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委屈

委屈

回到辦公室內，握着手機的五指漸次收攏，月婳太過于沉默，以至于都沒聽見她人的呼喚，直到玉琴兩手撐在椅子後，大嗓門在耳旁響起時，她才回過神。

一臉迷茫的與玉琴四目相對。

“我說你老這是想什麽這麽入神，還不趕緊去換衣服，是準備今晚一個傳染兩，明天三個傳染一個辦公室嗎？”

玉琴将手中幹燥的衣服塞到月婳懷中，推着這個即将感冒的人往值班室去。

“好了小玉，我自己會走。”

情緒低落，但月婳還是強撐着，她笑着将覆在手腕內的手拉下。

在彼此指尖不經意相觸時，玉琴就下意識往回縮了下手指：“你趕緊去，你看你這手冰的，別明天真重感冒了，呸呸呸，我收回剛才的話。”

“也還好吧，你試試？”

月婳開了個簡單的小玩笑，兩手試探性的像玉琴的脖子伸過去。

“你是想冰死我嗎，月婳同志。”玉琴靈活躲過，給一記警告眼神：“我要是一點點鼻塞，我就跟主任請病假，我的班你得替我值了吧。”

“想得美。”

月婳硬擠出一個笑容。

她沒了心情去閑聊，簡單回句，就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值班室，上一秒還略微明媚的表情，随着轉身動作，瞬間黯淡下來。

一臉平靜，可思緒卻又波濤洶湧。

想給她發消息。

想問問她眉骨處的傷。

可青韻…這會應該還和她那些“朋友”在一起吧？今晚這麽大的雨，就非要哄着小姑娘，陪着她們出去開心嗎？

她們就這麽重要嗎…

為了休息室內的空氣不是一股冰冷的刺鼻消毒水味，窗戶總會習慣性留一個小縫隙，保持空氣對流，這股涼潤的風，也就順勢随着吹拂，狠狠吹進月婳的心底。

沒開燈。

她就靜靜地坐着。

臉被吹的麻木，心被吹的破碎。

最終，月婳解鎖手機，泛着淺淺濕潤的眸中隐約倒映出屏幕畫面，對話框中反複敲出的文字，最終還是被全部删除。

烏雲困住了月，悲傷如黑。

月婳順勢倒在床上閉眼放空，頭下枕着青韻送她的生日禮物，一個安眠枕，側躺，腦中似電影畫面，不斷回放這那一幕，她咬着自己的手，沒多久，眼角的淚便不自覺落了下來。

在乎的人總是先掉眼淚。

枕頭裏的中藥材。

已經數不清被浸濕多少次。

今天是五月的最後一天，許個願望吧，許她早日走出來，許她早日不再被這種拉扯的負面情緒反複折磨，許她…

許她不真誠，許她變的沒心沒肺些。

這次是在單位，并不是在她的卧室中，短暫釋壓後，月婳起身洗了把涼水臉，怕被玉琴和雅芝看出來，特意拿出眼藥水。

成年人的窘迫總是需要花心思隐藏。

她一邊滴眼藥水，一邊揉着眼睛走進辦公室，聲音也透着清淡的沙啞感：

“真被你這烏鴉嘴說中了，好像是有點不舒服。”

玉琴的目光從電腦上挪走，上前關心道：“你這不止感冒，沙眼還犯了，你快別用手揉了，都是細菌，看都紅成什麽樣子了。”

“對啊，月老師還是我來給你滴眼藥吧，我手是幹淨的。”

李雅芝邊塗手消，邊走向月婳。

大概是真的過于紅潤吧，不然一向內斂腼腆的雅芝也不會如此主動，月婳自知這是她掩飾的小把戲，沒拒絕，接受了對方的關心。

月婳微微一笑：“謝謝雅芝。”

沒多久，辦公室又靜的只有敲擊鍵盤的工作聲，間隔半小時，又一個會診電話，在玉琴的哭天喊地下，幾人又撐着傘匆匆忙忙的往過趕。

雖然累，但這樣也挺好的。

忙碌一晚通宵幹活，當下的糟糕情緒也沒空去細想，明早下夜回去悶頭睡一覺，起碼，換到了後面十幾個小時的短暫安寧。

醒來時還有霧氣。

出樓時霧氣已經散去。

和玉琴雅芝告別後，月婳坐在車裏發了會呆，沒什麽表情，整個人都是冷的，和以往一樣，去了那一家豆漿油條店，坐在與她氣質不符的店內，吃上一份亘古不變的早餐。

陰雨連綿已經結束，此時豔陽高照。

瞧，什麽都是會變的。

又有什麽能是一如既往的？

青韻說對了，起碼月婳現在已經開始有想法，覺得豆漿油條吃多了确實會膩會反胃，什麽時候能徹底放下…

這個，她暫時還不知道。

月婳的車駛進院內，本以為依昨晚那種情況，青韻是不會回家住的，但看到車庫裏的s7還在時，步伐不由加快了許多。

怕響動，小心翼翼開門。

一瞬間，獨屬于青韻身上才有的葡萄酒香味不但撲鼻而來，還蔓延在屋內各處，她真的回家了。

可開心的心情只持續幾秒。

她是一個人回來，還是帶着別人一起回來？

想到這，月婳立馬去看鞋櫃。

可剛觸到把手時，她又頓了頓，似乎是在平靜些不知該如何處理的情緒，半響，她秉着呼吸拉開，鞋櫃裏除了她的，還有一雙高跟鞋，是青韻的。

微顫抖的手，終是放松下來。

這個點青韻應該還沒睡醒，她昨晚飲了酒，眼睛也受了傷，應該吃一點補的，想到這，顧不上身體的疲憊，月婳再次出門。

要炖一個鴿子湯。

還要買一個煮火鍋的小鍋。

之前有一次也是陰雨天，兩人躺在床上閑聊，青韻忽地來一句：“這種天氣就适合兩個人在家吃火鍋，看電影。”

可惜當時沒有，平日青韻工作忙，來這邊的次數少，大多都是晚上一個電話，月婳就跑去青韻別的住處。

青韻有三套房子，這一套給月婳在住，而她忙時，則是離哪邊近就回哪邊，沒有特意因為月婳在，而回來。

——所以…

很多時候，月婳在吃上也是能将就就将就。

反正也是一個人，再加上醫院的事情也比較多，做飯這件事是既費事又費力，索性怎麽簡單就怎麽來，廚具這方面是少的可憐。

但她一直惦記着青韻那句話。

兩小時後，月婳拎着從超市采買回來的大包小包，再次小心翼翼打開門，但這次不同于第一次，此時餐桌旁，正對着她坐了一個纖細身影。

頭頂上方的燈垂直打下來。

就像一塊自然打光板般，青韻整個人白到發光，長發低挽，或許是因為有些冷，她的肩上披着棕色條紋小毯子。

青韻側身，輕聲問候：“回來了？”

“嗯。”

月婳看着女人被光襯着的側顏。

一時間看的有些失神。

她工作時沉穩又幹練，在外應酬時熱情又嬌媚，與別的小姑娘相處時，寵溺又溫柔。

可唯獨與她在一起時，有說不出的距離感，就連她臉上愉悅的柔和淺笑，都覺的帶有看不透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