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土豆
土豆
“殿下,潼關來信了,是周公子!”辛集揮着馬鞭朝自己奔來,鄭栩從湖邊站起來,在身上擦擦濕水的手,然後爬山坡準備接信。
“是才到的?”鄭栩接過信,視若珍寶連信封都舍不得撕掉。
“是啊,才收到的,屬下趕緊給您送來了。”辛集抹了把臉上的汗,從驿站接到這封信後他就迫不及待的趕了來,就為了第一時間給鄭栩送來。
他也是高興,他知道主子見到信一定比自己更高興。
兩個人齊齊盯着信封,正準備打開的時候,變故發生了。
“咻~”
一支箭矢破風而來。
“主子小心!”辛集手疾眼快的一把壓住鄭栩,兩個人順着斜坡滾進了水裏。雖說是都落的狼狽,濕了一身,卻好歹是也逃過了一劫。
兩個人才從水裏站起來,可是下一刻,箭矢如疾風驟雨一般淩風射來,他們一連後退,在水中倉皇的躲避着箭矢,由于水中深淺不一,行動不便也幾次險些被射中。
辛集抽出腰間的刀劍就擋在鄭栩身前,挽着劍花揮劍斬斷迎面而來的暗箭。
“主子,我護着您,我們退到斜坡下去!”
前方是一片小樹林,想來刺客就隐匿于此,而他們暴露在外面,就成了活靶子,唯有躲到暗處才能逃過這次危機。
鄭栩被辛集庇護着,壓着手中的袖箭,卻沒有輕舉妄動,他們在明,敵人在暗,他手上的袖箭是最後的保命利器。慢慢的後退,水流已經沒過膝蓋,寒涼的河水冰冷刺骨。水中射入了許多箭矢,耳朵邊的破風聲不絕于耳,逐漸的鄭栩也聞到了血腥味。
他倒是被辛集護的完好,受傷的人是辛集,縱然他武藝在強大,可是面對漫天不斷的箭雨也逐漸有些力不從心。
辛集手臂已經擦過好幾道箭,雖然沒有射中,可是卻也帶出了不少的傷口。
正是辛集快要精疲力盡時終于等來了莫言等近衛護駕。
“駕!”
“主子!”莫言等人随即趕到,一行人直接分出一半就着暗箭的方向殺進了樹林。其餘近衛下馬來到鄭栩身邊,把人帶離了水中,這個時候辛集才算松了口氣。
不消一會,林子中就傳出來了一陣陣的刀劍撞擊之聲以及哀嚎聲。莫言倒也沒有急于全部擊殺,留了幾個活口,拖着出了林子,此刻鄭栩已經在辛集等人的庇護下上了岸,身前被近衛圍得死死地,生怕還有暗殺。
莫言冷着臉把人都一一按在鄭栩面前跪着,每個人脖子上都架着刀劍,輕輕一劃就破了皮血流如絲。
莫言冷峻着面孔質問地上的俘虜。“是誰派你們來的?”
