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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張叔會和陳初遙說這些,張嬸居功至偉。

換人家都是粗中有細,張叔是細中有粗。

依他看,這都沒必要。

自己已經和陳、舒兩人透露過劉藝的家庭存在問題了,還用上了‘造孽’這個形容詞,劉藝的不對勁哪怕陳初遙看不出來,舒越還能看不出來?

再說了,他只是請兩人幫忙看看劉藝還有戲沒得,又不是直接請兩人給她補課,要是覺得自己帶不了,拍拍屁股走就是,誰還會說他們什麽?

這兩家的小孩兒人又不傻,人家長腿了的,瞧着不對自己知道跑。

然而張嬸最後的那段話說服了他:“你可別渾,咱自己身邊的親戚,自己肯定信。不說別的,他倆和藝藝非親非故的,憑什麽強出頭,來冒這個風險?咱們覺得不會出事那是咱們,你趕緊給我去找人家解釋清楚。”

這些都是随便查查就能知道的東西,這邊還是飯館,人多嘴雜的,保不齊哪天就叫旁人一嘴捅出來。

屆時場面才叫真的精彩呢。

張叔了解枕邊人未盡的潛臺詞,聽完默默無語,一個人拐去了後院,盯着輕微氧化的白牆,緩慢地抽完了兩支煙。

煙抽完,他自诩厚着臉皮找來了。

自家孩子自家疼。

來之前張叔想着:除了一些涉及到劉藝隐私的部分,陳初遙若是好奇想問,他都會酌情回答。

他繼續往天平上加砝碼:【劉藝的醫生也說了,孩子人基本是正常的,就是受家庭影響有點重。】

不等陳初遙回應,他繼續發:【我們就像之前說好的一樣,你幫幫忙,給劉藝做個估計,能學不能學都是她的事情,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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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三兩條消息過去,張叔憋不住了,問她:【初遙,你還在聽嗎?】

【在的。】陳初遙秒回,她正巧要回張叔消息。

他發得多,實際的時間間隔卻很短,一句接着一句,對此事的‘在意’二字,被他無聲地融入到了行動中去。

【哦,這樣啊。】張叔語氣幹巴巴。

陳初遙理解他做家長的心情:【剛剛在回複劉同學的消息。好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

這事的另一個牽扯對象為舒越,陳初遙沒拒絕張叔拍報告過來的好心。

她是放心的,想來太細節的東西,就算不交代,張叔也不會拍。

張叔确實只拍了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在這事上他挺細心,特意将醫院的公章也拍進去了。

這張照片為他的主人贏來了一句陳某的【好的】,兩人的對話到此告一段落。

受張嬸影響,張叔稍稍帶點草木皆兵,他等待着陳初遙的刨根問底。這種當事人壓根沒計劃過要做的內容,怎麽可能等得到?

張叔要忙的工作一大堆,人為加快對話進程:【初遙,你難道沒有別的什麽想問的?】

“啊?”另一頭,收到問題的陳初遙。

她迷茫極了,不清楚自己該問些什麽,才能使得張叔滿意。

還真叫她想出來了,陳初遙仔細琢磨過後,挑了幾個問道:【劉同學休學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偏科嗎?哪幾科好一點?有沒有意向讓她先休學一年,直接參加下一年的高考?】

【差不多一個月了。偏不偏科啊?不偏吧,依我看都是差不多的爛。我和她家長的想法也是準備先讓她休學一段時間。】

【哦,那挺好的。】

【沒有別的了?】張叔趁熱打鐵。

陳初遙一把摔了他薛定谔的打鐵錘。

她算是鬧明白了,陳初遙笑了笑,客氣且客觀:【每一屆都有特別努力的學生,我們那一屆也有。】

就像是張叔自己說的,張叔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能得到陳初遙的信任,張叔十分高興。

他表達高興的方式就是投喂,【下次你和舒越來,叔請你們吃飯,後廚最近有幾道菜正在研究,研究好了我就喊你們來。】

和張叔聊完,陳初遙又與劉藝唠了幾句。

陳初遙最直觀的感受是這人像個被研制出來的陪聊AI,對話嚴格遵守有來有回。

能看出來人家姑娘真的有很努力地在回複了,陪聊AI也努力,它努力地捕捉你話語裏的關鍵詞,努力地在檢索數據庫,然後甩給你一堆看似合情合理、實則離譜至極的回複。

【你現在是在張叔店裏嗎?】問的人是陳初遙。

【是的,還有三分鐘。】

陳初遙連蒙帶猜:這三分鐘,指的估計是剩餘的休息時間。

【那你明天有空嗎?】有空的話,下一步便是敲定時間地點,屆時陳初遙會帶着試題過去找她。

【明天要上班。】劉藝回。

陳初遙還沒來得及說沒事,對面先一步将這條消息撤回了。

劉藝敲字速度很慢,陳初遙也不催,耐心地等她的下一條消息。

劉藝先發:【有空的。】

之後強調什麽一般,又補上一句:【我什麽時候都可以有空,看您什麽時候可以。】

陳初遙哭笑不得,猜測她這是被一旁盯梢的張叔教訓了。

【剔除這周周末,下周周三,近日其餘的日子我都可以。】

說着,陳初遙頓頓,見對方沒有旁的補充,拍板:【那就明天店裏見?】

劉藝回複她:【張叔說可以。】

一板一眼的,陳初遙更想笑了。

她幾乎能想象屏幕對面,張叔暴跳如雷的樣子。

事實上如她想象的一般,張叔嘴張了又合,沒憋住,怒道:“可以就可以,說我同意幹什麽?”

劉藝迷茫且無辜:“您确實同意了啊。”

“我是——唉,算了。”張叔放棄掙紮,轉而問她:“你就不能直接回說好的?”

