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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又疼了?”舒越取了號,坐在陳初遙的身邊。

陳初遙恹恹地點頭:“嗯。”

“再靠着我休息一下吧。”舒越對陳初遙:“排到了我會叫你的。”

“好。”

等她閉上眼睛,舒越擡起頭,視線在四處逡巡。

周圍來往的人很多,個個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舒越沒有看見可疑的對象。

是自己多疑了?

并沒有。

一個小時過後,從醫院出來的兩人進了一家粥店,粥與小菜上齊,舒越抿了一口,手機鈴聲響起,是他某個永遠沖在吃瓜第一線的舍友。

那人不說廢話,上來就給舒越甩了一條論壇鏈接。

“【爆料】揭露A大清純校花C某單身謊言,據可靠情報,C某今日與神秘男友于XX醫院共挂産科,那人竟是……”

“咔噠。”

舒越徒手捏廢了一個瓷勺。

陳初遙被濺過來的碎瓷片吓得一激靈,一句“哥你幹嘛呀”剛要出口,察覺到舒越此刻情緒上的不對勁,她讷讷收了聲。

他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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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他自己生氣。

“哥。”陳初遙捧着碗,蹭到了對面舒越的身邊。

她顯得不安,嘴唇幹燥起皮,眼皮的紅腫消下去了,眼底的青黑依舊明顯。

瞧着就是個小可憐樣子。

這些粥肯定是不能喝了,若是一個不小心,吃到點碎瓷片下去,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向聞訊趕來的店老板道歉,表明自己沒有鬧事的意思,損壞的東西也會照價賠償。他一派斯文,臉上又帶着笑,雖說這笑瞧着總讓人覺得別扭,總體而言,很符合一個鄰家少年郎的形象。

“我家的勺子質量這麽不過關的嗎?”

店老板勉強接受了舒越‘一個不小心就捏碎了’的解釋,懷着以上疑惑,滿臉淩亂地走向了後廚。

他未必真的相信了舒越的鬼話,陳初遙一定沒信。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店裏桌椅之間的高度差蠻大,陳初遙兩手扒着桌沿。如同從紙箱裏怯怯探出頭,等待着好心人進行停留的小動物。

她輕聲:“能和我說說嗎?”

舒越放在腿上的右手有一瞬間的收攏。

也許真的有女生的第六感這種東西存在也不一定,冥冥之中有個女聲出現在陳初遙耳邊,一遍一遍催促着陳初遙,讓她問出:“是和我有關嗎?”

“沒事少胡思亂想。”舒越應得很快,幾乎是陳初遙的話音才落,他立即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過分的否定往往意味着另類的肯定,心緒不寧下人總會在不經意間暴露許多。

恰巧陳初遙對舒越又極度熟悉,暴露的這些足夠陳初遙做出百八十種猜想了。

“……”舒越曲指捏了捏眉心。

還是太年輕,修煉不到家。

“沒事少胡思亂想。”同一句話,背後針對的內容天翻地覆。他繼續:“沒事,我能解決。”

“喔。”陳初遙幹巴巴地應聲。

這家店的粥是煨在鍋裏的,顧客點單後,根據需求做一定的二次加工就成,故而效率很快。

兩人說話的功夫,店老板遠遠端着他們的食物過來,沒看錯的話,托盤上還放了一個厚厚的鐵勺。

如果是平時,陳初遙一定會毫不客氣地對舒越進行嘲笑。

這會兒卻像沒發現似的,小口小口将粥送進嘴裏。

舒越嘆了口氣。

陳初遙眨眨眼,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手掌。

視野受阻,不影響聲音的傳播。男生音色透着并不明顯的啞,還是很好聽,低低的,嘆息着敘述一般,帶着無奈與妥協,以及微弱的祈求:“我能解決的,相信我好嗎?”

陳初遙喝了一口粥:“好呀。”

如果這樣能讓哥莫名其妙出現的愧疚感消失的話,她可以安分地裝幾天聾和啞。

事實證明,他說到做到。

後續了解了全程的陳初遙,并不覺得舒越有錯——他錯在哪裏?錯在沒有避嫌?

且不說有何嫌可避,大清早亡了,不讓裹腳,不影響一些人閑着沒事裹腦。

大腦裹久了畸形萎縮,那群人一事無成,卻又見不得別人好,每天只知道躲在角落裏,用人類的生物學身份,刻苦鑽研如何當一只臭蟲。

散發謠言的不是醫院的那兩人,他倆作為源頭,只在某個群裏提了一嘴,後續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搞事的家夥與陳初遙無冤無仇,哪怕陳初遙真的頂着單身的名號,在外頭招搖撞騙,他也撈不到一個苦主的身份。

他連A大的學生都不是,偷摸混進了他們的學校論壇,将聽到的八卦誇張處理,随手就發在了網上。

帖子的最後,面對其餘人的質疑,那人猖狂至極:“匿名論壇嘛,反正也沒人找得到我。

何況我又做了什麽呢?一沒指名道姓,二非空穴來風,蒼蠅還不盯無縫的蛋呢,你要是跳腳,那就是你急了你急了。言論自由,我話放這了,誰要是删帖,誰就是捂嘴!”

這番偷換概念的話,屬實是給陳初遙看笑了。

究竟是什麽神奇的物種,才能天真到覺得自己可以把全體A大學生當傻子耍?