這批人皆是被訓練出來暗殺的刺客,此刻固然被抓,卻都抱了必死的心态個個咬着牙不吭聲,一副任憑刮殺的姿态。
鄭栩才經歷了生死一線,着實有些怒不可遏,也更沒有耐心耗在這幾個刺客身上。
“貴妃?還是元氏?”辛集與莫言同時一驚,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如果鄭栩單說是貴妃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麽,畢竟這是逐王之争。可是鄭栩卻猜忌有元氏,就有些不正常了。元氏是鄭栩的外家,無論如何也不會派人來刺殺自己的外孫,況且,鄭栩這些年來都是靠着元氏慢慢走到現在的,元氏對于鄭栩多少是有一定的助力的,如何會這個時候倒戈相向。
鄭栩能猜到的唯有這兩人了,貴妃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勾當。而他卻能猜到是元氏,着實是因為近期不斷發生的事情,都與元氏有多多少少的牽扯。
刺客在聽到鄭栩說是元氏時,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就是那一瞬間,也都落入了鄭栩的眼裏。看來,不出所料,應該就是他那好外祖父了。
鄭栩心中陡然一片凄涼,沒想到自己的外祖父已經這麽迫不及待了,能安排人在江州刺殺自己,他究竟是算計了多久,多想扶持新主啊。
“主子?”莫言看着鄭栩,等他下令處置這幾個刺客,鄭栩卻是有些落寞的随意彈彈手指。
“留着無用,殺了。”
“呃……是。”莫言也是一愣,他以為,主子會留着人性命審問的。畢竟刺殺一事非同小可,如果他們今日沒有及時趕到……
莫言等人随即便動手抹了刺客脖子,一個個倒地斷了氣,眼睛卻都瞪得如銅鈴大。
鄭栩擠着袍子上的水,春夏交接,這個時候也不算暖和,莫言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鄭栩是穿着濕衣,心底暗罵了自己一聲,趕緊解開自己的外衣要披在鄭栩身上,卻被鄭栩攔住。他收拾着自己狼狽的模樣,倏然想起來,周鄰河給自己的信還沒有看。剛才慌亂中,他把信塞進了自己懷裏,這時正去掏,懷中的信已經濕成一團。是先前被辛集護着滾落水中時打濕的。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來,打開一看,裏面信紙已經濕了個徹底,仔細展開,字跡也已經糊了,只能看清最上面的,玄生二字。
玄生。終于等到他再喚自己的字了,只是餘下的內容卻讓他有些發愁。
鄭栩很生氣,因為這封泡發了的信。最後如何修複都已經無法看清信中內容了,他才領着人離開,而那些刺客,任之曝屍荒野。
回去的路上,鄭栩挖空了心思的想,信中會是何內容,算着日子,他是不是要問自己是否已經到了江州?是否安好?或者是說他想自己了?
他不知道周鄰河會與自己寫什麽,就任憑自己猜測,但是此時的他也沒有辦法回信,因為刺殺他的人一波接着一波。江州他是待下去了,必須盡快離開,這一耽擱,就再也沒有寄信回去。
“王爺,失手了。”鄭炤聽來人彙報的消息,意料之中。他就知道,憑着他的這些人是動不了鄭栩的,鄭栩身邊的近衛個個都是武藝高強之輩,他這些人過去都不夠喂招的。
他咬了口桃子,嗤笑。
“失手了你們回來做什麽?”
由于動手前鄭炤就下達了命令,如果鄭栩不死他們就別回來了,此刻下屬也是如芒在背,冷汗涔涔,他兩股戰戰的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聲音越來越低,生怕這位主子動怒,給他一個了結。
“王爺饒命!不過屬下按照您的吩咐把水潑給元氏了。”
這還是他王府的幕僚給的計策,元氏本來是鄭栩的一大助力,所以他們現在是以卵擊石,可是若把元氏從鄭栩身邊撥開,那鄭栩還有什麽是能夠與他匹敵的?
就算是沒有殺得了人,鄭炤一聽計劃成功了一半也未嘗不是好事,心裏一高興就把人放了。
“行,如果能離間鄭栩與元氏也未嘗不可。”
元氏和鄭栩離心,還是他偶然之間發現的,元氏曾經為了這個外孫,在大晖宮與陛下對峙,只求陛下能夠正視嫡子。當時百官都只會贊嘆元老的愛孫之心,哪裏會知道他觸犯了帝王威儀,可是就算是這樣,父皇也沒有當一回事。如今麽,聽說元鶴因為鄭栩不聽話的緣故已經不再護着鄭栩了,算要分道揚镳了。
趁熱打鐵,這個時候出現鄭栩被刺殺的事情,潑給元氏也于情于理,元鶴那老東西,眼睛可不真就放在鄭栩身上,他的眼睛放在鄭氏江山上。
鄭栩想必也是早就知道元鶴的作為了,所以才會有江州的事情,而這回南巡,怕是他自己求來的吧,也好,關起門來狗咬狗。
鄭炤多啃了幾口桃子,結果就咬到了裏面的核,咯到了牙,氣得他把半個桃子丢了出去。
“殿下!”辛集把近來收集到的消息遞給鄭栩,當然,用的還是徐菽的暗樁。徐菽縱然人現在不在京城,卻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給了鄭栩。這也是他的一份信任與衷心。
鄭栩匆匆看完信,便一臉冷漠的燒了。
信中內容已經足夠驗證他的猜測了,元氏終于鐵下心對自己下手了,就因為他沒有按照他們的想法做事嗎?還是說,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夠為他們所掌控了,所以就要殺掉自己換一個他們能掌控的傀儡?
