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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嗝。”

陳初遙瞪大眼睛，盯着陳媽，不可置信。

陳媽說完就後悔了。

道歉不符合她的處事美學。

她後悔歸她後悔，人骨子裏大多帶着輕易不示人的賤。

你求知若渴時，我端着架子不肯軟化态度。對方心死放棄，又會試圖從她眼裏找到之前預期的正面反應。

沒有。

陳初遙的眼裏沒有高興，只有驚恐。

陳媽收回自己暗暗打量的目光，沒有為自己之前說的話做出什麽解釋。

同樣的一句話，她也不可能再說第二次。

“不要哭了。”陳媽的語氣淡淡。

她再給陳初遙遞紙，陳初遙從她手裏接過了，“謝、謝謝。”

“嗯。”

陳媽轉身，她的聲音順暢地傳進陳初遙的耳朵裏：“睡前去洗把臉，那麽大人了還哭鼻子，丢……”

最後一個字說了一半，突然消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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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陳媽人已經到了陳初遙卧室的門口，她手裏攥着門把手，向下一壓，将門打開。

外頭的燈光比卧室內的僅僅開着的睡眠燈亮得多，一縷白光打在了陳媽的側臉上，陳媽将要說的後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裏。

“不早了，早點睡覺。”這句話，陳媽用着慣常的命令語氣。

這才是陳初遙熟悉的她，陳初遙睫毛撲扇幾下，應答：“好。”

【哄一哄吧。】

真哄不來人。

陳媽在心底雲回複舒越的消息。

她站在原地沒動，背後的視線有若實質，像是在替視線的主人詢問：你怎麽還沒有走。

陳媽抿抿唇，擡起了一條腿。

“晚安。”是陳初遙的聲音，出現在她徹底出門以前。

還帶着哽咽，小小的，軟軟的。

她的音色甜極了，在靜谧的卧室裏，如同一聲驚雷，響在了陳媽的心裏。

【她很喜歡您。】

“……晚安。”

陳媽深吸一口氣，繼續：“這是最後一次。”

“什麽？”

“你不喜歡。”陳媽的聲音平靜且輕：“那下次進門前，我會按照你說的做。”

陳初遙愣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陳媽說的應該是敲門。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口哪裏還有陳媽的身影。

今晚第二次，本該睡覺的時候，陳初遙沒有睡意。

她睡不着，去浴室裏洗了把臉，回到床上攤着刷手機。

視頻軟件中，關注列表裏的鴿子精們一個也沒有更新，聊天軟件內空空蕩蕩，再點開閱讀軟件，逛了一圈，沒看見合眼緣的書本。

兜兜轉轉，陳初遙進入了論壇裏。

論壇首頁飄着的帖子很多，陳初遙一眼相中了其中一個。無他，實在是作為熱帖，這個帖子的主題過于正常了。

“【求助】家裏的牙膏快用完了，求一款性價比不錯的牙膏推薦，避雷也行，跪求實話。”

陳初遙好奇心冒頭，她點了進去。

首先是主樓，樓主的語氣很禮貌，一次性說清楚了自己的喜好及心理價位，對後面進樓的帖友表達了感謝，瞧着不像是在釣魚。

前面幾樓也很正常。

直到陳初遙看到了第六樓。

6l：【沒有推薦，不過既然樓主也說了避雷也行，那我避雷XX牙膏。這破牙膏只有果味，一股子乳臭未幹的味道，成年人就不該用這種牙膏。】

7l：【沒有避雷，推薦xx家的牙膏，是果味的，很清新很好聞。沒有別的意思，成年人有自己做選擇的權利。】

6l的用戶大抵是在等樓主的認同感，也可能是單純無聊了在窺屏，總之沒立馬走。

7l的用戶剛回複，便被這人刷到了。這人自覺有被冒犯到，揪着7l的大兄弟就是一頓輸出。

【樓上那個，你要是硬杠，那就沒意思了。你用過這個牌子的牙膏沒有？你就隔這叭叭叭。笑死，你怕不是恰了爛錢吧，一股子劣質香精味，你是怎麽說出來很清新很好聞這種話的？臉皮厚就是好哦。】

巧了，7l的那位也在：【別吠，吠就是反串黑自吵。說實話，我确實沒用過，就是看不慣有人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給別人亂貼标簽。你說的劣質香精味存不存在我也不知道，舊社會的腐朽氣息，倒是隔着你的文字都撲面而來。】

