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宮宴

宮宴

除夕年夜,并一同慶祝李家軍凱旋,陛下宮中設宴,凡是王親貴族,五品以上京官皆需進宮赴宴,不得虛席,可攜家眷。

皇宮對于周鄰河來說早已經是駕輕就熟,只是這是他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出席宮宴。剛到宮門口下車,等待檢驗的時候就看到夏寂騎着快馬而來,鮮衣怒馬的風姿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衆多女眷對他投去了傾慕的目光。

京城貴胄兒郎衆多,可能也只有身負功名的少年會成為衆人傾慕的對象。

試問誰不愛年少有為的翩翩少年郎?

他酷愛騎射,就算成為文官,也仍舊每天騎馬出行,一人一馬,馳騁在京城街道上,俨然和當初在北方戰場的少年一樣,英姿飒爽。

夏寂下馬後把缰繩丢給了門口值守的侍衛,就沖着周澤走來。

“周大人,夫人。”

“夏大人。”雙雙見了禮後,夏寂把周鄰河扯到一邊去。

“一會我們同處,別跟着你父母了,怎麽跟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怎麽,怕丢?”

周鄰河無語,他進宮的次數跟吃飯一樣多,哪裏就會丢了,這般嘲諷他的話也只有他會說得出來了。與夏寂同在監察司,夏寂身為他的上司,沒少給他找事,整一個壓榨下屬的惡霸上司。心裏不吐不快,也毫不客氣的就怼了回去。

“那倒不會,只是你今日怕是頭一回進宮的吧,我還擔心你丢了呢。”

“呵呵,你信不信我手裏有皇宮的整體布局圖。”

周鄰河連阻止都來不及,夏寂一向語出驚人,可這是皇宮門口啊,手裏有皇宮的地圖,他被人指控意圖不軌都是輕的。

“瘋了麽,在這裏你還敢這般胡言亂語。”

為了拯救這個迷途不知返的少年,周鄰河趕緊扯着他進去,途中遇到不少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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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膽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

夏寂絲毫不知收斂,周鄰河不是膽子小,他怕的無非就是夏寂因為他這個性子這張嘴惹出禍事來。

有時候周鄰河覺得這樣的夏寂不像是在大雁關時的夏寂,大雁關時的夏寂,敏銳,機警,慎重;而在監察司的夏寂,輕佻,懶散,胡來。可能在別人眼裏,夏寂就是這樣的人,但是周鄰河知道,他是故意為之,他離開了他熱愛的軍營,他是任其自流,破罐破摔了。

“我不是膽子小,我是怕你還像在軍中那樣肆無忌憚,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是如今,不是軍營,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在那般屆時命怎麽丢的你都摸不着。”

周鄰河只差耳提面命,夏寂是在外邊無拘束慣了,這在京城裏被多番規矩束縛着,這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

“隔牆有耳你聽過嗎?”這不剛說完隔牆有耳的話,鄭炤就來了。

“紅奴。”他一眼就看到的是一身綠色官袍的周鄰河,這有了官職,就是不一樣,看起來人也精神多了。只是旁邊的人,更吸引他。

“二殿下。”

鄭炤看着夏寂,眼裏似是泛着崇拜的光。

“這位就是不久前被任命的左都禦史夏大人吧。”

“回殿下,正是微臣。”

鄭炤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夏寂,一邊打量還不禁感嘆。

“果然英武不凡。”他是沒少聽說夏寂,夏寂的名氣不僅是在京城青年裏的傳奇,他也常在周澤口裏聽說。周鄰河沒有繼承他當兵,反而是入了仕。從軍對于官家子弟來說,的确不是好的選擇,那得吃多少苦亦或是拿命才能換來一官半職,他并不希望周鄰河從軍,是以他從小就放縱周鄰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盡管入仕是無奈之舉,但是對于現在英武的青年,周澤很是欣賞。