辛集看着鄭栩神色不虞,試着回禀。“殿下,人已經我暗中盯着了,可要拿下?”
“帶來。”鄭栩背起手,暗下決定不會再為元氏的決絕而傷心,他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依靠了,那便無所顧忌、大殺四方吧。
信中提到的人,就是此刻被扣押着的中年男人,一身墨色長袍,身形瘦弱,被反剪捆綁着手臂,眼睛上系着一塊黑布。看着人倒是精明,就是,跟錯了主子。
“你就是元不語。”
元不語,元氏的一個賬房先生,說白了就是幕僚。
“太子?”元不語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見面前的人是誰,但是,聽到那冷冽的聲音,就猜出了愛聽的身份,對方不回答似是默認了。
想到自己突然被人捉來,元不語心底很是害怕,在鄭栩發聲的那一刻就是一抖。
似乎是看夠了元不語的膽戰,好一會鄭栩才繼續說話。
“聽聲音就知道是孤,想必沒少見過孤,可是孤怎麽對元先生毫無印象呢?”
鄭栩坐在上首,手中攥着腰間挂着的匕首,臨摹着上面的花紋,回答的漫不經心,可越是這樣,元不語就越是膽戰心驚。
元不語看不清人,但是恍惚可以看到前面的一團黑影,他朝着那個方向匍匐,心中越發的驚懼,可是面上卻不敢有什麽表現。
“太子矜貴,哪裏就記得住小人。”這話說的,意思就是鄭栩縱然見過,但是由于身份天差地別,也不會記着他這個小人物的。
人挺聰明的,腦袋轉得快,要是別人就說不得會露餡了。
“呵呵,我雖然沒有見過你,但是我了解你啊。”鄭栩拿過莫言遞過來的書冊,翻開就浏覽起來。
“元不語,元氏旁支遠房子侄,算起來與元家除了是同一個姓氏就是一個未入流的親眷關系。今年四十七了吧,家中有十七歲的兒女一雙,原配難産而死,繼室是京城游牧副尉的妹妹月氏,成親三年,無所出。”
“你、”自己的履歷被鄭栩揭開,事關他的家人,他已經無法鎮定,元不語想說什麽卻又得生生閉嘴。他驚恐的朝着鄭栩吶喊:
“你究竟要幹什麽?”
這話問的,好不無辜。鄭栩倒還想問他究竟想幹什麽呢。
“你在江州是幹什麽?想算計我?”
元不語默了,不是無法回答,就是已經被鄭栩說中了。
“怎麽不說話?是猜中了吧?說吧,元氏讓你來做什麽的?殺了我還是怎麽?”那日刺殺失手,想必已經傳回京城了吧,所以接下來會怎麽做?繼續無休止的刺殺還是給自己使絆子,從此倒地不起?
元不語搖着腦袋,他不明白為何鄭栩會這樣去設想元老的初衷,縱然元老的确是存了心思折騰鄭栩,可是卻是沒有想過害了鄭栩的性命。
“殿下,您也是元氏的血脈,大人怎麽可能會害您?”
“不會害我?那你說,你是來幹什麽的?保護我的?”
元不語一時語噎,固然元氏不會害他,卻也不是來保護他的。
元不語覺得自己今日落入鄭栩的手裏,其實就是鄭栩與元氏徹底撕破臉了,自己只是一個被元氏抛出來的犧牲品。
“又不說話。”
鄭栩對人向來沒有什麽好的耐心,當然周鄰河除外。他看着元不語,手中的匕首刀鞘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元不語礙于鄭栩的壓迫,最後只得低聲服軟。
“大人只是想讓你回去有個交代。”
“交代?交代什麽?”
“大人只是吩咐小人來看着您,如果您不動江州在元氏的根就相安無事,如果動了……”元不語最後逐漸噤了聲,動了又如何,勢必是不會給鄭栩那個機會的可若真讓他有了這個機會,那便落不到好的。鄭栩知道他最後沒有說完的是什麽了,不禁冷笑。
“如果動了如何?釜底抽薪,與我魚死網破?”