當今社會，人們果真是逮着什麽都能吵得起來。

他倆在人家求牙膏推薦的樓裏吵得歡快，帖子被最新回複一次又一次地頂到最前頁，吸引來了一波又一波如同陳初遙這樣的吃瓜群衆。

他們吃瓜歸吃瓜，還是有不少人，吃完瓜之後，順手留下自己的心頭好推薦的。

樓主被這群人鬧得沒脾氣，挑了幾款出現頻率最高的，通通買了回來。

他将買回來的牙膏整齊碼好，拍了一張圖片，上傳到這個帖子之中，引發本次腥風血雨的XX牌牙膏赫然在內。

下一樓便是他關于這款牙膏的使用感受，陳初遙計劃看完他的評測，就退出這個帖子。

樓主：【求求了，兩位兄弟就此打住吧。牙膏我用過了，怎麽說呢，畢竟是工業制品，香精味肯定是有的。我買的是橙子味，聞起來真的有一股子一聞就知道這橙子肯定會很甜的香氣，可惜真的入口，就會發現什麽叫感覺會很甜？假的！都是假的！牙膏只有一點點的甜味。至于樓裏說的買給家裏的小朋友用，我個人不是很推薦，雖然吃起來沒什麽味道，光聞着，誤食的可能性很大。】

還是樓主：【如果這款不是牙膏，而是香水，光氣味這一項，我會打八到九分。建議你們都去買，買了之後三更半夜地怼到鼻子前用力嗅，肚子不叫算我的。那味道，會讓我聯想到童年時夏夜裏，自己吭哧吭哧搬着搖椅，随着村裏的長輩到樹下納涼，伴随着長輩徐徐的講故事聲，慢慢地剝橙子吃的記憶。你們都想想，在夜風裏，用力咬下一塊橙肉，大口咀嚼，香濃的果汁在嘴裏崩開的那滋味。】

陳初遙試了試，腦子霎時被兩個字占領：饞了。

她本身便是橙子這項水果的忠實擁護者，時下是将近十一點半，誰能料想到只是逛個論壇，還會被食物誘惑一臉。

陳初遙起身下樓，趿着拖鞋，往一樓走。

獨饞饞不如衆饞饞，記着今天晚上的仇，陳初遙反手便将帖子甩給舒越。

舒越的回複來得很快，只有一個問號，應該是才看了個标題，還沒點進去看。

陳初遙給了他一分鐘去親自弄清楚前因後果的時間，她在心裏讀秒，60秒一到，她立馬給舒越發消息：【我好想吃橙子。】

這一次，舒越不給她發問號了：【有多想？】

【若是樓主買的那管牙膏在我面前，我高低炫半管進去。】

【……你就是樓主口中的小孩子嗎？】

舒越又發：【饞得你。餓了？】

【也沒有很餓。】陳初遙坦白：【饞了。】

【橙子家裏還有存貨嗎？】

【流淚貓貓頭。jpg】陳初遙一張表情包甩完，認為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情，又發了一張同款的出去。

兩張表情包發完，陳初遙回複：【沒有了QAQ。】

等待舒越回複的時間裏，陳初遙翻了自家的冰箱。

冰箱裏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大堆，水果也屯了不少種，雖說每一種的數量都不多，找出那麽一兩種出來當橙子的替代品來解饞，瞧着也不是不行。

陳初遙的嘴角半是耷拉下來，失望過後，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情。

她扪心自問：今晚你是非吃到橙子不可嗎？

是的。

今晚她非吃到橙子不可。

誇張一點來說，吃不到就會死。

數數日子，也沒到姨媽出場的時候啊，怎麽好端端的，人會這樣莫名其妙就陷入到無厘頭的情緒怪圈中去。

陳初遙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她捧着杯子，喝得很慢：【我真的好饞。】

她給自己手裏的杯子拍了張特寫，發過去給舒越：【古有曹操望梅止渴，今有初遙睹水思橙。】

【這麽可憐啊？】

就算兩人是鄰居，現在的交流還隔着網線。

陳初遙躲在屏幕的這一端，人放開了不是一點兩點，平時不好意思沖舒越撒的嬌，這會兒完全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是的呢，好可憐的。】

舒越沒立馬回，陳初遙也不尴尬。

她去冰箱裏給自己挑代餐，蘋果冰過了凍牙齒，淘汰。葡萄清洗起來太麻煩，出局。桑葚的口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不要。至于李子？不久前她才被這玩意兒酸出了痛苦面具。

兜兜轉轉繞了一圈，看上眼的一個沒有。

“哥怎麽還沒回？”

陳初遙也沒多想，她放低了自己的挑選門檻，從方才被自己poss掉的選項裏，回收了一個稍微喜歡一點的，計劃今晚就吃它。

她往廚房方向走。

“滴滴。”

“嗯？”陳初遙又将水果放下。

是舒越的消息。

【下樓。】

陳初遙猛地轉身，快步走到窗戶的位置。

從她這個位置往外探身，能看見屋外路燈影影綽綽，長身玉立的男生站在她家樓下，臉頰被手機屏幕映照出一片盈盈的白光。

舒越似有所感，他擡起頭，與趴在窗戶上的陳初遙目光遙遙對應。

隔着不算長的直線距離，陳初遙能看清舒越帶一點無奈的表情，以及他左右兩手各握着的、橘黃色的、她今晚非吃不可的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