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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陳初遙從位置上站起身,第一反應是将受傷的手往身後藏。
視線亂飄間,她的餘光注意到另一只手袖子出的濕痕,藏在身後的手從一只變成了兩只。
樓下的門鈴适時響起,打破了陳初遙的胡思亂想。
陳初遙慌忙回神,她不知道待會兒見到舒越,具體該擺出什麽表情來,只能在心底暗搓搓許願船到橋頭自然直,祈禱真的見到人以後,軀體的肌肉記憶會帶她找到熟悉且合适的感覺。
事實是她剛打開門,昂着腦袋擡頭看舒越。
舒越的表情她都沒來得及看清,一個寬闊的懷抱籠罩了她。
“早上好。”舒越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還算自然地和她打招呼。
陳初遙完全懵了。
炙熱的呼吸噴灑在陳初遙脖頸,陳初遙察覺到自己的頭頂被什麽東西輕柔地觸碰了一下,稍縱即逝。
舒越只短暫地抱了一下,很快放開。
他一反常态地牽住了陳初遙的手,如同一個牽引者,陳初遙也一反常态地任由他牽。
沒多問是因為舒越有點不對勁。
他将唇繃得很緊,陳初遙對他的熟悉遠超于這世上的絕大部分人,舒越眼睫翕動,陳初遙從中看出了舒越未曾說出口的猶豫與糾結,以及深處藏着的輕微悔意。
可是為什麽呢?
陳初遙嗫嚅着:“真的不是很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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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越沒吭聲。
察覺到他視線的陳初遙又想将手往身後縮了,只是其中一只叫舒越牽着,自己試圖掙脫的行為反而引起了舒越的注意。
舒越低下頭,陳初遙眼睜睜地看着他的眼神被吸引着落到了自己的袖子。
陳初遙快被自己蠢哭了。
她率先狡辯:“這是杯子裏撒出來的水。”
舒越不置可否。
兩人之間存在身高差,陳初遙擡眸辯解時,巴掌大的小臉完全裸。露在了他的目光範圍內。
男生的右手食指痙攣般抽動,大掌擡起了幾公分,力氣用盡了般,又落了回去。
他想到自己毫無防備地點開語音後,猝不及防炸在他耳邊的那聲哽咽。
他相信那聲哽咽是因為疼痛,出于各種原因,他不放心,第一時間趕到小青梅的身邊,在她擡臉的瞬間,注意到了她來不及遮掩的微表情。
她在不安。
她之前從未在自己面前表現過這類情緒,以往的每一次,無論見面前陳初遙心情如何,看見他以後,那雙亮得出奇的眼睛裏一定是連她主人自己都不清楚的安心。
不是所有的事出反常都能讓人接受的。
“哭了?”
舒越的這個問題,陳初遙摸不準自己是否應該回答。
一時的糾結讓陳初遙錯失了最佳的開口時間,她索性閉上嘴,不出聲,不搖頭也不點頭。
兩人四目相對。
舒越改用眼神在陳初遙眼尾處摩挲,比起純粹的打量,多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有點危險。
陳初遙小動物的警報裝置啓動,她下意識想要打斷這片沉默。
舒越在她小幅度滾動喉頭的剎那,斂眸,收回自己的視線。
他眼底神色不明,深吸一口氣,這口氣沒被他直接嘆出來。
舒越将這股多餘的氣聚在胸腔,憋悶得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在陳初遙的頭頂輕輕地揉了揉。
“很害怕吧。”舒越的聲音很輕,怕打擾到什麽一般,也沒看陳初遙。
他給出保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貿貿然地進攻,估計還是吓到她了。
陳初遙不算聽懂,更不算完全不懂。
她的心髒突然跳得很快,運輸血液的血管在鼓動,有什麽在她的骨肉間奔騰,難以捕捉與呼之欲出這兩種南轅北轍的感受同時在陳初遙腦內對沖。
答案明明觸手可及,偏偏不知道那個殺千刀的,在上面覆蓋了一層窗戶紙。
就快了——
——只要自己能夠捅破這層窗戶紙。
可捅破窗戶紙的代價不一定是陳初遙能夠承受的,她心裏清楚這點。
這一刻的陳初遙是割裂的,情感驅使着她期待,本能克制不住地産生逃避情緒。
“哥。”陳初遙以為自己會很堅定,哭腔沒退幹淨,一聲熟悉的稱呼裏帶着抖。
舒越低頭盯着她看,這回氣嘆出來了。
他帶着明顯不知道該拿陳初遙怎麽辦的窘迫,再次揉了揉陳初遙的頭頂。
算了。
舒越對她說:“乖。”
陳初遙很乖。
她被舒越領着去餐廳吃飯,舒越原本一手醫療箱,一手拎着要帶給陳初遙的早飯,這兩樣東西在擁抱陳初遙時,被他換成了單手拎着。
陳初遙手上的傷他看過了,并不嚴重。
兩人路過廚房時,舒越往廚房內的吐司機上瞟了一眼,陳初遙不打自招,心虛蓋都蓋不住。
“早餐很重要。”舒越教訓他家的小朋友。
陳某悻悻點頭:“我知道。”
舒越将送來的餐盒打開,餐盒頂端放着一疊小菜,底下是熬得濃白的粥。
粥很粘稠,飄香四溢,陳初遙捏着勺子喝第一口,當即明白它出自舒越的手。
“好喝嗎?”舒越宛若不經意。
陳初遙點頭:“好喝的。”
“嗯。”舒越露出了他進門後的第一個笑,稍縱即逝。
陳初遙一勺一勺地喝着粥。
她今兒個總是對自己産生錯誤的預估,吃之前心道不是很餓,吃之後漸漸平靜下心緒,大腦放空,手腕機械地往嘴裏送粥,一口連着一口,根本沒個停的預兆。
還是舒越找準時機,大掌摁住陳初遙的手,對她說:“你飽了。”
誰飽了?