元不語後背的冷汗都已經濕透了衣物,聽到鄭栩如此揣測的話,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連忙替元氏說好話。“不是不是,您不會,就算是動了,大人也不會與您計較。只是回去同大人有個說法就是。”
鄭栩已經知道元氏的目的了,哪裏還會聽信他一個幕僚的花言巧語,縱然沒有當面對峙,可是從元不語這裏已經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呵。
“呵。”
鄭栩輕笑一聲,滿是譏諷。看來不出他所料,果真是沖自己來的,就怕他把江州的窩給端了麽?也是、端了江州的窩對于元氏來說就是一記重拳砸在身上,都要痛上三天的。所以會出現刺殺一事,元老這是坐不住了。
最後也沒有要問的了,讓人把元不語帶了下去,鄭栩待在屋子裏,一個人感受到了莫大的無力感。
他實在是無法明白,他與元家的血脈親情,為何就會走到你死我活的今天這一步。河邊的刺殺,如果辛集沒有在身邊,那自己是不是就真的命喪黃泉了。
母後啊,您看到了嗎,外祖父要同兒子離心了,就因為兒子無法滿足他的貪欲,他對兒子下手了,母後,您說,我要是同外祖父動手,您會怪我嗎?
鄭栩得不到答案,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了,成為元鶴的傀儡掌控朝堂,他屬實無法做到,可是,他也不願同自己最後的親人離心,他這些年,已經把元家當第二個家了。
鄭栩困于與元家的糾結中,莫言等人也只能幹着急,這種事,他們沒有話語權。
“殿下,徐公子來信。”
鄭栩叫人進來,接過徐菽的信看了,心中總算是慰藉一點,看來也不全是壞消息。
看鄭栩臉色總算好點,辛集有些猶豫。
“殿下……”
鄭栩心中郁結,瞧着辛集如此,有些煩躁。
“你要說什麽?別吞吞吐吐的。”
辛集思咐良久,才問心有愧的說:“呃、送信的信使還在呢,說是,周公子希望您給個回信。”
周鄰河要回信?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遣人送了信來,卻是沒有想過還要鄭栩能及時回個信,不對,是有想鄭栩能回信,但是礙于面子,他是不會自己說的,所以這句話,完全就是辛集為了讓鄭栩分心造的謠罷了。如果要是給周鄰河知道了,鐵定會追着辛集打,理由是壞他名聲。
鄭栩也是一愣,這些時間他忙得腳不沾地,的确是忘了這回事,來信他不知內容,但是周鄰河有給自己送信來,自己也理所當然的需要回信。若是辛集不提,他還真就忘了這一茬。他點點頭,思及起在潼關時與周鄰河的溫存,便掃去了一身的疲倦,讓辛集研了磨,開始書寫回信。
辛集一邊慢慢研磨,一邊悄悄的去偷看鄭栩的回信,鄭栩的字很好看,透着大氣與不羁,不像周鄰河寫的一手小楷,小字規規整整的,又帶着峰回路轉似的筆鋒。
就像是鄭栩與周鄰河兩人,一個是海浪,一個是清風。
落筆便是紅奴二字,餘下的辛集就不敢看了。
他收回了想要觊觎內容的眼神,看着硯臺,看着流動的墨汁,他有些發愣。
鄭栩去點墨的時候,發現辛集已經神游天外,不給他騰出位置出來。
“你這是怎麽了?”
辛集被鄭栩肘子碰了下才發現自己走神了,看到鄭栩蹙緊的眉頭撲騰一下就跪了下去。
“屬下該死!”
一下子膝蓋磕在地上,動作太快,後知後覺疼起來了,也同時後怕起來。
鄭栩卻是沒有計較他的走神,動了下手腕,示意他起身。
“發什麽愣呢?”
辛集避開了他的問題,看着鄭栩已經書寫好的信,趕緊拿過信紙過去給他。
“主子寫好了?”
“嗯,拿去吧,叫人快馬送去,還有這封信是給王英林的。”鄭栩還記得王英林拿錢不幹事,這信算是敲打他。
辛集拿了信就趕緊出去了,手中握着兩封信,一時叫他分不清哪封是給周鄰河的,但是通過分量倒是可以分清。
莫言一直守在門口,他們習武的比常人耳聰目明,裏面的動靜他也具都知曉,看見辛集出來,就追了上去。
“咋了?聽你在裏面是做了什麽?”
