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欲加之罪
欲加之罪
“聽說你與那周鄰河交好,可有此事?”
李晁對周鄰河的事情,還是心存疑慮,鄭栩這個人,他接觸過,不該說會是好女色到忘我的地步,他将是一國儲君,也理應知道自己更該循規蹈矩,哪裏會是喜愛一個女子到以國家安危為代價的地步,這不是明智之舉也不是一個未來儲君能做的事情。
他固然與鄭栩相見甚少,可對他一知半解,先後膝下,長于深宮,太學宮授業,元氏做輔,早年就能為陛下處理國事,在朝中聲清名正,無任何非議。
那周鄰河才是可疑,莫名暗渡他國,年前才從羌國回來,此間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且還在京城藏匿異族人,其行徑容不得別人多疑,若是真的與外邦有勾結,周家的氣運就是到頭了。
周澤,他記得他,當年憑借自己的骁勇一鼓作氣,逆流而上,才有了今天的榮華富貴,他出身不好聽,那個時候,誰都料不到,這樣一個普通人會掙到軍功,會成為一代枭雄,會成為數萬大軍的信仰。
可是他放走了赫連莊,如今羌國的王,赫連莊。
他為何記得這麽清楚,只因當年,周澤不過也是他手底下的一個小将罷了,那時的自己仗着年輕,仗着祖祖輩輩的爵位,在軍營裏也是橫着走。周澤,是那時候的傳奇,一個小小篾匠之子,卻對兵法有獨到的見解且屢獲戰功,他甚至超越了自己,成為了軍營裏的炙手可熱的人物,只是他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放走了敵人赫連莊。
李家祖祖輩輩為了澧朝戰死了多少人,他家的祠堂裏的排位一眼望不到底,他比誰都痛恨敵人,可是他們拿命都在為了家國而戰,周澤卻放虎歸山,他無法理解,即為無法原諒。
“是,義父,我與周鄰河……”
夏寂正想說他與周鄰河的交集,難得的是義父願意知道他,結果滔滔不絕的話才經開口就被李晁冷漠打斷。
“為父勸你離他遠點,此人心術不正。”
夏寂頓時驚愕,李晁鮮少去去這樣否決一個人。
“義父?您是否對他有誤解?”李晁半生都在邊關,對京城裏的人并不熟絡,更是不會認識一個小輩,且能對他如此置評。
“今日我們進宮,你可知其事?”
“是,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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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的事情,一向是瞞不過去的,畢竟到處都是耳目。
李晁為人剛正,部曲皆是要清清白白,不得有任何污點,對待子女亦是。他一生為國而戰,不論功過福祿,不然為何在邊關告急時,寧願讓三子皆陣亡,讓幼子上陣也不撤軍。
他是有一股令人欽佩的正氣,但這樣的人,在國家大義上會成為鑽牛角尖的人,容易被人挑撥離間。
“周鄰河受人彈劾,勾結異族,亂我朝綱。”
勾結異族,擾亂朝綱,好大一個罪名。
夏寂都不敢想,這樣的一個罪名卻莫名其妙的扣在了周鄰河頭上。
“義父,若是說周鄰河勾結外黨,絕不可能。”他知道周鄰河這個人,說他有外心,那有好心的人都死絕了。
他是想為周鄰河正名,可李晁對周家人無感,對此更是咄咄逼人,更是可以否定了夏寂與周鄰河的交情,視為蒙蔽。
“你是與他交好,受他蒙蔽,連大殿下亦是,為了這樣一個人居然攬下了所有的罪過,真不知道你們都着了什麽魔。”
夏寂聽着李晁的叱咄,覺得難堪,為李晁,為自己,為周鄰河。
聽到他對周鄰河的誤解與貶低,他憤怒嗎,有的吧,只是這個人是李晁,他連重話都不能說,要是別人,說不得他已經一拳下去了。
“義父,我不知您為何對周鄰河有偏見,但是,周鄰河這個人,是孩兒遇到的最正義的人,若說他有異心,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麽正義可言了。”
李晁不知夏寂會這樣高看一個人,夏寂話不多,連與李文意兩人都不算親近,卻與認識不多的周鄰河,如此合得來,還能為了他,辯駁自己。
這個時候,他覺得至少周鄰河是有本事的,有本事讓人為他豁出去力證清白。
夏寂容不得別人編排周鄰河,他記得他的付出,是為官宦子弟卻有旁人沒有的勇氣。
“您可知大雁關我們所挖出的羌國的細作,都是周鄰河給孩兒的線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對于李晁這個人,不拿出點事實,是無法讓他取信。
“此事關他何事?”
