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這是,”

身後,那個‘人’用極為緩慢且不自然的聲音開口說話,也是這時,花灼聞到了一股味道。

極為濃重的血腥味,又含帶着令人想吐的腥臭。

染滿鮮血,長滿長毛的胳膊過來,那‘人’長了一只很小的手,指着花灼擱在妝臺邊上的口脂。

“什麽啊,姐姐。”

花灼全身冷汗,根本不敢回頭看它。

第六感讓她覺得,只要看到它的臉,就會出現一些無法挽回的後果。

為什麽鬼能進屋子裏啊!許如意在原著裏根本沒有那麽廢啊!

幸好花灼,是越緊張,越能冷靜思考的那類人。

——身後的‘人’,可能很愛漂亮。

第一次見到的恐怕也是她,穿着的是一雙很小的紅色繡鞋,今夜過來,還穿了聽瀾的衣裳,聽瀾的父親是裁衣師父,給聽瀾做的衣裳都十分漂亮,此鬼恐怕是沒找到花灼的衣裳,便挑了聽瀾的衣裳穿,又問她這桌臺上的口脂,定是個......定是個愛漂亮的小朋友.....

對!把她當成!當成愛漂亮的!可愛的!小朋友!她!她可能!只是相貌!相貌和其他的小朋友不太一樣!不能!不能歧視她!沒錯!就要這樣想!

“是是是呀,”

花灼沒想到自己的聲音磕巴成這樣,兩個字磕巴了半天,她彎着自己的唇,不回頭,只低頭看着口脂罐子上雕刻的荷花紋樣,“這這個,很漂漂亮的,送給你呀。”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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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要流下來了。

花灼雙手抖得像被電擊了一樣,将口脂罐子拿起來給她。

“真的嗎?”

“真的嗎?”

“姐姐,真的可以,送給我嗎?”

身後的聲音,極為怪異,緩慢,又透着黏膩,根本不像小女孩,而像是沒有性別之分的,怪物。

“當當當然啦,”花灼眼睛睜得很大,拼盡全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見她沒有動作,指尖過去,碰上身後“人”的手。

一片冰涼,與梁善淵純粹的冰冷不同,透着陰森的滑膩,長毛之下的皮膚極為柔軟,好似一張松松的皮蓋到□□上,令人毛骨悚然。

完了。

眼淚,快掉下來了。

花灼将口脂罐子飛速放到她手心裏,“哎,哎呀,姐姐的眼睛,有有,有點不太舒服呢!可愛的小朋友,等等姐姐揉揉,揉揉眼睛哦!”

花灼飛速的用袖子将眼淚擦下去。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許久,她竟聽到梁善淵的聲音。

“七姨娘——”

這聲欲言又止,房門竟被一把推開,花灼不敢置信自己會劫後餘生,渾身冷汗淋漓回頭一望,身後空空如也,連帶着她那盒口脂也消失不見。

還沒來得及要她緩緩精神,便聞一道濃稠飯菜香繞過鼻尖,擡頭,竟是那瘋瘋癫癫的梁孟氏端了個大瓷碗過來她的面前,身後,趕到的梁善淵正阻攔她。

“七姨娘,我同你說過了,她不是梁海!”

聽瀾也哭哭啼啼進來了,忙護到花灼身邊。

花灼坐凳子上,不明所以,只見梁孟氏傻呵呵笑着對她端過猴腦,“乖兒,不怕,不怕,吃了,吃了你就聰明,聰明,比梁世奇,比梁善仁,不差!不差啊!”

她聲嘶力竭,花灼下意識垂眸一看,只見濃白香醇的粥湯裏,好幾顆扭曲猴腦被湯水澆灌,還冒着熱氣呢!

“啊!”

花灼幾乎是登時吓了一跳,聽瀾也才反應過來,忙抱住了花灼,大聲驅趕,“哪來的瘋婆娘!滾出去!還不快滾出去!滾!”

“乖兒!乖兒!娘沒有瘋!娘沒有瘋啊!吃了這個文曲星上身!聰明!乖兒!”

“七姨娘!”

梁善淵一張素來溫和沉靜的美面少見帶上幾分無奈,她攬住梁孟氏的胳膊,梁孟氏登時尖叫不已,梁善淵使了些力度,帶着尖叫連連的梁孟氏出去,“七姨娘,她真的不是梁海,梁海早在年前跳池塘去了,您不記得了嗎?”

房門一關,只能聽到外頭隐隐約約的談話聲。

花灼只覺今夜幾次三番受創,精神已到崩潰邊緣,全身都累,心像懸在麻繩上,她不敢坐在妝鏡前,在屋子裏走來走去,聽瀾害怕,又嘴碎,問題一個接着一個。

“小姐您是不知道,我走在路上莫名就眼前一黑,接着就像鬼打牆一樣走不出林子,回到懷光閣就看到您和其他人在屋中講話,吓死我了嗚嗚嗚!怎麽會這樣啊!”

花灼朝左轉了一圈。

“小姐,那惡鬼怎的還會裝成人樣,這也太吓人了。”

花灼朝右轉了一圈。

“小姐,怎麽辦啊,我帶着您去兩位禦鬼師之處,今夜咱們別在這房裏睡了!”

花灼又走了一圈。

“小姐唔——!”

聽瀾話音将止,是花灼兩手掐住了她的臉蛋,聽瀾“嗚嗚”不停,花灼松開手。

“回我哥哥那邊?我才與梁家人出了矛盾,我才不去呢!梁家人不比鬼還吓人?”