辛集有些疲倦的揉揉山根處,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走神。
“沒什麽,就是走神了。”
“累了就請命給主子歇歇,怎麽在主子跟前伺候還走神?不要命了?”
固然主子好說話,可是作為下人的,做不好事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去削短箭了,你要嗎?”辛集冷着臉沒有說什麽,臨走前回望着莫言。
一聽說辛集要去削短箭,樂了。
“給我也削幾支,這幾天練手,練費了兩支。”說着莫言摸着手中綁着的袖箭,感慨萬分。
“周大人真博學多識,連這東西都會做,可惜我沒有見過人,那得是怎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啊。”莫言摸着袖箭,啧啧咂舌,不難看出他對周鄰河的欣賞,辛集在他的自說自話中轉身離去,悄悄垂眼看了眼右臂,冷峻的面孔也緩和了些許。
等周鄰河收到回信的時候,已經入夏了。
鄭栩速度的結束了南巡,打道回京,留在京外,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活到第二天。
元府。
“大人!”府中下人從門口匆匆跑來,面色很難看。
元璧瀾看着下人如此驚慌,就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麽了?”
“門口有人送了東西來。”
“誰?”
下人有點難以啓齒,“東宮。”
東宮?太子送了什麽東西來以至于讓下人如此驚慌?
元璧瀾緊跟着出去,只見外面停着一輛馬車,車內捆綁着一個人,有點眼熟。
這個被捆綁的人正是元不語,鄭栩沒有殺他,反而是把人送了回來,着實有點惡心人。
元璧瀾着人把元不語松開,元不語看見元璧瀾就激動的撲了上去跪在地上,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委屈。
“大公子!”
“你?”元璧瀾一驚,元不語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是教東宮給送來的。鄭栩這是什麽意思?
元不語死裏逃生,此刻抱着元璧瀾的雙腿哭的稀裏嘩啦的,有些失态。元璧瀾逐漸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他扶額,最後無奈的讓人把元不語扶進去,自己急匆匆的回去找了元鶴。
“父親!”元璧瀾越走越快,直到到了元鶴面前,看着悠閑喝茶的老人,他心中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也有些失态。
“您教元不語去做什麽了?”
元鶴從躺椅上做起來,看着元璧瀾嚴肅的表情。
“你這是什麽态度?”元鶴嚴厲的盯着元璧瀾,對于他對自己的态度很是不滿。
元璧瀾稍稍緩了口氣,以至于不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麽難堪,他蹙着眉頭說。
“太子把人送回來了。”
聞言元鶴越發的沉默,臉色也愈來愈不好看。他以為被鄭栩發現後,元不語會死,卻是沒有想到鄭栩會把人活生生的給自己送來,這簡直就是打臉自己。
看着元鶴沉默不語,看來這的确是他做的。
“您就知道是元不語?”他之所以沒有說是元不語,就是起了試探的心思。不過元鶴的沉默卻是代表了一切。
“父親,您為何就一定要同太子背道而馳?”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父親就一定要與鄭栩為敵,有這樣的血緣親情在手,元氏就只有如日中天,他為何還不滿足?要與鄭栩撕破臉。除了鄭栩,還有誰能真正的信任元氏?
元鶴臉色很是難看,每單提起與鄭栩的這些事情,他向來是沒有好臉色的。
“你知道什麽?你沒瞧見鄭栩已經同我撕破臉皮了嗎!他把人送回來,就是在向我宣戰!”
躺椅由于元鶴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下人在外面聽到裏面父子的對峙,個個都戰戰兢兢的,生怕被無辜牽連。
父子倆,一站一坐,僵持不下。
“您如果不做這些傷害他的事情,他如何會同我們為敵!”
元鶴慣來是□□慣了,卻被元璧瀾屢次質疑自己的決斷,臉上挂不住,對待這個他引以為傲的兒子也逐漸沒有了一向的寬宏大量。
“你要同他一道?與元氏為敵麽?”