奸細一事,亦有鄭栩的功勞,不遠千裏為他出謀劃策,是為天下之表率。但是他相信鄭栩,相信夏寂,也不相信一個沒有露面的外人。
“是他與大殿下在京城發現了藏在軍中的奸細,特意入關鋤奸,只是他與大殿下分道而馳。他不惜喬裝做乞丐在大雁關潛行,為我們解決了不少麻煩,更是被赫連氏報複,險些喪命,後來為了拿到被赫連褚帶走的名單,更是不惜只身犯險跟蹤赫連褚,才不得已輾轉他國。”
種種遭遇,說起來可一筆帶過平平靜靜,可哪知歷經的人才知其中的危難。
說起來,周鄰河是有功無過,他做的事情,可以說是拯救了邊防,拯救了澧朝。只是,遺憾的是,英雄不留名,還遭受非議與欲加之罪。
“最後落得個勾結外敵的罪名。”他多多少少能知道,這些文人平日裏嘴甚是費事,能把天下人都一一過遍嘴,周鄰河無疑就是這樣被他們扣的帽子。
“他為澧朝做的,從不向外人道也,不是我,可能都沒有人知道,他或許就會爛在肚子裏,獨自承受別人帶給他非議與誣陷。”
在監察司這段時日,他更加肯定了這個沉穩的少年,大智若愚,不驕不躁,心有天地,懷着大義。
“義父,孩兒看人的眼光不會錯。”
“就算會錯,獨這一次絕不會錯。”
李晁聽完夏寂的話,沉默了許久,久到夏寂站了半晌後先行離開。
他按着扶手,心裏多少有過動搖,夏寂在大雁關的行事他為之驕傲。他曾經以為都是他教的好,夏寂努力上進,果敢多智,原不成想,還有這樣一個人的暗中推波助瀾。
是他對周澤的偏見是以也覺得周鄰河是沒有好的嗎?還是說,他不覺得像周鄰河這樣的纨绔子弟會有這般胸襟?
鄭栩身上背負的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期望,更是衆多門閥的期許。
他們依靠着鄭栩,助力着鄭栩,只有他登上大位,才能讓所有人長舒一口氣。
此事件固然沒有被放大,可是他的作為,到底是有礙觀瞻,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元鶴回去後,摔了不少東西,指着地上的碎片梗着脖子怒罵:
“簡直愚不可及!枉我為你日夜操勞!枉我元氏一族對你寄予厚望!”
罵的誰,大家心知肚明,元鶴指桑罵槐,看來是對鄭栩失望透頂。
他起的頭試圖把周鄰河從監察司趕走,結果臨了鄭栩插一腳,他能拿這件事出頭,就是了解了與周鄰河有關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成功,偏偏鄭栩還去給他頂了罪,這叫他當面難堪!
他圖的什麽,無非就是讓鄭栩的路上沒有任何一顆絆腳石,好讓他順順利利的成為東宮。
可他呢,近些年,屢屢行事違背于他,說是大了更會高瞻遠矚其實就是翅膀硬了,也不想想,若是沒有他們元家,他什麽都不是!只是後宮裏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皇子!哪裏會有如今的錦衣華服,還想要儲君之位?要不是他們護着,早就被貴妃弄死在宮裏都無人問津!他那個薄情寡義的父皇,哪裏還知道他?
“不可教,不可教!”
陛下對此亦是龍顏大怒,沒有人知道他們走後,陛下同鄭栩說了什麽,好像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雖是沒有重罰,但鄭栩還是被勒令閉門思過。
對于外界來說,鄭栩突然受罰,值得探究個中緣由,監察司突然沒有了主事人,什麽事情都是曾、夏二人做主,不免得監察司也有了些傳言。
“嘿,我可是聽說了,昨日可是有三公會議的,今日殿下就被責罰了,莫非?”