“可以。”劉藝從善如流。

她低頭擺弄手機,陳初遙一個晃神的功夫,劉藝的那條回複被撤回,換成了更和張叔心意的【好的。】

陳初遙:“……”

張叔:“……”

與這舅甥倆聊了那麽久,陳初遙的情緒平靜了很多。

幸運的是她恢複了一點面對舒越的勇氣,還找到了一個去‘騷。擾’舒越的正當理由。

陳初遙的語言功底與劉藝的不在同一個水平線,她三言兩語将早上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向舒越解釋清楚。

假期裏的舒越再忙,回複陳初遙的時間絕對會有。

他逐字逐句看完小青梅發來的這一長串的文字,眼神在部分情感色彩分明的形容詞上多停留了幾秒。

【你想幫她。】這是一句肯定句。

【我不知道。】陳初遙抛回給他一個問題:【哥,你怎麽看?】

【我沒什麽看法。】舒越問她:【早餐吃了嗎?】

【吃了。】

【吃什麽了?】

【吐司卷。】

陳初遙禮尚往來,【哥你吃了嗎?】

她估計是吃了的,舒家有舒澤這個小朋友在,舒越對家裏小朋友的三餐管的很嚴。只要有他在,就不會讓自己的小朋友餓肚子。

陳初遙就着水杯喝了一口,走神中的她不長記性,那口冰水下肚,天靈蓋都要被凍穿了。

她一個激靈,帶動了手臂搖晃,杯子半滿的水抖出來不少。

冰冰涼的液體不偏不倚,正中紅心,大半潑在了陳初遙握着手機的左手掌心。陳初遙下意識甩動手腕,0.0001秒之間,她在腦內快速将手機‘啪叽’落地的一系列後果過了一遍:屏幕摔碎、換鋼化膜、換手機內膜、小金庫蒸發、出現維修等待時間。

無法及時回複舒越的消息。

這還了得?

停止手腕的甩動不現實,陳初遙機智地收攏五指,将手機牢牢得攥在手裏。

可惜了顧前不顧後,手機沒甩飛,陳初遙一下沒收住,手指關節狠狠地撞在了書桌上。

“咚。”

“嗷!”

只一下,陳初遙眼淚都出來了。

書桌桌面沒有紙巾,陳初遙委屈巴巴地将手機往肚子上放,又從冬天厚厚外套裏拽出一節袖子,仔細地在擦拭屏幕。

“缺不缺心眼啊你。”陳初遙帶着哭腔唾棄自己,哭腔完全是疼出來的。

她擦完屏幕擦眼淚,眼淚越擦越多。

陳初遙覺得為這事哭太丢人,不願就這麽哭出來。眼淚揩不幹淨,被她先行放棄,她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堅強又倔強地要去看舒越的回複。

這一看,人傻了。

自己什麽時候發出去了這條三秒的語音?

在這條語音以前,舒越給她發了一張圖片,背景陳初遙認識,是舒家的餐廳。舒越面前擺着一碗粥,三兩疊小菜,右下的角落裏,被照進去了一截手臂。

陳初遙草草地瞄了一眼,點開了自己的那條語音。

語音的錄制鍵被摁下的時機,十之八九是自己受驚後,收攏手指時,除此之外陳初遙想不到其他可能。

入耳的第一秒風平浪靜,第二秒撞擊的碰撞與自身的驚叫先後出現,如同拙劣的二重奏。

近距離的收音放大了屬于撞擊的那個部分,這沉悶的聲音一出,陳初遙只覺得自己的手更疼了。

仗着沒人看見,陳初遙紅着眼眶,不在意的表象也不去做了,幹巴巴地在文字上解釋:【沒什麽事情,手在桌子上撞了一下而已。】

疼痛拖慢了她的打字速度,偏生她用的還是全拼,陳初遙眯着眼睛,憑感覺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盲敲:【圖片裏的早餐是哥你做的嗎?看起來真好吃。】

舒越回複了:【之後給你帶。】

他詢問陳初遙,顯然他用的是語音轉文字功能。

兩人手頭的這款聊天軟件,致力于打破新世紀人與人文字交流間的冰涼。語音轉文字過程中,在非人力幹涉的前提下,最終的成品前總會附上一個符合發言人語氣的emoji表情。

舒越:【(擔心。emoji)聽起來撞得不輕,手上撞到的地方處理了嗎?】

文字前的emoji表情擁有着黃黃的臉蛋,豆豆眼,下垂的嘴角,一旦想到它暫時指代的是舒越的形象,陳初遙詭異地從中看出了一點可愛來。

陳初遙動了動手指,疼痛再度來襲。

她眼前的視線被生理鹽水模糊,舒越的倒數第二條消息被她無意識忽略,她針對最後那條給出回複:【還沒有。】

【(擔心。emoji)手邊有沒有醫療箱?要是嚴重的話噴點藥油。】

陳初遙的視角:【#¥&@#醫療箱?&¥#@&%!#(】

陳初遙眼睛緩慢且用力地眨了兩下,想将眼眶內的液體擠出去。

很好,更模糊了。

不想再敲鍵盤,陳初遙清了清嗓子,怕舒越注意到她的鼻音,沒直接給他發語音,甚至在轉文字後,還特地眯着眼睛,将小表情删了個幹淨。

【我用不着這個,哥你不用擔心啦,我已經不疼了。】

她這次改用棉衣袖子來擦,心說好在舒越不在身邊,否則指定要訓她。

可惜他不在,幸好他不在。

“叮咚——”院子外的門鈴被喚醒,戰戰兢兢地開始工作。

陳初遙的手機嗡嗡響,彈出了一條數次擾亂陳初遙心神的消息:【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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