元璧瀾緊蹙的眉頭逐漸放松,面對元鶴的質問與逼迫,他臉上帶着一種無力感。
元璧瀾最終低下了頭。
“不敢。”
大晖宮上的朝會,因着周鄰河送回的糧食掀起一股熱潮。
“陛下,這是從潼關送回來的一種糧食,學名是叫土豆,今年豐收,是以周大人特地送了部分回朝。”
被內侍呈在托盤裏的外皮微黃個頭大小不一圓圓滾滾之物,衆人瞧着皆是新奇。
這種被周鄰河定義為糧食的東西他們是頭一回見,個頭有的還不小,有一個人的拳頭大。
“周大人的意思是,此物可全國廣播種,可在關鍵時刻替代米糧。”
“代替米糧?”衆人不敢相信,這種東西可以代替米糧果腹。
“此物如何果腹?”
“周大人已書此物的具體吃法以及播種之技,請陛下過目。”
禦前內侍将冊子傳上去,陛下看了,瞬間龍顏大悅。
“嗯,不錯,不錯,看來周卿是用心了。”
“周大人的确是我輩之楷模,當世之功臣。”不少人此刻都由衷的恭維起周鄰河,實在是他的成就非比尋常。
聽着底下人對周鄰河的贊賞,陛下也是贊嘆不已,潼關,他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不僅治理的井井有條,還能在短時間解決了疫疾,又發掘此物,真是造福萬民,福澤後世之舉。
“周卿的确有顯能,能為我朝獲取此物,當是衆民之望。”
陛下固然忌憚周家,可是對于有才能的人他還是很看重的,好比周鄰河。他爹現在也不攥着兵權,他的忌憚也就少了幾分,周鄰河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佐之才,如此賢臣,難得啊。
“是呀,周大人年少有為,我等都望其項背。”
下朝後,陛下還是記挂着周鄰河的作為,不由得喟嘆。
“周鄰河,天佐之才。”他實在是想不到,周澤那樣的兵痞子會教出一個這樣的兒子,不過幸虧是周家出的這樣的兒子,若是別家,一門兩臣,他都會顧忌樹大招風。
“陛下,您實在是高擡周大人了。”李忠義跟着陛下游走在承乾宮外,陛下心情好,面上都一掃幾日前的陰霾,他們做下人的看了,也跟着舒心。
陛下搖頭,他不是高擡,是這個人實在是有大能,不然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眼。
“朕想,無論最後誰能登基,有這樣一個顯能之士在,我朝也不會落得同前朝一樣,衰落頹敗。有他輔佐,鄭氏江山必然蒸蒸日上。”
聽着陛下的話李忠義不禁擰眉,他不由得去揣測陛下的心思。陛下看來的确是看好周鄰河,可是為了這個人就擅自忽視了未來儲君的重要性實在不應當。
潼關送回的一口袋土豆,陛下賜了一部分給貴妃以及各位皇子,鄭栩收到的分量也足足有五斤。他卻是沒有将這東西做成吃食,而是根據土豆的儲存方法具都儲存了起來,他想,等來年的時候就種下去,說不定等周鄰河回來之前也能收貨一大片土豆。
他已經暗中讓人運送了一批冶煉過的金屬以及少量青銅進潼關,不知道周鄰河準備的怎麽樣了,他很期待,他在潼關給自己帶來的驚喜。
潼關今年的收成不少,算的是這幾年最好的一年,同時周鄰河頒布恢複潼關正常生産生活條令,同時恢複的也有制約人們的法律,以前,日子過得不好,一些觸及法令的小事還尚可一筆帶過,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法不能亂。
由秦頌文代筆的潼關複法,一紙告示貼在了潼關衙門舊址外頭。
“天佑二十四年,值龍潛,降寒酥,逢事利,順豐收。吾信君子諾,越潼關三冬餘,時至今日,頓感諸事多幸。乍來之歲,與潼關手足渡危年,平地起荒,後山撷林,鑿渠引流,以翠微為勢,靈澤做媒,乘扶搖之望;新不辱使,今時具通,然,州府有制,國法有量,不可解下。吾審度長晝,同縣丞有商,決之:況百廢待興,期政通人和,特頒此令,定潼關新令複法。作奸犯科、藐視國法者,當府嚴處不貸!望爾衆民閱,奉公守法,吾等上行下效,共勉之。”
