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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當務之急是要先哄好他捧在手心的、嬌養着的‘含羞草’。
舒越收拾好一切不該存在的情緒,他發出理性的聲音:“時間是輛單程列車,就像沒吵贏的架,你事後內心腹稿八百次,也無法回歸那已經過去了的‘戰場’。你擁有過的不會失去,沒有誰能穿越四維空間,掠奪原本屬于你的東西。”
很微小的一個停頓,不細聽并不明顯,舒越繼續:“注定會出現在你生命裏的人也一樣。”
“是這樣嗎?”
“你信我嗎?”
一個問題,被舒越扭轉成為了另一個問題。
“當然。”陳初遙的答案脫口而出,“可是……”
“沒有可是。”舒越起身,自然地就像是在自己家。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涼白開,抿一口:“任何的一點猶豫,都是對我的不夠信任——以往剔除我人籍那麽多次,甚至是誇張到将我神化,怎麽到頭來,又生出觀望的想法來了?”
“我沒有。”陳初遙為自己辯解。
她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如同方才舒越給出的假設一般,也許再過幾天,夜裏她獨自躺在床上,細細腹稿時,便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詞了。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支支又吾吾,自己的心情,全靠別人來猜。
所幸她面對的是舒越,一個總能讀懂她未盡之言的存在。
讀懂了的舒越在兩人的對話間,空出了短暫的留白。
小半分鐘以後,舒越端着杯子,坐在了陳初遙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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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的這杯涼白開就是個莫得感情的道具,作用仿佛僅限于讓他合理不突兀地變換座位。
舒越人坐下了,手也自然而然地撒開。
涼白開孤零零地獨自停留在兩人之間。
這不是第一次了。
舒越靜靜地望着她,腦內回想着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他緩聲:“初遙,上了大學以後,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什麽心事?
第一反應騙不了人,陳初遙腦子最先出現的是模模糊糊的禮堂、被放飛的白鴿、一席白色西裝的舒越,以及他那看不清五官的新娘。
她的唇被繃成一條直線,陳初遙輕輕搖了搖頭,不想說:“沒什麽。”
“不能和我說嗎?”舒越問。
陳初遙貝齒咬住下嘴唇,一秒後松開,她左右逃避舒越的視線,猶疑着道歉:“對不起。”
她的肩膀縮着,這是排斥與逃避的表現。
陳初遙長長的睫毛向下垂着,還在輕輕地顫抖,直教人看的心軟成一團。
舒越不想逼她:“你永遠不需要對我說這三個字。”
他終止這個話題。
有段時間陳初遙沉迷詩集,尤其偏愛印度詩人泰戈爾。她在翻閱《飛鳥集》期間,曾對舒越分享過其中的一句,現在她可能已經忘了。
沒關系,舒越記得:“有一個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從此我的腳步就輕盈了。①”
記憶的閥門被推開,以往的回憶朝着陳初遙傾洩而來。
只是聽着舒越用不疾不徐的聲音念出這句話,陳初遙仿佛能回憶起那時讀到這行文字時,心底真實的悸動。
“我确實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自信點,初遙,你真的很優秀。”
舒越将手搭在她的肩膀,手掌給予的壓力不重不輕,告訴陳初遙自己一直在的同時,又不造成過分恐慌:“人都是需要排解的,一句話如果不說出來,只會永遠哽在心口。”
“是這樣嗎?”
“我相信你。”
舒越傾過身子,抱了抱她:“我相信我們初遙,不會是被過去困住的存在。”
太近了,炙熱的呼吸好像都打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聽他這麽說,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盯着看,哪怕原本做不到——陳初遙心想,從現在開始,自己也要開始做得到了。
她就着這個話題,用玩笑的語氣:“那哥呢?”
“什麽?”
“那哥你呢?有沒有什麽想要說出來的話?”陳初遙将話題引導向自己感興趣的範圍:“或者也可以說說看,當年為什麽會和我成為朋友呢?是——因為我格外具有挑戰力嗎?”
多少的真心話,被其主人用着玩笑的語氣說出口。
舒越懷疑自己找到了問題的部分症結點,他的語氣充滿驚訝:“初遙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這個問題不需要陳初遙回答,舒越自己先忍不住接了話,“難道說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你還會對我産生誤解?”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脾氣其實很爛。
認識陳初遙以前,他的友誼之樹是真正的枯敗蕭瑟。就算真的有雙無形的大手,能做到悄無聲息地将時間撥到過去,舒越自認為絕對不可能因為周邊沒有陳初遙的存在,而将此刻給予陳初遙的好,分給另一位張三李四。
更有甚者,如果不是陳初遙正巧出現在了他的生命之中,舒越自認或許并不能成長成如今的這幅算是優秀的樣子。
“我會主動靠近你,只是因為你是陳初遙而已。這不是誰都可以的事情,哪怕此刻有神将我困在時間的洪流裏,我也只會去到你的身邊。”
舒越如此這般敘述完,笑了:“為什麽要擺出這種略帶懷疑的表情?”
