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謀算

謀算

靈王是皇後之子，又是大皇子，都活成那樣。陸藹想到商昱在宮裏的經歷，心裏就一陣酸澀。

兩人第一天見面時，這人笑眯眯的，望着很是溫和，只是眼底的寒霜和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讓人難以靠近。也不知道他經歷多少傷害，才練就了如今這副面具。

“你明知道玄甲衛是個燙手山芋，接下了就代表也承擔一個國家的安危、要守護好這個國家，還要面對皇帝的猜疑，朝臣的對抗，兄弟的攻擊。”

“商昱，別那麽苛刻自己，自由不難得，放過自己何嘗不是一種自由。”

陸藹了解商昱不及一分，但是他看的出來，這個人雖然冷，但有血有肉，心底還保留着天家人所不允許存在的柔軟。

長樂公主出事，他明明可以躲過，卻自認了那幾十鞭，身上沒一塊好肉。

玄甲衛是保衛皇上，保衛國家的存在，但如今被皇上放到商昱身邊，想到他對大皇子的态度，商昱也危。

天家無情，陸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皇上就會對商昱出手。

但目前，陸藹望向怔愣住的商昱。皇上的疼愛不知道真假，但利用是真的，克制世家，平衡各位皇子之間的勢力。

商昱只是皇上豎起的一面牆，阻擋來自外界的各種謀害和算計，

陸藹堅定了去參軍的想法，這樣他和各方力量博弈的時候，他至少能出點力，而不是幹看着，什麽也不知道。

“那麽多人認識我那麽久，竟然沒有一個人和你一樣看得清，不知道他們是在自欺欺人，還是真的不在意。”

商昱夾起點心送入嘴裏，苦澀的滋味混合甜味一同咽進肚子。

“以後會有人在意的，他分享你勝利的喜悅，失敗的沮喪。他不在意你是否取得別人眼中的那個勝利，只會在意你是否開心，是否自由。”

陸藹望着商昱，神情認真，語氣真誠。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商昱有種熟悉感，每次望着他眉眼的落寞都覺得愧疚和心酸，陸藹想，這一世，可能就是他求上天給的再一次機會吧。

商昱為陸藹的話怔愣片刻，摸着袖中的簪子，抿了抿唇，點頭，“嗯，”

恭王和瑞王的動作遠比商昱想的還要快，金家在朝中的小輩接連犯錯，金史昀在早朝時被皇上訓斥兩句，下朝後在金吾宮，兩人上演了一場憶往昔歲月潸然淚下的經典戲劇。

皇上賜了不少東西，明着褒獎，實則将金家放在火上燒，朝中對金家的攻勢一下猛烈起來，明面上除了清流派，各派勢力紛紛下場。

商昱是清流派代表，勢力不強，但在讀書人心中威望高，一時之間成了各派拉攏的對象。

禦史咬着金家事不放，休沐上街時被人騎馬撞了，許久不上朝。

兩個皇子私底結盟，他們身後的幾個世家攪進來，都想将金家扯下，自己家上位。

一時之間，風聲鶴唳，陰雲密布，皇上高坐臺上冷眼觀看，商昱每次上朝回來都精疲力竭，

直到辛夷送來消息，北邊亂了，商昱才從中解脫出來。

兩邊樹木後退，馬匹嘶鳴，棗紅的馬匹踏過泥濘，濺起水花。

陸藹抹了把臉上的水，擡頭看灰蒙蒙的天空，雨絲不絕如縷，雖然不大，但影響視線，還有濕掉的衣服和頭發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先找個地方休整，這雨越來越大了。”

商昱摸了把臉，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皺了皺眉，他原計劃明日就到烏州，這雨來得不是時候，不過還好事情不怎麽着急。

在雨下大之前，幾人找到一個小村落，找了戶人家租了幾間屋子休息避雨。

火焰跳躍，木頭在火光中噼裏啪啦燃燒，商昱這次出來只帶了五個人，都是玄甲衛的，陸藹穿着一件裏衣，坐在一旁往火裏放木頭，翻衣服烘烤。

商昱和辛夷在看輿圖，商昱望着輿圖，臉色緊繃，他原想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兵鬧，但是烏州這個地方太特殊了，東水貶谪的官員，大部分都貶在這個地方，文官武将數不勝數。