也是這一年末秦頌文的長孫出生,為了給孩子舉辦滿月宴也是為了慶祝今年的豐收,潼關內擺了一天的流水席。
席面簡單,都是一些今年收成的糧食,大多做了面餅,這樣管夠也管飽,都不亦樂乎。
周鄰河、白起等人都還未成家,家中也沒有這麽小的孩子,也是特別稀罕小孩子,明明是秦頌文家的孩子,卻被他們一個個抱走便不願還回去了。
“真乖,你瞧,還知道看人。”
“這小臉圓乎乎的,哎,擋着點風別吹上了。”
一夥人擠在孩子頭頂逗弄着孩子,方才滿月,嬰兒還很是嬌弱,卻是長得白白嫩嫩的,頭戴着一頂小圓帽,可能是有些大了,總會滑下去遮住孩子的眼睛,不時還得往上拉下。一雙小眼睛到處轉,怕是在認人。
現在氣候也逐漸降了下去,包裹着孩子的小襁褓也裹得厚實,周鄰河還是第一次抱這麽小的孩子,有些惶恐,小心翼翼的托着,生怕是手滑了。
身邊衆人都圍着孩子轉,逗着孩子個個樂不思蜀。
張莊戳着孩子胖嘟嘟的小臉,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家的善意,咯咯笑個不停。
“大人,這娃真好命,生的時候好,以後啊,都不會像別的孩子一樣挨餓受凍。”張莊帶着欽羨的語氣說着,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都是把苦日子吃夠了的,好不容易才熬到現在,對于這些一出生就享福的孩子自然覺得有種不甘在裏頭,可是更多的是對孩子的未來的祝福,這話也就這時候抱怨兩句罷了。
周鄰河搖着懷中的嬰兒,心中甚是欣慰,這個孩子的出生代表一個好的開始,一切都是在變好的路上了。
“從今年起,那種日子都過去了,以後大家都會過上好日子的。”
王英林從外面跑進來,一邊往這邊跑一邊沖他們喊。“外面要放鞭炮了,趕緊把耳朵捂住!”
說完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周鄰河下意識的捂住懷中孩子的耳朵,把襁褓攏在懷中,阻隔外面的炮竹聲。彼時,張莊卻是雙手都捂在了周鄰河的耳朵上,周鄰河察覺到耳上的觸感擡頭看他,張莊龇牙咧嘴的沖他直笑。
外面炮竹放完了,院子裏更是熱鬧了,個個都在恭賀秦大人添喜,王英林沖着周鄰河摩拳擦掌。
“給我抱抱。”
周鄰河正要遞過去,張莊就趕了上來,擋在王英林前面。
“嘿,我還排着隊着呢,別插隊啊。要抱也是我先。”
王英林嘴角本來是向上揚起瞬間向下,瞅着張莊不滿。
“你就不能讓讓老夫嗎?”
這時候都稀罕這個孩子,就周鄰河大家都敬着他讓他先抱着,其餘人還真沒有來得及抱抱,王英林一來就要先抱,憑誰都不樂意了。
“不能!要尊老愛幼。”
“你跟我比老?”
“你往上數我往下數我怎麽就不算幼了?”
兩個人越說越激烈,吵得跟剛才放過的炮竹一樣,由于離得近,懷中的孩子都開始不安的扭動起來,似乎是要哭了。
“哎呀呀,別吵吵了,都要哭了。”周鄰河就怕孩子哭起來,自己肯定是哄不住的,果真,下一秒,就哭了起來。人不大,聲音卻挺洪亮,這一啼哭,滿院子的人都聽到了。皆朝這邊望了過來,秦頌文遠遠的看着,暗自止不住的心疼。這孩子今天他還沒有抱過呢,自從周鄰河他們來了就奪走了他的大孫子不還了。現下一哭,更是揪心。
孩子一哭,都手忙腳亂的,也不争搶了。“這是餓了吧,趕緊還給秦大人,這小孩子一哭起來止不住的。”
說着,秦家兒媳就聞言過來了,她已經出了月子,卻仍舊是裹着頭巾,外面也多披了一件厚實的衣服,看着周鄰河懷中皺着鼻子哇哇大哭的孩子,先是捏了一把他的小鼻子才從周鄰河手裏接過去,随後施了禮就進了後面的屋子。
衆人意猶未盡,王英林不僅扼腕嘆息,自己還沒有抱上。
周鄰河揉着有些發酸的手腕,突然想到了什麽展顏笑起來。
“說到止小兒哭,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啊?”