陳初遙要反駁,一張嘴,險些打出一個嗝來。
好吧,她确實飽了。
陳初遙松開捏着勺子的手,任由它自由下落,隔着一公分不到的距離,掉進空了大半的餐盒內。
她想将碗筷拿去廚房清洗,被舒越攔住。
男生将其大致攏到一塊,疊巴疊巴又塞回袋子裏,接着将袋子推得稍微遠些,為兩人中間留出空位。
他雙手交疊,可算有耐心與陳初遙談這個話題了:“我們來聊聊你那位學生的事情。”
“她還不是我的學生呢。”陳初遙反駁。
還不是,也就是将來會是。
舒越唇線拉直又放松,這可不是贊同的表現:“你确定了要教她?”
陳初遙就是不清楚,才會颠颠跑去找舒越要意見。
“哥你呢?你怎麽看?”陳初遙虛心求教。
她搶在舒越之前,強調:“不許再說沒什麽看法,這個答案已經被ban了。”
“你真想知道?”
“當然。”
陳初遙表示:“別人也就算了,哥,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我能怎麽想。”舒越說着,看向陳初遙。
小青梅在等他的後續,既然她堅持,舒越有話直說:“如果你真的要問我的話,我希望你放棄無用的拯救情緒,凡人不能以成為聖人為理想目标。”
他是不贊成陳初遙總将別人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的。
說句不好聽的,他不認識、不了解、不在乎那位劉同學,可陳初遙于他而言正好相反。
對于他人的求助,力所能及的幫忙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值得鼓勵,問題是陳初遙往裏面投入了過多不該有的情感偏向。
如果最後幫不到劉藝,陳初遙自己也會奔潰的。
“我都說了,我沒有哥你想得那麽脆弱。”
“那是誰試圖拖天天emo的好友一把,最後被好友拽得跑到我面前來哭?”
“那只是個意外。”
陳初遙想到了試圖向家長展示他們‘強壯有力翅膀’的人類幼崽,并從自己身上找到了一點異曲同工之妙。
她嘗試在這一點上說服舒越:“就算是做不到,我也能接受的。”
舒越直擊要害:“可你會難過。”
陳初遙垂下腦袋。
見她如此,舒越半點脾氣也無。
他将舊的話題摔進垃圾桶,重新又起了個頭:“能和我說說為什麽嗎?”
“也沒有為什麽吧。”陳初遙這麽回答。
舒越定定盯着她看,顯而易見,這個答案無法讓他感到滿意。
“可是她——”
陳初遙要說的話到了半路拐了個彎,她猶豫着,誰也不知道她中間有沒有改過口:“可是她真的蠻可憐的。”
“我也很可憐。”舒越表示。
但凡陳初遙會爆點粗口,這個點就該直接開口送他一句:“你可憐個錘子。”
新世紀一大笑話:舒越很可憐。
“你哪裏可憐了?”陳初遙讓他:“哥你不要鬧了。”
“我沒在鬧。”
舒越身體朝左偏,讓自己更大面積地暴露在陳初遙的眼前。
他不想給陳初遙多餘的壓迫感,說話前特意将交疊置于桌面的五指松開,一手不變,另一手撐着歪過來的腦袋。語調也懶散,玩笑一般:“遙遙,你是不是因為……在劉藝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啊?”
陳初遙雙手抱住後腦勺,額頭貼着桌面。
此處無聲勝有聲。
“你們是不一樣的。”舒越強調。
“我知道啊。”陳初遙肯定他的說法,悶聲悶氣:“不都說這個世界連相同的兩片葉子都不會有,又怎麽會有一樣的兩個人。”
她只是又在劉藝身上看見了一種可能。
一種沒有舒越存在的話,沒準會出現在她自己身上的可能。
“不将我放進未來的規劃裏也便算了,就連過去也想抹去嗎?”舒越沒将這句不再合時宜的打趣說出口。
他是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昨晚還有樂霖那一茬。
舒越作為班長,能力在線,組織校友聚會活動繞不開他。樂霖這位聯系人将自己當做甲方,叨逼叨地将要求往舒越面前一放,并洋洋得意得表示已提前與陳初遙交流過,讓他別想着應付了事。
涉及到小青梅,又是在自己決定進攻的關鍵階段,舒越多留了個心眼,幾句話試探還原出了那兩人昨晚聊天的全貌。
哦豁。
涼涼。
他幾乎能想象今兒個一早,聽完劉藝過去後,陳初遙的複雜心态。
一面要面對自己可能對當了多年哥哥的竹馬起歹念的晴天霹靂,一面被引導着回憶竹馬的好。一面回顧明确了竹馬的重要性,一面被引出一步踏錯、失去竹馬的恐慌。
現實存在的例子倏地出現在眼前,簡單明了得如同是上天給出的直白惡意。
舒越投鼠忌器,進退兩難。
他好比那用心栽培了一株含羞草,每天牽腸挂肚,不敢越雷池一步,好不容易植株有了親近他的表示,枝幹朝着他的方向生長,舒越這位耐心的獵人安靜地等着,想要用不傷害植株的方式,讓含羞草主動将葉片貼上他的指尖。
下一秒,窗外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噼裏啪啦往下砸。
巨大的響聲吓得含羞草僵在了原地。
舒越:艹。
小盆友要有小盆友的亞子,好孩子不可以說髒話哦。
電腦:哈哈我藍屏了你又丢稿八千。
橙以:……艹。
在其餘號那邊浪了一圈回來,不得不說這篇是真的短。
快啦快啦,馬上就修完啦,意猶未盡甚至有點想寫他倆高中或是婚後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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