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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此女現下大抵困倦之間,恍似未伸出尖爪的貓兒,梁善淵抱着錦被到她床前,“花灼姑娘,很害怕嗎?”
花灼困得厲害,連罵她的力氣都沒了,她坐在床榻裏,抱着錦被,鼻腔裏泛出聲“嗯”,又道,“只是有一點而已。”
“花灼姑娘,我今夜會留下來打地鋪睡,”
繼而,她輕唔一聲。
“我看這床榻上挂着的木牌感覺搖搖欲墜,花灼姑娘,我去吹燭火,你将這木牌摘下來吧,不要入睡時掉下來,砸到你便不好了。”
此女說到底,也不過是位今年尚不足十六,依賴兄長,嬌縱任性的姑娘。
梁善淵見多了他人對自己的好感,亦見多了他人對自己的厭惡,無非是嫉妒心起,亦或者認為她并非是表面所展現的良善之輩,但不足兩三日,皆會對她改觀,變得與那些對她抱有愛慕,羨慕,喜愛之人一樣。
活着的人,在她眼中全都一樣。
此女的心中戒備,于梁善淵而言,突破也簡單非常。
花灼懶散的掀了下眼皮。
燭火明晃晃,眼前身穿素衣的梁善淵笑得溫和,面若玉觀音,恐怕修羅都無法拒絕她的半句提議。
書中,梁善淵也時常如此。
她用溫和表面要許如意抛下一切,蠱惑許如意将曾經淋一下雨都舍不得的本命銅錢劍埋在泥土中,扔掉身上所有的符紙,與孟秋辭決裂,最後那日,笑着指了指前方幽林。
“許公子,我實在走累了,你我去裏面休息休息吧?”
身無一物的許如意被梁善淵帶入幽林,挖出心髒,而那片幽林之中,遍地是被梁善淵騙進來的人類,食心惡鬼勾引人心後,再将其心挖出吞吃,後将胸膛空空一片的屍身随手扔進無人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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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灼一直很好奇,梁善淵是怎麽騙人的。
恐怕就是像現在這樣騙吧?
此木牌為驅鬼木牌,能抵禦鬼魂不進床幔,花灼已經靠此木牌抵禦過一次鬼魂,梁善淵摘她木牌,想要做什麽?
花灼輕輕的眨了一下眼,“少管我的閑事,以為你自己是誰?這木牌可是我哥哥給我系上的,要解也需得是我哥哥給我解下來。”
少女聲嬌蠻,說完,拉上床幔便躺回床榻裏。
側臉剛沾上軟枕,便聽腦內一陣刺耳警報,花灼頓時心驚肉跳,困意消退,雙眼瞪大盯着外頭,卻見隔着床幔的那道模糊身影,正動作溫和的在地上鋪床。
嗯??
這警報聲一直到梁善淵躺下都未消散。
殺人鬼這是想做什麽?
就這麽想鑽進她床榻裏殺了她?
花灼簡直摸不着頭腦,閉眼入睡,召喚系統,那令她頭疼的警報聲才停下來。
“系統,你好,可以檢測一下目前梁善淵對我的殺意嗎?”
“可以的灼灼,一次十分陰德哦。”
“好的。”
硬幣投入罐子一樣的聲音傳來,系統用它一貫平到毫無起伏的聲音道,“灼灼,檢測到目前梁善淵對你的殺意為百分之九十哦。”
花灼:?
花灼忍不住睜開眼,撩開一點床幔,梁善淵正躺在她床榻下,月光映過樹影的斑駁映上她一張如玉美面,人家閉着眼,顯得十分平和,溫柔,若不是看過原著,花灼知道梁善淵不需睡眠,也不需用飯,都會以為她已經睡着了。
“花灼姑娘,你睡不着嗎?”
梁善淵閉着眼,溫和道,“需要與我說說話嗎?”
幹!
一向好脾氣的花灼都忍不住在心底罵髒話。
“我才不需要呢!我睡得着!你少說話吵我!”
花灼猛地将床幔放下,将自己纏進被褥裏縮到角落,胳膊都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繼續與系統對話,“系統,你好,請問梁善淵是真的,真的對我殺意有百分之九十嗎?”
“不是哦,灼灼,”
花灼微愣,松下一口氣,對,對,系統果然也有出錯的時候嘛!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會有人這麽可怕!鬼生前也是人!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會有人能僞裝到這種地步嘛!
“檢測到目前梁善淵對灼灼你的殺意高達百分之九十五哦,長了五格呢,灼灼真厲害,但是灼灼在完成任務的期間也要小心自身安全哦!”
花灼:......
“系統,你好,請問我目前有多少陰德?”
“共兩百三十分哦!灼灼!友情提醒,與原身心悅的許如意更加親密,或是給原身的父親母親寄信寄禮物也能賺取陰德哦!不只有辱罵梁善淵一種方式哦!”
