶物再如何金貴也是一枚活生生的燙手山芋,霎時心繩繞成一團拆不開的繡線,輕手将镯子往抽屜裏一抛,不管不顧了。

窗後的薛藻寺目睹着一切,明明是兩個人一起逮的魚蝦,為什麽廖魚年得了四公主的賞,而自己卻得了罰?

難不成是廖魚年向四公主朱笑萼舉報她,然後自己得到了嘉獎?

可是,如此小人之舉,她的魚姐姐為什麽要這麽做?沒道理啊!難道是為了投靠四公主,以大義滅親來展示自己的赤子忠心嗎?

薛藻寺越想心下越發絞痛。

此時,漫陽端着飯盒從門外進來,剛巧撞見一身落魄的薛藻寺赤腳站在角落裏。

“薛姑娘?你怎麽……”

薛藻寺被漫陽領進了屋,她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魚姐姐,把遭遇和來由都告訴了廖魚年。

廖魚年聽完氣得臉色發紫,她握着拳道:“這個四公主欺人太甚,不就是撈她兩只螃蟹嗎!”

廖魚年把夫君李星瀛幫自己躲過一災的事情如實告訴了薛藻寺。

薛藻寺确定事實并不是她想的那樣後,哭着撲向廖魚年的懷抱,眼下只慶幸她的姐姐如此幸運地躲避一場災噩。

姐妹二人共遭患難時相互依偎,場面一度溫馨,可這也讓廖魚年十分的後怕。

如果不是李星瀛,自己也要去那蛇缸裏走一遭了。

漫陽為薛藻寺披上一件衣服,咬牙切齒道:“鹹寧公主嚣張跋扈,像個山匪惡霸似的,仗着中宮所出連娘娘們都不放在眼裏,恐怕多行不義必自斃!”

廖魚年:“沒事,小寺妹妹,姐姐給你報仇!”

廖魚年讓漫陽搬來一個藤椅,扶着薛藻寺坐在上面,又親手為她沏了一碗崔貴妃娘娘賞的茶。

安頓好薛藻寺後,廖魚年翻找出廖信厚出行雞鳴山觀星臺的筆錄,發現筆記中寫着西南方向有一星宿隐發紫光,右側環繞一棱形星宿怒射白光,月藏于雲後不出,狀如三角奇煞,乃兇象也,示意宮外東北方向的院落有邪災之兆。

離皇宮最近的東北方向只有鹹寧公主府,四公主朱笑萼又久積藥石纏綿病榻,更加預示不祥之兆。

這種情況也只屬于小兇,沒有大做文章的必要。

可誰讓這位鹹寧公主欺人太甚呢?

加上最近皇帝正準備東巡出征,這幾日正讓欽天監挑選吉利的日子,所以對運程的吉兇非常的看重。

皇帝差東廠太監來欽天監詢問天象一事,廖魚年如實說出,解決方案是:鹹寧公主八字日主屬辛金,體弱須得有土屬性的東西扶之,五行相生相克之法中,土能生金,山嶺屬土,去城郊野山上建一避暑小莊,再好生送公主前去游山玩水,修身養性。夏日火氣重,火專克金,故,等立秋節氣過後再将公主接回即可躲避災禍。

半月後。

“滾!本公主不喝。”

朱笑萼把宮娥端來的藥碗全部砸得稀碎,地板上的場面如遭夜猹啃食過的殘瓜剩棗散落四處。

此地正是野寺山,朝廷工部派人連夜往山腰上鑿了個亭臺,不及鹹寧公主府綠植地皮四分之一大小,如來佛的五指山似的,看着寬,住着窄。

一到晚上更加陰森不已,外有虎嘯猿啼,內有蜘蛛螞蟻,壁下剛塗的紅漆又悶又臭,太監們便在院裏紮了個竹臺,讓朱笑萼卧在上面乘涼。

朱笑萼奪過太監手裏的蒲扇重重敲打着枕頭,指着天星罵道:“本公主尚在病中,憑欽天監一句話便将人拖口帶戶的挪到這荒山野嶺來,您可真是我的好父皇,留在這讓蠅蟲将我生吞幹嚼了才好!”

被朱笑萼帶來的面首說:“欽天監說的話并非胡謅,站在山上看,南方那兩顆小星顯得更加妖異。”

朱笑萼咳嗽着,兩點蚌珠大的淚花綴在眼角:“這妖星與本公主有何幹系!”