鄭炤還沒有欣賞得盡興就被宮人前來喚走。

“殿下,貴妃喚您回去。”

鄭炤離開時還是一步三回頭,對夏寂似是滿滿的不舍。周鄰河知道鄭炤是什麽心思,夏寂少年将軍的美名傳遍天下,他其實也是渴望自己成為如夏寂一樣的人吧。

能快言快語,無所顧忌,能馳騁疆場,一人一馬,而不是被拘束在這個皇宮裏被每個人告訴,他是皇子,被人約束不能這樣那樣,還得處處跟鄭栩比較,他也累的吧。

見到貴妃的鄭炤,很是興奮,手舞足蹈的的講述着他的所見所聞。卻是沒有看見貴妃僵硬的面孔。

“母妃,你是沒有看見紅奴,他穿那身官袍多威風啊。”

貴妃恨鐵不成鋼的瞅着鄭炤,眼裏對這個兒子怒其不争失望透頂,鄭栩不僅沒有死在外面,如今還坐在了監察司的位置上,下一次東宮不出意外都是他的了,既然這樣,她還争什麽,可她不甘心的啊,不甘心自己的兒子就屈與人下,不甘心這偌大的天下不屬于自己。

“威風?幹你何事?他如今是鄭栩的人,你還多高興?這天底下的人都去了鄭栩身邊,叫你孤家寡人一個去争什麽争?”

周鄰河進了監察司,幾家歡喜幾人愁。

“怎麽又說到這事上了,我能争什麽?”鄭炤也刷地變了臉色,本來見到周鄰河是高高興興的,結果就被貴妃一通說教。

他對皇位真的沒有那麽多的興趣,相反,他更加樂意像夏寂那樣,馳騁沙場,只是自己的身份,可能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

貴妃其實是埋怨周鄰河站隊鄭栩,周鄰河就是代表了周家。固然周澤說過她争什麽都不能牽涉到周家,可是,她也不樂意看自家人去幫別人對付自家人。

或許就是這一刻,她真的是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家族裏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反而胳膊肘往外拐。

既是不甘心,那她偏要去争一争,她要像周家證明,就算是沒有他們,她也能拿到屬于她的一切。

宴席上,王親貴族座無虛席。這是周鄰河第一次見到本朝的所有的皇子皇女一同出席,一向出現在大衆眼裏的只有鄭栩與鄭炤,世人都要忘了,陛下膝下還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鄭栩居長,座位離陛下最近,挨着鄭敇,對面是鄭炤和鄭姝。

放眼望去,陛下四子皆在,兒女雙全,一般盛氣,可也顯而易見的鄭栩更加出挑。

鄭栩端行穩重,鄭炤無所事事,鄭敇懦弱不堪,鄭姝血脈不純,一句話就概括了皇室血脈。

三殿下鄭敇,如今也是平安長成,小少年眉眼溫順,只是看起來有點怯場,牽着嬷嬷的手,就算是坐入席上都還拽着。

上次見到公主姝還是圍獵的時候,這個時候出現在衆人面前……周鄰河無法不懷疑,陛下的用心。

軍隊才打了勝仗回來,她勢必是會成為陛下拴住人心的一個工具。

長公主鄭姝,如今年歲已成,模樣有幾分異族人的妖嬈,容貌也越發昳麗不凡,在坐的男兒無不為之絕色心動不已。

“你說,公主容貌如此不凡,她的良配必也是不同凡響。”周鄰河看着上首端靜的公主,想起自己所知道的歷史上的公主裏,幾乎大部分都不是戀愛自由,不是被指婚就是和親,可能,今晚,主人公就是鄭姝。

“嗯。”

夏寂對此不感興趣,端着酒杯自顧自的淺嘗。

周鄰河看着坐得挺直的夏寂,還有一衆的世家男兒。

“我猜,這位公主今晚會被許人,或是你,或是李文意,亦或者在坐的某一人。”

被周鄰河調侃,夏寂亦反問。

“你猜,會是誰這麽不幸?”

