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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原以為歲月會将一切都模糊,真見到了昔日的友人,恍然察覺過去的一切只是被大腦藏進了記憶的角落。
過去的一切歷歷在目,校園的一草一木陌生中帶着熟悉,熟悉到叫人不禁生出錯覺,仿佛下一秒,當年課間同學們的打鬧,就會再次在自己面前上演。
這次聚會的第一站是在初中母校,他們提前和學校的老師打了招呼,班主任得知了消息,特地在校門口等着。
陳初遙他們是她當班主任後帶的第一屆,她對他們傾注了相當多的情感。
轉眼四年,班主任像是沒怎麽變,又好像變了許多。她的身後跟着一個探頭探腦的小蘿蔔頭。
小蘿蔔頭腼腆,有點怕生,躲在媽媽的身後不肯出來。
班主任無奈又好笑,逗女兒說想要來的是你,現在不讓媽媽動的也是你。
女孩不說話,固執地抱着媽媽的腿。
“小朋友今年幾歲啦?”班裏的女生蹲在她的面前,笑着問。
小朋友害羞但禮貌,怯生生:“三歲啦。”
多奶的小聲音。
幾個女生得到了她的回答,嘴角的弧度都大了幾分。
女孩子好似天生帶有幾分母性,對于世間可愛的幼崽們缺乏抵抗力。她們将嗓音捏得又柔又軟,削減了對于小孩子而言,部分陌生人自帶的攻擊力。
她們想招呼小女孩出來,陳初遙瞧着懸。
陳初遙帶過舒澤,也照顧過一小段時間堂姐家的小孩,與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相處的經驗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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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這會兒只是奶聲奶氣說不要,那幾人再逗下去,不知所措的小朋友就該掉金豆豆了。
不能讓小朋友哭,無論是從什麽角度考慮。
陳初遙在小朋友面前半彎下腰,一邊與她說話,一邊将自己的手繞過衆人的,伸到她的面前。
離得近了,小朋友的五官瞧得更清楚。某個角度看去,小朋友那雙眼睛與舒越至少有三兩分的相似。
選人的偏好也像。
一群人也沒哄出來的小姑娘,試探性地将手塞進了陳初遙手裏。
小朋友将陳初遙的食指攥住,圍在周圍的女生配合地讓開,陳初遙得以靠近。她手一撈,将人撈進自己的懷裏。
小小的、軟軟的,小朋友安分縮在她的懷裏,身上還有奶味。
她将臉埋着,用臉頰的軟肉蹭了蹭陳初遙。
陳初遙一手抱着人,另一手攬在小朋友的後背,安撫性質地拍了拍。
舒越站在她的身側,眼裏帶笑,就這麽看着她。
“別說,還真有那麽點一家三口的味道在裏面。”有同學調侃。
他調侃完,覺得不對,又補充:“啊這……這是可以說的嗎?”
“至少孩子親媽沒什麽意見。”班主任說着,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
四年來的班主任生涯練就了她的一雙火眼金睛,班裏的小情侶很少有人能逃脫她的法眼。此刻她的視線在兩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笑開:“多年沒見,你倆的關系瞧着更要好了。”
初中那會兒學校搞早戀脫敏政策,既然距離産生美,那就将距離敲碎,直接讓男生與女生成為同桌。
那段時間的實驗成果暫且不提,班主任是真怕他倆真的搞上。
不成想這倆人是真不急。
也是真的能拖。
“都有對象了沒有?”班主任明知故問。
“這種事情急不來。”
班主任替女兒整理好上翻了的衣領,笑說:“上大學了,是可以談了。”
與初中班主任聊戀愛話題,這感受實在新奇。
在場的同學那麽多,對這個話題能說上話的不在少數。班主任不能厚此薄彼,聊着聊着,很快顧不上兩人。
陳初遙見識過二十八九歲的表姐被催婚,對長輩的這個語氣敬謝不敏。
兩人墜在隊伍的角落,随着大部隊走走停停。
母校攏共就那麽大,走得再慢也有逛完的時候。一群人跳轉目标,浩浩蕩蕩地殺去教學樓。在承載了他們太多回憶的班級裏,用多媒體設備放VCR。
林森好本事,一段VCR看得大夥兒又是哭又是笑的,眼淚稀裏嘩啦。
剛哭完就招呼衆人去定好的飯店,同學們眼圈都還是紅的,一個個大小夥兒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了,齊刷刷地用控訴的眼神盯着指揮的班委看。
将那位班委逗得不行。
挑選的飯店考慮到集體的口味與習慣,選了張叔以外的另一家店。
這家店陳、舒兩人路過了許多次,還是頭一遭進來。
內裏的裝修充滿了人民幣味的小資情調,他們這夥人不少,被服務員小姐姐領着去了二樓最右側的包廂。
舒越被支開了一會兒,再回來時,她的小青梅似乎被灌醉了。
說回他離開以後。
舒越與陳初遙想要躲清淨,最初時将位置選在了不起眼的角落。四周同學交談着落座,走道施展不開,其餘人索性與兩人商量,詢問他倆能不能往外順延一個位置。
順一個是是順,順兩個也是順,這順延着、順延着,兩人莫名其妙坐到了視野的正中間。
舒越出門在萬衆矚目裏,他一走,登時有人的心活絡了。
“可算走了。”那人誇張地嘆氣:“老班在,我們還敢逗一逗她的小朋友,初遙你‘監護人’在場,我都不敢大聲喘氣。”
“哪那麽離譜。”陳初遙笑看着她皮。
她們沒有惡意,女孩子們擠到一起,聊她們‘女孩子的話題’。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林森頂着張很能唬人的高冷臉,壓着嗓子,用氣音:“初——遙——”
陳初遙也配合:“怎——麽——啦——”
“你——們——在——一——起——了——沒——有——呀?”