三公內閣會議,除非是特別大的事情,不可能會驚動他們,這個時候驚動了他們且發生了鄭栩的事情,不免得讓人揣測起來。
“莫非什麽?”有人好奇,追着問。
“你們說會不會是三公商讨立儲之事,殿下是以才會被罰?”
他們監察司代表着什麽,誰不知道,在監察司出去的定是儲君。
周鄰河在一邊聽着,本來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可是他們越說越不當回事,還擅自讨論起儲君之事,這番言論,虧得都是些他們監察司的在,要是給外人聽去了,到時鄭栩就不只是面壁思過了。
“宗正大人,你知道嗎?前朝曾經有個官員因為亂說話,被拔了舌頭。”
周鄰河好心提醒他們禍從口出,對于這個宗正,倚老賣老,周鄰河只覺得是混在鍋裏的一顆老鼠屎,向來是個嘴裏不忌的,永遠在編排人的第一戰線,哪天禍從口出才能罷了。
那位最會揣測的宗正-文禮,是位已經年過半百的老臣了,聽說是天佑元年考中的進士,一步一步才走到今天,結果周鄰河年紀輕輕,毫無作為,又無功名,就因為鄭栩一句話就與他平起平坐,心裏對這他甚是不滿。
平日裏眼不見為淨也就罷了,如今還被他說教,臉上挂不住,頓時沒有好氣的斥責他。
“周鄰河!你不要以為是殿下保你進來的就可以目無尊長!”
他平時仗着自己在位時間久,對周鄰河是頤氣指使,別人看看卻不敢說三道四,因為他的确沒有那個值得別人能為他出頭的本事。他一個新來的,而且是走後門進來的,對他不滿的人不少,又是和夏寂和鄭栩走得近,大家對之更沒有好感了。像他這樣的官宦子弟,和他們這些清清白白的文人官僚,的确是沒有什麽好往來的。
所幸大家都沒有做太過,畢竟為他保駕護航的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鄭栩,夏寂又與周鄰河熟稔,大家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現在鄭栩不在,夏寂又不在身邊,平日裏壓下的不滿如今已經達到頂點,啥火氣都壓不住了,仗着人多勢衆,再也沒有給周鄰河好臉色。
只是他還是拿捏錯了人,周鄰河有本身,後臺也硬。
宗正文氏禮,還紅了脖子,周鄰河卻是風輕雲淡,沒有任何的怯色。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麽。他的後臺就來了。
“都吵什麽?”
衆人一看夏寂進來了就不敢吱聲了,個個縮回了争強好鬥的心。
夏寂什麽人,他固然是年輕,可是他從小就跟着李晁南征北戰殺伐果斷,殺過的人比他們見過的人都多,這樣的人,一身的殺氣,靠近他都需要勇氣。現在又是被提拔進來做了都禦史,是他們的上級,見到這樣的上級也都變得跟鹌鹑一樣了。
果然,捏柿子也都是挑軟的捏。
夏寂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衆人,特別是帶頭的文禮,釋放完了自己的威壓,只是叫走了周鄰河。
“殿下……”
“你……”
兩人同時出聲又同時噤聲。
周鄰河望着夏寂,示意他先說,只是夏寂此刻全然沒有話
夏寂想着剛才發生的事情,同僚之下,盡管受委屈都不會紅臉的人怎麽就是義父口裏的逆賊?
“殿下怎麽樣了?”他關切着周鄰河,周鄰河卻是問着鄭栩,他都要給氣笑了。
看着周鄰河事事為他人着想,而自己卻陰溝裏翻船,心裏就憤憤不平想替他打抱不平。
“你還擔心殿下,你怎麽不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周鄰河還一臉無辜,他成天的兩點一線的,啥事也不清楚,只是突然鄭栩被禁足,如今的大事就只此一件了,還能有什麽大事擔心自己什麽
“我怎麽了?”
夏寂轉身撐在石欄上,看着噴着水的假山石景,嘆了口氣。
“跟我說實話吧,離開大雁關後,你去了哪裏?又遇到了什麽?”