校園的匿名論壇就像是隔壁假酒一堆的黑衣組織,表面鐵桶一個,內裏早成了篩子。舒越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人,論玩文字游戲與拱火,那人還差舒越一點火候。

陳初遙像是一只瓜地裏上蹿下跳的猹,被帖子裏一變再變的畫風逗得不行,吃瓜吃得歡快,險些忘了自己才是那個當事人。

沙雕網友就是陳初遙今日的快樂源泉,他們角度清奇、金句頻出,每一樓都值得單獨拎出來笑五分鐘。

這件事在陳初遙看來小得可以,風波甚至來不及波及到她,先一步被舒越扼死在了搖籃。

至于舒越顧忌不到的角落,不是沒有下頭男在她面前跳過。

那人與樓主一丘之貉,用同一個調調說話:“你們看那個帖子了吧?要我說啊,一個巴掌拍不響,肯定不會是發帖人一個人的錯。我挺喜歡張無忌他媽媽的,至少人家清醒啊,‘越是漂亮女人說的話,越是不能相信’,聽聽,聽聽,這才是真正的不虛僞。”

“聽你這話,你對女生有意見?”

“哪敢啊。”那人嬉皮笑臉:“你那麽激動?你就是他說的C?”

幾人吵了幾句,說話的女生完全說不過這個沒臉沒皮的。

那人不知怎麽的,就扯到了陳初遙,他前腳将女性好生貶低了一通,後腳沒事人一樣,笑嘻嘻地讓女生引薦引薦。

“美女,不做個自我介紹?”那人問說。

陳初遙從善如流:“各位好,我的名字叫陳初遙,名字來源于李白的詩句:初謂鵲山近,寧知湖水遙,意思是你看仙女離你很近,實際上遠着呢。”

“呦呵,這個解釋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那人笑問:“美女什麽意思?”

陳初遙微微一笑,聲音冷了下來:“意思是仙女的事你少管。”

這事就發生在考試周,距離如今不過十天。

陳初遙嘴上說着送舒越出門,兩條腿不聽使喚,跟着他一齊出了玄關。

才出玄關,傍晚的冷空氣‘啪’得一下,糊了兩人滿身滿臉。

陳初遙畏寒,兩只手掌牢牢揣進兜裏,不住地用下巴去拱圍着的圍巾。拱出一個合适的空隙之後,她脖子一縮,将自己的下半張臉藏了進去。

“好暖和啊。”

她半是陶醉地用小臉去蹭紅色的圍巾,抽出手,将圍巾的尾端纏繞在自己的手上。

攏共也就一米八的圍巾,同時圍了那麽多的地方,利用率高了,空閑位置自然少。陳初遙的手圍好後,距離脖子很近,她思考一秒,索性雙手交疊,将其一同覆蓋在自己的下半張臉上。

圍巾被帶動着往裏壓,陳初遙在舒越爺爺家撸過貓,此刻她腦子一抽,腦內回憶起之前吸貓的安逸,她的鼻翼翕動,猛地吸了一口。

香香的。

那是并不濃厚的、屬于圍巾主人的、舒越身上的味道。

陳初遙默默将手放了下來,站姿規矩得不得了。

“哥。”

“嗯?”

“你之前說的有事,要提前回來……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吧?”

舒越被她問住了。

說是吧,小青梅一回來,八卦就被捅到了她的面前。

說不是吧,得知附近莫名興起的流言後,他确實插了一手。

舒越斟酌再三:“我很快解決。”

“解決啥啊。”陳初遙擺手。

也許是因為這事她鮮少參與,反倒是跳出了當局者迷的怪圈,她很清醒:“都說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也不知道這附近是哪個人開始瞎咧咧的,這人真的好閑。”

“不都說人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嗎?”陳初遙笑說:“周圍人不比學校裏的,他們與我倆的共同交際多得多。這事我倆少下場,大大方方,用态度回答,遠要比用言語可信。”

胎懷了可以堕,戀愛談了可以不承認。

——那些明着就要睜眼瞎的,你怎麽和他說?

“本來聊的人就不多,時間長了,相信我們的人,肯定要比相信八卦的人要來得多的多的啦。”

“初遙就這麽肯定?”

“我就這麽肯定。”

陳初遙将腦袋撇去了一邊,昏黃的燈光也藏不住她耳尖的紅,這句話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難說出口:“因為熟悉點的都知道,哥你舍不得。”

舒越一愣。

他壓抑着眼底的笑意,告誡自己不要抱有奇怪的期待。

自家小青梅是個什麽性子你還不知道嗎?

急不來的、急不來的。

“要是他們不這麽想呢?”舒越問說。

“那就是他們對哥還不夠了解。”陳初遙理所應當:“但凡他們對哥有一丁點兒的了解,他們就會知道哥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人,你一定會對未來的另一半很好很好,一定舍不得讓自己的心上人受一丁點兒的委屈。”

她最後的一句話被壓低,內裏的不好意思,是因為牽扯到了與他戀愛的話題:“……哪怕他們猜測的那個人是我,那也一樣。”

陳初遙,海城一種着名的木頭。

“我謝謝你。”舒越說道。

陳初遙秒回:“不客氣。”

舒越深吸一口氣,人生的大起大落不外于此。

一股無名的郁氣哽在他的胸口,他眼角抽了抽,沒忍住,笑容可掬:“我真的很謝謝你。”

陳初遙試探着:“我、我……我真的很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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