“還——沒——有——呢。”
“聽你倆說話真費勁。”有人沒忍住吐槽。
“那可不是。”另一人座位挨着林森,她應完笑開,手掌拍了拍林森的肩膀,要她:“正常點。”
林森的氣音與小孩鬧着爺爺奶奶要糖果的哭聲一般收放自如,她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坐直,“好,不鬧了。”
她們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部分男生的注意力。
“她們關系還是那麽好啊。”
“我看你瞧誰和誰都關系好。”
“啊?難道她們關系很差?”
“呃,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一個男生沒有參與進那群鋼鐵直男的對話裏,他正用餘光有一下、沒一下地盯着陳初遙的側臉看。
陳初遙在笑,陳初遙說她還沒和舒越在一起。
坦白來說,男生心動了。
陳初遙瞧着文雅斯文,成績不錯脾氣好,長得還漂亮,這樣的女孩子,在他們那一屆中,是不少男生的好感對象。
男生初中時期受過她的幫助,陳初遙也因此在他的青春期留下了一點痕跡。
近在遲尺的可能性,比謀而後動更吸引人。
就試一試,就當是給自己的青春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他和陳初遙不在一個城市居住,也不在同一個城市念大學,若不是有同學聚會牽橋搭線,下一次見面還不清楚會是什麽時候,男生不想讓自己後悔。
只可惜人實在是多,将陳初遙圍得嚴嚴實實。男生尋找機會的同時,順便冷靜自己火熱的心。
冷靜着、冷靜着,男生心徹底冷透了。
他的情感比大部分男生都要細膩,沒準還能超過一大截女孩。
通過觀察陳初遙與周圍人聊天時展露出的小細節,他看出了這兩人根本就是進行到了暧昧期的尾端。
初中那會兒不是沒有人覺得這倆是一對,怎麽說呢,在男生看來,那會兒的他倆是翡翠原石收藏家手裏的藏品,哥們幾個好奇了,将原石放在手心掂量掂量重量,再細品色帶、皮色和可能有的種水,心緒澎湃,湊近了壓燈看看——一切都預示了這是條優質股,鮮少見人站出來反對,說自己其實是不看好的。
再老練的收藏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原石不切開,沒人知道裏面的真實情況。
現在呢,相當于給這塊原石開好了足量的流氓窗,透過窗口,驚豔撲面而來。
他對陳初遙的情感,在這兩人十來年的羁絆面前,單薄到令人發笑。
男生大手在臉上用力地抹了一下,已經開始難過了。
“初遙。”
“嗯?”
“XX看的這個方向,是不是你啊?”
陳初遙順着女生指的方向,平靜地投過去一眼視線。
與她視線相撞的男生瞳孔收縮,脖子後傾,這是受驚的表現。并将頭低了下去。
“湊巧吧。”陳初遙笑了笑,将話題扯開。
低着頭的男生高興不起來,三分的苦澀混着七分果不其然。
想明白了自己全無機會,希望被堵幹淨了,男生反而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
他假借着出去上廁所的理由,從陳初遙的身邊路過,快準狠地往她懷裏扔了一張紙條。
紙條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被他在掌心攥了太久,折痕無法複原。
他的心髒怦怦跳,廁所上完了也不敢回去,一個人在外頭吹了許久的夜風。
要有始有終,男生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回到了包廂。
上陸陸續續上桌,陳初遙周圍的女孩子們大多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陳初遙笑容依舊,如同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并沒有往他這邊多瞄哪怕一眼。
不應該啊。
難道是她沒有看見那張紙條?
還是說自己扔得太急,紙條沒落進陳初遙手裏,反而掉在了地上?
男生回過頭去找,卻被陳初遙反塞了一張。
“你去哪裏?”有人問。
“廁所。”
“又去廁所?你不是剛剛就去過了嗎?”
男生着急離開,随意找了個理由:“手機落在那兒了。”
這還了得!
攔着的人連忙讓開:“快去吧,要是沒看見,可以讓飯店的人幫忙調一下監控——诶你怎麽還往回看呢?別看了,快走吧,愣着幹嘛。”
“就走了。”
男生捏着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條,咽了咽口水。
他猜陳初遙也許會拒絕自己,紙條被攤開,紙張頂端繪有飯店的logo,陳初遙用藍色水筆一筆一劃,規整地寫着:
“謝謝你的喜歡,我很榮幸。也謝謝你的肯定,你也很優秀,将來一定會遇到更加适合你的女生,她的眼裏只有你。”
結束了。
暗戀悄無聲息地開始,也悄無聲息地結束。
男生将紙張疊好又攤開,攤開又疊好,最終選擇将它撕碎,釋然地扔進了垃圾桶裏。
男生感謝陳初遙替他在人前保守了隐私,卻不知這一切完整都落入了一人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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