“你管這叫不幸?公主欸。”能娶公主,對所有人來說便是天大的福分,夏寂倒好,居然稱之為不幸,若是被人聽去,便是夏寂夜郎自大,藐視皇恩了。

“若不是自己心儀之人,就算是娶仙女都是悲哀。”夏寂輕嘲,他羨慕天下所有的神仙眷侶,若自己有一天能遇到一個十分鐘愛的人,就是讓他棄了如今的一切都甘願。

“……說的也不無道理。”周鄰河何不是期待着有一天能遇到一個心儀的人,然後共結良緣,同赴白首之年。

這方兩人才結束了這個話題,就見上首的陛下大着嗓門端詳着衆人的神色道:

“今瞧着殿前皆是翩翩兒郎,朕許久沒有聽到喜事了,特來許一段佳緣皆大歡喜。”

貴妃該是早就知道陛下的心思,兩個人在上面一唱一和。

“噢?是哪家的女兒與兒郎入了陛下的眼呢?”她眉梢輕佻,卻是無意有意的瞥向低眉信手的鄭姝。

“長公主如今年歲已成,又與夏愛卿相仿,愛卿此前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而愛卿如今未立家室,朕倒是想要成就這一段佳話。”陛下視線投向夏寂,下方的夏寂坐得端端正正,一字一句的聽陛下慢悠悠的說完。

明明是關乎自己的終身大事,夏寂卻是沒有多少波動。

周鄰河挑眉,果然,陛下就是瞧上了夏寂,還真是不出我所料。

夏寂才方成為天下人人稱贊的年少将軍,如今又被委以重任,陛下就迫不及待的想用公主牽制夏寂,這手段高。

就在大家都附和稱贊陛下聖恩之時,主角夏寂非倒沒有領旨謝恩還謝罪了起來。

“陛下贖罪,恕末将、微臣無法迎娶公主。”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陛下親口點的姻緣,夏寂居然不要……這,叫人不覺夏寂之狂妄。

周鄰河也是給夏寂捏了一把汗,這得說服陛下,怕是不易。自己的女兒,就算不愛也不會任由他人折辱,在衆多朝臣面前給賜婚都不要,于夏寂說來的确是太猖狂了。

遠遠的他看不清上面公主的表情,只是看她低下的頭,似,也是難過吧。

陛下與貴妃對視一眼,沒有了先前的和顏悅色,帶着一股審問的語氣道:“嗯?有何不可的?”

夏寂雙膝直挺挺的跪着,抱拳回話。

“微臣早年出征,殺伐不斷,經年夢魇。後得高師點化,需過三十而立方可成親,不然……一身殺孽,會克妻。”

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先前為了澧朝而征戰四方,因此造下許多殺孽,又有高人點撥,須三十後才可成家,這真真實實的斷了陛下要給他指婚的念頭。

夏寂造下的殺孽是為誰,還不是為了天下人,就沖着這,都不能逼他成親,就算成親,克的也是妻兒,要是陛下一意孤行,那麽就是害了公主姝。

周鄰河不得不佩服夏寂這腦子轉的快,不僅斷了陛下的念頭,還讓別人無法染指他的婚事,落得一身輕松。只是啊,夏寂,這樣一來,你要是後面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該怎麽辦?