更重要的是，烏州是邊防重地，往外就是游牧民族。

三年前，那裏的首領收服了大大小小的部落，實力大增，新建了個國家——北慶。

商昱之前一直在關注這個國家，但是他們首領過于安分，收服那些部落之後，就低調下來建設國家，也派人和東水建交往來，兩國關系目前沒有太大的摩擦，一切正常。

但此時發生兵鬧，又是這個地方，不得不讓他多想。

“怎麽了？”

見商昱表情越來越冷凝，陸藹湊到他身邊，

辛夷看了眼陸藹，這幾天他們商量事情都沒避着他，殿下還帶着他一起出行，他可以信任，辛夷也就不多言了。

“烏州屬于東水重要關隘，地處偏遠，氣候惡劣，往外就是北慶，世代由夏家鎮守，朝中貶谪的官員大多也貶來這個地方，”商昱指着上輿圖上一個地标對陸藹說，

這輿圖陸藹已經見了十多次，都背下來了，看了一眼，腦子裏大概有個方向，“你懷疑這次兵亂是有人故意挑起，還和北慶有關？”

“不是懷疑，是肯定，”商昱盯着輿圖上烏州，這個地方對東水太重要了，之前他就覺得北慶野心很大，不可能如此安寧，但多次派人查探，又沒查到什麽證據。

這次，終于露出尾巴了，而且看樣子，謀劃不小。

陸藹盯着輿圖，從上至下，從左至右細細看了一遍，最後盯着圍着東水的天吳和巫麗，隐隐覺得奇怪。

“這兩個國家今年也小動作不斷，只等朝中亂起。”

商昱順着他的視線，看到那兩個國家，簡練的概括。

皇帝已經老了，朝中派系鬥争嚴重，各個皇子争鬥不休，一旦老皇帝出事，朝中必然動蕩，屆時，就是這幾個國家行動之時。

陸藹胡亂想着，越想越心驚，指尖劃過三個國家，擡眸問，“他們會結盟嗎？”

商昱望向輿圖上三個國家，北慶在東水最北方，巫麗在最南方，北慶想要聯系巫麗，需經過東水領土，這是大多數人根深蒂固的想法，

可在陸藹指尖下，有一座山，不屬于東水。

那是天吳的領土！

“那這圖謀就大了，”

商昱望着輿圖，苦笑一聲，北慶建國不過三年，實力已經不低于東水，更不要說他們兵強馬壯，一個騎兵抵東水三個，剩下兩國國力雖然低于東水，但如果聯盟，東水必敗！

商昱捏緊輿圖，“敵人都到城下了，朝中還在為一個位置你争我鬥，真諷刺。”

“辛夷，去查三國近年來的交往，如果真的結盟了，查清結盟的條件是什麽。”

陸藹握住商昱顫抖的手，冰涼的觸感入手，心裏一驚，起身出門。

商昱盯着輿圖眼眸深沉，只希望是陸藹的想錯了，如果三國聯盟，那後果難以想象。只是，商昱朝火堆看去，指節蜷縮，戰鬥不可避免了，東水的輕視，助養了北慶的勃勃野心。

他們不吃飽了，不會放棄的。

“把這個喝了。”

入手粗陶碗還有點燙，溫度從手指暖到心裏，商昱望着渾濁的湯汁，“這是？”

“姜湯，大家今天都淋雨了，去去寒，預防受寒。”

陸藹也端着一個相同的碗，姜湯味道很重。商昱沒有猶豫，端起湯一口悶了，熱辣的湯汁順着喉嚨留下，留下刺激的味道，商昱眨了眨眼，将辣出來的眼淚收回。

“條件有限，喝點水壓壓。”

陸藹将水囊遞給商昱，也将自己手中的姜湯悶了。

火光旺盛，幹木頭燒炸開，火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