周鄰河呼吸逐漸放慢,這是第一個人問起他在外面的經歷,好似是知道,卻想聽他自己講一遍。
周鄰河揣度良久,思考着如何講述,夏寂卻是如同知曉了周鄰河的所想一般,吓唬他。
“如實,不要诓騙我,我火眼金睛。”
周鄰河失笑,學着他的動作,慢慢的回憶起曾經的那段不快的過往。
“離開了大雁關啊,我跟赫連褚去了長春河,上了去羌國的船,半途本想奪回名冊就暗中離開,結果遇到了暴風雨,船翻了,我和赫連褚靠着一只小船在海上不知道飄蕩了多久,後來船受不住,我沉了水,再次醒來時,已經過去月餘,我身在羌國的一漁村,是那裏的村民救了我。後來村民因為我,出了事,我亦被赫連頌擒獲,是赫連褚救了我,他說是報答我在海上的相救之恩。臨別之時,遭赫連頌帶兵追擊,也是赫連褚拼死阻擋,才讓我成功脫險,你不信可以去問徐菽,是他來接的我。”
大致就是這樣,周鄰河說的雲淡風輕,好似經歷這一切生死劫難的不是他。夏寂卻是在聽到周鄰河說着這一切的時候,逐漸發了狠,抓着石墩子的手指骨節泛青,擠走了血色。
似是心疼,似是對他所遭遇的不公的憤慨,卻在這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受人如此诽謗。
他深吸一口氣,才得以平息自己的心情,扭頭看着表現得無所謂的人。
“那個女人是怎麽回事?”
周鄰河先是一愣,他還沒有明白這個女人指的是什麽,稍許才反應過來,他指的該是不否。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
“她是救我漁民的女兒,她父母因我而死,我不帶走她,擔心她會被赫連頌報複。”
“問我這些,到底怎麽了?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這和鄭栩被陛下責罰有關?”
夏寂莫名其妙來追問他這些事情,今日鄭栩的事情又出來,他無法不把他們聯想到一起。
夏寂沒有承認但也算是默認了,只是叮囑他。
“你且記住,有人替你出頭,你便不要說什麽。”
“什麽意思誰為我出頭”他恍惚是要明白什麽了。
“鄭栩,他做了什麽被陛下責罰因我昨日的內閣會議也是因為我”
他着急的一連三問,似乎這樣一來,這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你帶回來的女子,異族人,已經被人發現了蹤跡,殿下承認此事是他所為。”
“放屁!”這是周鄰河頭一次說髒話,不是因為自己,是因為鄭栩。
“你先冷靜。”
冷靜,他如何冷靜,鄭栩都給他出頭了,這件事明面上就算是這樣結束了可也永遠不會結束!
盡管已經猜到了可是在聽到後還是無法接受,着實給了他當頭一棒,內心煎熬的只是自己,可是好像又難過什麽,鄭栩這個人做決定一向這樣堅毅,十頭牛都拉不住。
他該笑,慶幸自己能脫身麽?不,他氣不過,鄭栩就是個傻瓜!
他承認什麽?不否是他帶來的?他才是無關人等?
他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這和鄭栩有什麽關系,他為何又要替自己強出頭?他知不知道這件事拿出去他将遭受怎樣的非議?對他影響有多大!
周鄰河無法冷靜,盡管鄭栩是為了幫他,可是,他無法認可。
他真的想敲開鄭栩的腦子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是讀書把腦子讀廢了嗎?
他是鄭栩,是即将的儲君,他的未來還很廣闊,而現在卻容不得他出任何岔子,不然這一切都将功虧一篑。
他這些年來奮力争取的東西,何必為了自己如此犧牲,他不值得,誰都不值得鄭栩拿未來去作為代價!
盡管周鄰河沒有說話,但是他青紅的面色已經代表了他內心的憤怒。
夏寂也無法多說什麽,周鄰河是個明白人,不會在已成定局之下在去攪亂大局,這樣對誰都沒有利,相反難堪的是鄭栩。
“事已至此,你只能緘默其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管真相是什麽,都不會牽連甚廣,只是鄭栩需要承擔些代價,但也保全了周鄰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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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