白起試着回答,“大人說的是夏寂将軍嗎?”
“對,就是他。”
白起也是軍中人,多少有聽過夏寂的功績自然對他的一些傳聞或多或少的知道點。只是張莊他們就不知夏寂是何方神聖了。
“夏寂?将軍?”張莊不認識夏寂,可是周鄰河能知道必然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嗯,一個在外戰功赫赫的少年将軍。”
張莊咧着他的一口大白牙,腦海裏已經構思出了夏寂兇神惡煞的模樣。
“那他肯定長得很兇,不然如何能治小兒啼哭。”
周鄰河沒忍住,他就知道憑着這個流言會讓別人誤解夏寂的外貌。有時候,這個傳聞不是真的就是指夏寂長得如何,而是因為他的名聲在外太廣,如果說是治小兒啼哭那也是真的,不過治的是邊關的孩童。
夏寂的名聲在邊關以及他邦,都是被渲染的濃墨重彩,他年紀尚淺卻是戰功累累,是李将軍不可多得的副手,每次大戰,都會有他的身影,不管是沖鋒陷陣還是指點方陣,都有這驚人的魄力,後來戰功越大,名聲就越廣,一些不切實際的傳聞就起來了。
“你錯了,這只是別人說來吓唬人的,他固然有兇名其實都是戰場上的殺伐果斷與聰明勇毅,他也長得不兇,一點都不可怕,人也是一個鮮衣怒馬的俊郎君。”
周鄰河記得初見夏寂的時候,是有點怵他的,磚紅色的盔甲,一身正氣、威風凜凜,半張臉陰在暗中,顯得他右臉頰上的那道從顴骨斜進鬓發的刀疤更加的猙獰,讓人不寒而栗。那個時候的夏寂,過慣了刀口添血的日子,給人的眼神都是冰冷刺骨的。可是就算是這道傷疤,也難掩他的風姿,夏寂模樣很好,京城裏的那一批少年,其實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後來被陛下從軍中放到了監察司,也就磨滅了他的棱角,他的臉上的那道疤都溫和了許多,不經意間都不能發現。
那個在邊關有着赫赫威名的少年,最後在京城裏,縱馬放歌,也不見得有在疆場的灑脫。
京城困住了他施展抱負,困住了一匹烈馬。
天佑二十四年,冬。
“急報!邊關急報!”百裏加急,一匹快馬帶着一個手持急報的驿卒叩開了一道道城門,直入京城。
邊關急報,雖然沒有發下消息,卻是已經流入百官耳中。是日清晨,一陣擂鼓聲後叩開了的朱紅色的大門,文武百官入大晖宮參政。
這一天注定無法安寧。
“圖爾部落反了!”
聽說送軍報的驿卒到了京城就摔下了馬口吐白沫,途中馬都累死一匹,而軍報不出意外的是邊關戰事。
“圖爾部落與我朝修好多年,如今突然倒戈……怕是蓄謀已久。”
圖爾部落一族共三十部落,以圖爾部落為首,曾經與澧朝修好,兩邦互市通婚,大約這樣的安寧也存續了近一百多年,直到今天。
圖爾部落若是反了,澧朝也自然能出兵,只是,問題在于,毗鄰圖爾部落的是在潼關。
“圖爾部落毗鄰潼關一隅,怕是那邊已經亂了。”軍報已經進了京城,那想必軍隊已經壓境,而位于交接地的潼關,便要深受其害了。
潼關一帶由于地域劣勢,邊防稀疏,且部落曾為澧朝俯首稱臣,互通有無,此時反了,不說是蓄謀已久亦或者是受了其他國邦撺掇。
如今北邊無重兵,圖爾部落一反,便是讓潼關螳臂當車。如果潼關失守,下一個便是倉木格直至進入西北腹地。
而現在的潼關,他們能想到的就是周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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