花灼抿了下唇,“好的,謝謝告知,請幫我解鎖原身死亡劇情。”
*
白日裏會感受到陽光落上皮肉,體內業火炙烤的痛苦。
黑夜裏,體內業火亦不會止歇,只是不再若白日一般,皮肉也會覺得痛苦,能有片刻喘息。
但依舊難熬。
難熬到,真想将這世間活着的人與物,全都殺掉。
梁善淵側躺在床榻裏,月色薄藍間,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的凝視着床幔中的身影。
那貴小姐的脖頸,恐怕如她手腕一般溫暖柔軟,掐她定如掐面劑一般,不必太用力,便能要她人頭落地。
大抵是察覺殺意,體內業火扶搖而上,梁善淵閉了閉眼,一點點支起身子,從床榻裏坐了起來。
墨發若流水傾瀉。
卻在搖搖晃晃,即将走到少女床幔之前,停下腳步,露出些微複雜神色。
他不想再‘後悔’了。
恍惚間,陷入沉思,他總想起,上天曾‘回報’過他的那一次經歷。
他無名無姓,忘卻前塵,恐怕是喝過孟婆湯,卻誤打誤撞跑回世間,沒有過來抓他回去的黑無常,他成了一只前事不知,游蕩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那時,只有受陽光炙烤後的皮肉之痛,他亦無法忍耐,只有殺戮會要他得到些許痛快。
他不知道自己怎會對活着的一切抱有如此殺意與敵意,一開始,他是殘殺一些牲畜,再後來,他游走于人潮湧動之間,逐漸發現了怪異。
他無論走到哪裏,遇到的人們,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對他另眼相待。
他們與她們,給他搭建屋子,送他衣服,将每日的飯食送給他,可他無法吃活着的人類吃的食物,每日都會将那些食物扔掉。
他不理解活着的人類為什麽會那樣對他,直到一夜,有個男人又給他送飯時,觸摸了他的手。
那種觸摸的方式,真奇怪,他不大喜歡。
所以,他笑着喊男人進屋來,往常都是這樣,只要他笑一笑,那麽所有人類就都會莫名其妙聽他的話,他雖然不大理解,但他知道,只要笑了,人類就會聽話。
那男人也如每個人類一樣,進到屋中。
而後,他像對待那些牲畜一樣,将那個男人的全身都細細的剝開。
他很好奇,人類的體內與牲畜的體內有什麽不同。
結論,是人類的心髒,真的很好吃。
很好吃。
很好吃。
所以,他那一夜笑着敲遍了村子裏,所有人的房門,将能抓到的人,全都抓住,剝開他們的胸膛,取出他們的心髒。
很好吃。
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聽到人類的哀嚎,他覺得很痛快,他一直很不理解,為何這些人類如此愚蠢,卻依舊是活着的。
活着。
這些人類如此愚蠢,依舊沒有被老天爺抛棄,人類行走于六道輪回,可他卻被抛棄了,他要盡量的躲避陽光生活,無法體會人類食用的,飯菜的香味,他們說飯菜很香,他聞起來只覺得想吐,他們說飯菜很好吃,他吃起來總覺得像是再食用地上污臭的泥土。
老天爺如此對待他,抛棄他,卻如此厚待這些人類。
他将村子裏,人類的屍體費力的,一具又一具拖進荒林,這些人類,都幫助過他,給他縫過衣服,做過飯菜,怕他冷,給他暖爐,人類用癡迷喜愛的目光望着他,而如今,這些人類的胸口破了個大洞,心髒落入他的肚中。
“你們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麽不吃東西嗎?”
天色破曉時,他點了一把火。
笑着看堆成小山的屍體。
如果這些屍體活起來,看到他會恨他嗎?恐怕不會,活着的人們永遠會原諒他,如果不原諒,他笑一笑,也就全都原諒了。
“謝謝你們,我終于知道,什麽叫做‘吃飽’了。”
他将手中燃起火焰的木棍扔進屍山之上,很快,起了一片烈火熊熊,天快亮了,他躲起來,繼續去下一個村莊,下一座城池。
他殺了不知道多少人。
吃了不知道有多少顆心髒。
過了,不知道有多少年。
可能有好久,好久,因為城中逐漸發生戰亂,王朝更疊,江山易主,周而複始,只有他還活着,這期間,有很多人類在打探他的行蹤,給他取了很多的稱呼,例如,食心惡鬼,心妖,殺人鬼,坊間,還出現了許許多多以他的事跡為歌詞的童謠,但就算是他從這些人的眼前經過,這些人不僅認不出他,還會忍不住癡迷的望着他。
真古怪。
真可笑。
他肆無忌憚,殺人如麻,在一夜中秋佳節,跳進一座偏僻的山中寺廟。
他殺光了寺中的和尚,這些和尚可算不會用癡迷的目光望着他了,反倒都在攔着他,拼命掙紮,想阻攔住他走向裏間的腳步。
他只是面帶淺笑,掏空了一顆又一顆心髒,他已經懶得吃了,将心髒揪出來扔到地上,踩着滿地屍身血海往前走。
金身佛像之下,坐着一位入定老僧。
他以為這老僧會求饒。
但老僧只是擡起哪怕蒼老,也依舊明亮的眼睛,憐憫的望着他。
“看什麽?”
他不知緣由的厭惡那目光,用刀子将老僧的眼睛劃爛。
他不想直接将其掏心而死。
他想将其折磨至死。
“惡鬼,留下來吧,”
老僧卻只是,用顫抖,且氣若游絲的聲音,如此道。
“留下來吧,你心中怨恨蒼天,本若明鏡之心被仇恨侵蝕,生前定是遭受了無邊冤苦,口不能言,如今心中含恨,卻身背太多業債,不還,不行啊,你看不到,但你身上浸滿亡靈鮮血,一條路走到黑,早晚有一日,你會痛苦至極,悔不當初啊,冤孽,冤孽啊......”
“你覺得我可憐?”
他笑得荒誕,一根一根将這老僧的指甲拔掉。
“我可憐嗎?不如多可憐可憐自己吧?和尚。”
那老僧疼到渾身痙攣。
卻在瀕死之前,與他說出那句令他畢生難忘之言。
——不還,不行啊。
他只覺可笑,殺掉了和尚,自那之後,他體內便燃起了業火。
若他心中有惡,有殺意,業火便會自體內反噬,炙烤他靈魄,若他向善,救人,業火便會不再浮動。
如一道禁锢。
這是那老和尚給他的禁锢。
他後悔,若當初沒殺進那寺院,而是換了個地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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