劉面首躺在一棵崖邊的歪脖子樹上,枕着高枝吹簫,一曲《關雎》高起高落,惹得朱笑萼更加不快。

他是被朱笑萼強撸去的科考才子,朱笑萼為了一己私欲,讓皇上親手劃去了他的科考名額。

“本公主都難受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情吹你那破管弦,吹吹吹,真是氣死我了!”

此次上山只帶了兩個宮娥,兩個太監,兩個浣衣,兩個烹膳,一個面首。

沒有鎮撫司的監視也沒有鎮撫司的保護,劉面首從前礙着皇上的眼線,怕傳說出去怠慢了大明公主,如今到了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一畝三分田地,也懶得再裝腔作戲。

廖魚年晚膳也沒吃,此刻正趴在案上啃着糕點。

漫陽在窗臺邊練了幾記永春白鶴拳,回過頭神色凝重地盯着廖魚年道:“姑娘,今晚搬回府住吧,李大人要換班了。”

廖魚年被驚掉一嘴的桃酥皮,眼睛瞪得圓溜。

“李大人?你之前不是一直喊他臭臉鼈的嗎?”

漫陽愧疚地撓了撓頭,往日話痨且毒舌的他竟突然變得口吃起來。

“李大人……在府裏給我安排了管賬的活計,還承諾每月給我發十兩銀子……況且姑娘您懷有身孕,也該回府裏休養休養,這鶴窖偏房的床太硬實了,對腰不好……”

“懷你個頭!我是為了救你才故意編出那種說辭來哄騙李星瀛的。”

廖魚年斜眼地瞪着漫陽,氣不打一處來。

李星瀛此舉是為了讓漫陽每天少圍在廖魚年面前晃悠,可他竟然讓大字不識兩個的武蠻子去看賬本?

真是荒謬。

如果漫陽真的被李星瀛給拉攏走了,那自己的人身自由豈不是更加危險?

晚上回到府邸,廖魚年被人伺候着沐浴後早早躺進了被窩,和暖床丫鬟梅子雀相談甚歡,兩個小姑娘臉對着臉笑得嘎嘎樂。

“從前有一個驢精,拉着轎子去接新娘子,結果路上放了個大屁,就把轎夫的眼珠子給嘣瞎了一只,然後……”

“天吶,這是驢精還是屁精?”

廖魚年除了鬼故事,最喜歡聽的就是這種鄉井笑話,梅子雀講得天花亂墜,把廖魚年逗得鵝叫連連。

“吱呀——”

門開了,一個高瘦的身影立在門口。

“夫人,奴婢先走了。”

屋子裏霎時變得鴉雀無聲,梅子雀掀開被子,給廖魚年小聲道了別,非常自覺地避開李星瀛跑出了屋子。

廖魚年清咳一聲,爬起來吹滅了床頭的小燈籠,故意打了個漫長的呵欠。

沒想到李星瀛一句話都沒說,只呆坐在床前,不出意外地帶着滿身的酒氣。

廖魚年很嫌棄地用力嗅着空氣中彌漫着的氣味,又清了清嗓子。

“咳咳咳!”

李星瀛重新點起燈籠,嘆了口氣,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呦,這可憐見兒的。

廖魚年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偷偷觀察着李星瀛的背影,李星瀛轉過臉,伸手摸了摸廖魚年的頭。

“夫人。”

廖魚年應了聲:“嗯?”

李星瀛長舒一口氣,坦白道出心中郁結之事。

“夫人,我把給你帶的小貓崽子弄丢了。本來是想着,你之前沒養過孩子,所以打算先給你搞來一只小奶貓養着練練手,可剛剛吃完酒席坐轎子回家,我沒忍住,把它從竹筐裏抱出來了,它尿了我一身,然後撒腿就從馬車下面的通風洞裏跑出去了。”

“噗——”

廖魚年為了安慰李星瀛,也坦誠道:“沒事,夫君,其實我也沒懷上身孕……”

李星瀛:“???”

“你敢騙我?”

李星瀛腦子裏的小惡魔浮現。

它呲着牙說:“她今天敢騙你,明天就敢綠你!”

見李星瀛怒色逐漸爬上眉梢,廖魚年趕緊鑽回被窩。

李星瀛起身吹滅燭火,随後像捉拿賊人一樣隔着被子騎到廖魚年身上。

一時間,他剛剛的衰樣煙消雲散。

李星瀛一點一點把被子剝開,不等廖魚年掙紮便一手抓住了她的下巴,他眯着修長的青眸,打量着她臊紅的臉蛋。

“沒關系,總有一天會懷上的。”

接下來的春花夏日廖魚年都過得很安穩,白天欽天監裏朝九晚五,傍晚回到府裏就開始種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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