他說:“這種涉及抉擇的問題,除了當事人,其餘人的想法,才是真正沒有任何參考價值的不是嗎?與其一個人胡亂琢磨、想當然,為什麽不在糾結開始時,先一步來找我呢?”
舒越以退為進,激發起陳初遙的愧疚心:“是和我生分了嗎?”
陳初遙連忙否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他的錯。
是他沒給夠陳初遙她想要的安全感。
舒越将嘆氣聲咽回心裏,輕聲道歉。
陳初遙無言,為舒越口中的對不起而不自知。
她舉起屬于自己的那個杯子,小口抿了一口,杯子放下後,被舒越握住杯子把手。
他一手握着陳初遙的這個杯子,另一手将自己方才用過的工具人杯子拿過來。
兩個杯子屬于同一個系列,只在顏色上有些許的差異,一個淺橙、一個淺藍,它們此刻圖案對着圖案擺放着,和兩個情侶杯沒什麽區別。
舒越給了陳初遙一個眼神。
陳初遙被舒越的眼神吸引,跟随者他,一起看向桌面的杯子。
舒越拉開兩只杯子間的距離,估摸着差不多後,他将淺藍色的那只杯子放定,超控着橙色杯子,快速地朝着藍色杯子靠近。
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兩只杯子的距離随之越來越近。
陳初遙不清楚舒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顆心提起,鼻頭皺着,對于可能聽見的杯子碰撞聲生出發自心底的排斥。
五公分、四公分、三公分。
近了,很近了。
“哥——”
陳初遙眼睛眨巴得飛快。
最後一公分時,舒越及時停下。
在兩個杯子離得極近的前提下,他捏着淺藍色的杯子把手微微傾斜,又輕又緩,珍而重之地碰了碰橙色杯子。
全程杯子內剩餘的水都沒有灑出來哪怕一滴。
“你在害怕嗎?”
舒越将橙色杯子還給陳初遙,他看着他,這次沒笑,帶點嚴肅,保證一般:“不要怕,有我在。”
他說:“就算最後沒有剎住,我也會接住它的。”
他揉了揉陳初遙的頭發,強大的實力是他從容的資本,也讓他顯得包容且可靠:“你只需要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陳初遙終是沒忍住,用腦袋頂蹭了蹭舒越溫熱的掌心:“好。”
今兒個早上不會出門的想法是個flag,如今已經倒了。
她帶着傘,舒越帶着她,兩個人溜溜達達走去了附近的商圈。
他倆的主要目的是出門吹吹風,散散心,‘去給樂霖買一點離別禮物’作為表面理由,真誠地就像是考試周期間學生口中的‘我不是不想複習,只是剛好桌子需要整理’。
因而兩人看似有着一個簡單的目标,實際上還是漫無目的。他們沒有設置目标點與重點,純粹逛到哪裏算哪裏。
甚至于給餘家長輩的壽禮都買好了,給樂霖的禮物還不曉得在爪哇國的那個角落裏呆着。
由不得兩人細細挑選了,随着時間的流逝,商城內食物的芬芳愈發濃重。
飯點将近,諸位店鋪的人流量激增,兩人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倆對視一眼,默契地下了樓。
樓下的行人也多。
要說這座商城真的很懂如何賺姑娘小夥的錢,精致的娃娃機隔段距離便有一處。陳初遙路過的好幾個娃娃機都被小情侶包圍。
小情侶們黏黏糊糊,陳初遙對該種氣氛敬謝不敏,可娃娃機對于她而言有着獨特的意義,陳初遙走在舒越的右側,還是會在隔三差五間,将目光投射過去。
又下一層樓,游客變少。這樓某個角落內規整擺放着十來臺娃娃機,大抵地處偏僻,居然沒見多少人停留。
陳初遙的眼神在其中一臺稍稍多作停留,被舒越敏銳地察覺,兩人接連停下腳步。
“想要嗎?”舒越詢問。
“我……”兩人離得近,陳初遙昂着頭看他。她本是要看舒越的眼睛,對視瞬間,燙到了一般,又将視線擡高了些。
室內中央空調向下鼓着暖氣,制造的微風撫走冬日裏的寒冷。
舒越頭頂有一小縷的亂發在小幅度地飄搖,陳初遙鼓起勇氣,對舒越坦白:“有一點點。”
舒越二話不說,走向游戲幣兌換處,他給出二字承諾:“等着。”
①:出自泰戈爾的《飛鳥集》。
生平第一次自己嘗試做封面,成品從iPad導進電腦後,我的腦子裏只剩下四個字——
色差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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