花灼比誰都煩,在屋子裏兜了幾個圈子,坐回到床榻裏,将聽瀾趕去另一間屋中睡覺。

見聽瀾害怕,花灼将身上許如意給她寫的符紙送她幾張,這符紙到必要時可殺惡鬼,卻并不能要惡鬼恐懼,只能殺不能避,使用起來頗要些本領與膽量。

可說實話,花灼見了許如意這三腳貓功夫,對他畫的符都不是很信任了。

明明原著裏許如意十分強的啊!

怎麽這麽弱!

難道原著其實真的有問題?和現實有出入?

花灼會這樣懷疑,其實多半原因,還是因為梁善淵。

她是真的覺得梁善淵性情好像還不錯......

對方是鬼,此設定不會有假,原著中梁善淵不需睡眠亦不需用飯,恐怕今夜也是在路上見到了梁孟氏給她端猴腦,擔心才跟過來的。

而方才在她房中的那只‘鬼’,大抵也是因聽到梁善淵的聲音,才登時消失了蹤跡。

好人啊!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像原著中對許如意吹噓的天縱奇才一般虛假,梁善淵并非良善之輩,而是殺人惡鬼這一信息其實也有作假成分?

花灼陷入懷疑,卻也沒有肯定。

不管梁善淵真正性情如何,花灼都不會與其成為朋友,而且之前系統也确實檢測出梁善淵對她的殺意,最重要的,梁善淵是原身的仇人!每天罵梁善淵是花灼一定要做的事情!落下一天可是要扣陰德的!

她等的都有些泛困,才見只有樹影搖曳的門外,落出道纖瘦身影逐漸走近。

“叩叩”輕輕的兩道敲門聲,回蕩在夜色之中。

“花灼姑娘,沒事了,今夜真是對不住,我家中人給你添麻煩了。”

門外傳來的溫緩嗓音,帶着男女莫辨的玉質,極為好聽。

花灼抱緊自己懷裏錦被,聲音些微幹澀,“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諒你們了。”

屋門外,女聲一靜,片刻略微含笑,溫柔若春風,“多謝花灼姑娘體貼。”

“你進來說話。”

花灼将臉埋進錦被。

漫漫長夜,她疲累一日,還想睡個好覺,可偏偏,吓得不敢睡了。

要聽瀾守着她也怕,許如意的符她也不信任,孟秋辭與許如意一同在主堂那邊,她也不想過去。

兜兜轉轉,今夜能依靠的居然只有一只鬼!

花灼簡直欲哭無淚。

雕花木門被從外推開,洩露滿地月光,映遠處,柳樹樹影搖搖晃晃,身穿白衣,個子高且瘦的女子踏過門檻,裙擺逶迤,她墨發未束,垂落滿身,面孔清豔又顯柔和,站到門口,微彎眼望花灼。

“花灼姑娘睡不着嗎?”

花灼一噎,沒吭聲。

“害怕?”

她又問。

“我才不怕呢!”

笑話,怎麽能在鬼的面前露怯!恐怖片裏非常不怕鬼的跟非常怕鬼的都第一個死好不好!

梁善淵輕笑,轉身離去,花灼一怔,松開了懷中錦被,鞋子都急忙穿上一只,“你做什麽去?”

“去拿被褥,我打地鋪,今夜陪着花灼姑娘一起睡,”梁善淵蒼白纖細的手攬着門把,溫聲道,“我住處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回來。”

雕花門一關。

花灼腳尖踏回床榻裏,頗有幾分被看清心思的羞恥。

怪不得原著中說梁善淵為食心惡鬼,此鬼如此狡詐,竟能将她的心看的如明鏡一般。

“不過......也不一定......”

花灼雙手一點點抱住錦被,臉壓在錦被上,忍不住喃喃自語,“萬一她其實沒那麽壞呢......?”

*

夜深寒涼。

除主堂外,梁府空蕩蕩,只餘廊檐下白燈籠被陰風吹得搖搖晃晃,身穿一身素衣的女子抱着墨藍色被褥走在廊道內,步子好似用尺量過一般規整,宛若夜色中漂浮的一抹幽魂。

她一路走到懷光閣,卻并未先進去,而是抱着被褥,繞去懷光閣側門。

草叢間低頭細看,圍繞着懷光閣,用小木頭為柱子,綁了一圈的紅繩,每根小木頭上頭都貼着一張符咒。

而梁善淵站着的地方,最關鍵的陣眼符咒被一塊生肉砸進泥土之中,生肉吸引,已經爬滿了螞蟻,符紙被葷腥髒污之物所壓,導致毀了整張陣法。

女子面無表情,好似紙紮人一般,面白眼黑唇紅,她垂眸,将方才送梁孟氏離開時,從其頭上取下的幾根頭發扔在地上。

一張古井無波的面孔這才蕩出些許淺顯笑意。

這禦鬼師過來的門派恐怕是佛道兩門同修,那男子所設下陣法雖極為強效能抵禦外來鬼魂,卻懼葷腥,破界極易。

畢竟鬼魂也厭葷腥,此陣法只為擋鬼,恐怕根本沒想過,梁府內會有‘人’破陣。

如此珍之重之待那驕縱貴小姐,倒也更方便了她行事。

只是那床榻上挂着的木牌,實在煩厭……

梁善淵輕輕皺眉。

*

花灼坐在床榻裏等,好幾次困得剛要閉上眼皮,又莫名心起涼意,忙睜開眼。

幾次來回,已是身心俱疲,待見那道白衣身影進屋來,花灼耷拉着一雙困眼,還有些沒回過神。

“梁善淵?你回來了啊,我等你好久啊。”

少女困倦,聲音細弱,枕着懷中錦被,墨發流水似的渡滿月輝,如嬌柔貓兒。

梁善淵望她模樣,微頓,片晌關好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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