陛下一時緘默,貴妃也覺尴尬,看着陛下不知改如何接話,又看向夏寂起了不滿。

天家指婚,只有受的,沒有拒的。夏寂着實有點不知好歹了。

夏寂不卑不亢,縱然四下都是對他的指指點點可他巋然不動。

夏寂,你果然還是個狠人,不想娶公主就算了,居然堵上了的名聲,克妻,這樣一來,誰敢把女眷嫁給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陛下發怒,高人指點,信則真,不信則假。

陛下定定地看着下首的跪着的夏寂,人年輕是好,可心放不平穩。

陛下何嘗不知道夏寂真實的想法,什麽高人指點,不想娶是真吧。試問誰會拒接這樁天子親指的姻緣,且是一朝公主,公主下嫁,便是家族光耀門楣之時,成為皇親,便可在衆人面前高一個頭。夏寂卻是在當着衆人的面拒了他的婚事,不僅是不給一國之君給面子,也是一種夜郎自大目中無人的體現。

“既是如此……那便……此事作罷吧。”他大手一揮,此事就帶過了,貴妃忙着呼應。

“是是是,夏大人年輕,公主也正值妙齡,此事也不急于一時。”

被拂了面子,陛下也沒有發怒,只是再也沒有了先前的興致,幾杯酒後就離了席,貴妃也跟着離開。

鄭姝自小就被很多人拒絕過很多事,她不覺得被一個男人拒絕自己是件什麽很屈辱的事,只是,她還是無法不難過。

她其實知道,父皇會在今晚把自己給許人,說是賜婚,其實就是把自己賞賜給功臣罷了,她知道這會是自己的命,她認了,只要母妃平平安安的,她都認了。

可是,在看到夏寂時,她是激動的,因為這個人,是名聲赫赫的英雄,而且年少有為,氣度不凡,能嫁給他,亦是天下女子所想。只是,她被這樣的英雄拒絕了。

她其實也知道,什麽高人的指點,都是假的,他是不想娶自己,找的借口罷了。為什麽不娶呢,自己也好歹是金枝玉葉的呢,可能也是因為自己的血統吧。

異族人,真的不能夠被人接受嗎?這些年她遇到的,她更加明白了母親這些年所承受的艱難,或許能嫁給父皇指的人,這樣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大家都會好過的吧。

失望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這麽久了,明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滋味,可真正放下的又不是她。

陛下人一走,就沒有那麽多的拘束了,李文意遠遠的就看見了周鄰河與夏寂,只是先前無法離席,如今陛下也不在,就不必守着規矩自欺欺人了。

竄到他們席間,着實吓了周鄰河一跳。跟來的也有李将軍李晁,只是他叫走了夏寂。

“周鄰河!”

“李文意呀。”再見生龍活虎的李文意,周鄰河不免的激動。固然曾在大雁關遠遠地看過李文意,只是那個時候的他不知是自己。

“剛才就想來找你,只是文武不在一處,是以只能現在來看你。”他以前也不是個會被一點規矩就束縛的人,現在卻也守着規矩行事。

周鄰河捏着李文意的胳膊,着實也壯實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弱不禁風了。

“李小将軍,恭喜凱旋哦。”

“也恭喜你,現在在監察司,咱們也算同僚了。”

周鄰河站着同李文意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肩頭比他的都低了幾分,曾經李文意差不多是與自己同高的。

周鄰河看着李晁将軍與夏寂的相并的背影,在李将軍面前,夏寂顯得弱小多了。

“李将軍找夏寂不會去說教吧。”

夏寂從小就是在李将軍手底下長大的,待他也如同親子,自然也替他的前程擔憂。

“怎麽不是,他剛才拂了陛下的面子,父親可擔心死了,生怕陛下怪罪。”

他們在軍營裏,被說教的時候多了去了,夏寂又向來是個不肯低頭的,吃虧的也只有他了,吃虧就算了,認錯也不積極,每每都寧願挨罰。

“那也無法,公主就算再好,也不是他心儀的人。”只要不是自己喜愛的人,娶了也不開心,與其相對無言不如早早的結束這場鬧劇。

人這一輩子,能一起走下去的唯有枕邊人,能依靠的也只有對方,那個人必是要自己喜歡,自己中意的人,不然得過且過也是相互折磨。

“他就是那個性子。”

兩個人負手望着夏寂,對之也是無可奈何。夏寂這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有李将軍能治得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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