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結局

結局

在議和的消息傳來時，周鄰河召喚出了系統，也是系統的最後一次出現。

系統說：“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按照原本的軌跡走，根本不會出現這些事情。”

周鄰河對此無言以對，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了，沒想到是坑了自己。

系統告訴他，這一切其實也本該出現，只是，不是這時候會發生的歷史，因為他，這一切都被提前了。而原本歷史裏的周鄰河的結局跟如今他面對的結局是一樣的。

周鄰河作為議和的條件，被設計到了圖爾，圖爾居民恨死了澧朝人，為了跟自己的族人報仇，在周鄰河踏入圖爾領域的那一刻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辱，在圖爾被折磨了一個月後，周鄰河從推上了祭臺，成為了祭祀品，祭奠死去的亡魂，被大火生生焚燒殆盡，其死後，骨灰被灑在了圖爾與澧朝的交界處，讓其縱然已經死去都要承受着圖爾部落的怒火，被風吹雨淋，馬踏腳踩，不得安息。

聽到原本的周鄰河的結局，周鄰河不知是該可憐他還是可憐自己。

他害死了圖爾數以萬計的人，此仇不共戴天，他一旦入了圖爾就會同原本的周鄰河的遭遇一樣，受盡折磨而死。

周鄰河以為自己會怕的，可到了這一刻，他只覺得迎來了結束。

只是，可悲的是。

周鄰河沒有再見到鄭栩。

直至議和的文書抵達潼關。

文書的內容，是所有人都猜到的那般，議和的條件是周鄰河。

而早知一切軌跡走向的周鄰河是唯一一個不驚訝恐慌之人。

圖爾與羌國都要求派遣周鄰河做議和官，久居當地，弘揚澧朝文化知識，多麽賞心悅目的說辭啊。可他們都清楚，一旦周鄰河去了，就再也沒有回到澧朝的機會。

他炸毀了天女山，活埋了數萬的圖爾士兵，圖爾部落的人恨不得生食了他的血肉，他一旦只身進入當地，就是羊入虎穴。

周鄰河與赫連褚一同算計過赫連頌，要是他落入了赫連頌的手裏也不會得到善待，是以，不管他是做了哪一國的議和使，都是他的死局。

文書裏有兩份，至于選擇哪一個國家，陛下給了周鄰河選擇，他自己選去哪裏，可無論他選擇哪裏都是一條死路。而原本的周鄰河選擇去了圖爾，如今的周鄰河，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

在潼關兩月了，他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日，只是如今真到了時候，他居然那般的痛心疾首。

他的好陛下啊。

分明不是曾經那個周鄰河了，可還是免不了自己同樣的結局。

白日裏接到的聖旨，夜晚的時候夏侯恩鑽進了他的帳子，手裏拿着一套士兵的軍服。

“大人！你今晚就走，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周鄰河看着一心為自己着想的夏侯恩，心裏感激不盡，可是他已經想通了，他不能走，況且，這本就是他的命運，他改變不了，若是他在逃了，那麽這個逐漸步入正軌的世界又會如何發展呢？他不知道更賭不起了。

“我哪裏能走呢。”

“太子當理事，我這時候要是走了，他的處境會很難。”

陛下之所以不肯留他，他或許已經猜到了陛下是知道了什麽。一來是自己跟鄭栩的事情被陛下惦記上了，二來就是他火铳的事情受到了陛下的忌憚，三來，鄭炤反了，他們的家族也因他受累，陛下不會容他，其四是身為一國之君的考量，用一人換取幾十年的和平，是劃算的。

周鄰河已經想通了，他已經沒得選了，既然如此，他也只得認命了。

系統早就說過，他無形之中改變了原本的歷史走向，導致了許多不會發生的事情發生了，也導致了許多事情提前發生了。他得為此付出代價的。

夏侯恩不認那些什麽為國的考量，他只知道，周鄰河為了他們澧朝殚精竭慮，怎能被過河拆橋？他們都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豈能叫他人恩将仇報了去？若非不是周鄰河來的及時，拼上姓名的守住了關口，澧朝早已經落入了敵國的手裏，澧朝的子民哪裏還能繼續安居樂業？

反正他已經與其他的将領們說好了，今晚就把周鄰河送走，到時候要是陛下問罪，他們一力承擔！

“可是你若是不走，你的處境就是雪上加霜！您為了澧朝殺了多少敵人，你要是入了敵國，他們可不會因為立場不同就原諒你的！”

夏侯恩苦口婆心的勸解着他，央求着他如今放下對別人的考量，只求自己安好。

可是周鄰河卻并不認同。

他的确能一走了之，可是，他走了，又得連累多少人受累？

軍中這麽多人，為了他一個人受到陛下的責難他于心何忍？他已經害了太多的人了，他不能再自私了。

如今的事态，他也已經認命了，不過是他做錯了事情的代價罷了。

“身為澧朝人，為國捐軀又有何妨呢。”

夏侯恩急的焦頭爛額。“您真是……”真是什麽，夏侯恩沒有說出來，或許是責備他太過仁義，如今到了這時候了還在處處為他人考量，難不成別人的好處就勝過自己的性命嗎？

他身為粗人，胸腹裏沒有那麽多華麗的辭藻，只得捶胸頓足，惱他的執拗。

其實周鄰河猜到了一點，陛下為何要這時候急切的同意議和，的确是因為陛下已經忌憚他了。

所謂飛鳥盡良弓藏，或許就是這一道理，可惜，鄭栩勸不動陛下，周鄰河不知道的是，鄭栩在宮裏跪了陛下三日都不曾勸動陛下收回成命。

他妄想離開京城回去關隘再見一次周鄰河，想帶他走，逃得遠遠地，卻被東宮的人堵在了宮裏，以身後的東宮諸人的性命為枷鎖，困住了他，不得離開一步。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自那一別，便是一生。

十月的時候，周鄰河以澧朝外交官的身份出使了圖爾。

在千軍萬馬的注目下，他捧着國書踏上了一條再也回不來的窮途。

自此，他便在圖爾失去了音訊，有人試圖潛入圖爾查探周鄰河的消息，可是皆一無所獲。

周鄰河再次醒來的時候，他以為他是還在澧朝，可看到刷得白的铮亮的白牆時他才知道，他已經回家了。

系統不是說的他若是完成不了他的任務就魂飛魄散了麽？為什麽他還是回到了這個世界？他想不明白，可是，系統也沒有再次出現，他回到了正軌，好似那一切都不過一晚上的黃粱一夢。

他曾試圖喚醒系統，可系統都沒有再出現，好似就從未曾出現過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醒來的他還記得在澧朝的一切，他死在了圖爾，在圖爾的一個月是他受到的最慘絕人寰的人生，如今一想起來他都忍不住戰栗，可是他的雙手完好，連到清晰可見的疤痕都沒有，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

他去過大學的圖書館，他試圖找到關于澧朝的記載，可是終究是一無所獲，那個朝代果真是不曾被記載在歷史上的時代。

他不知道，那個世界究竟還存在嗎？也不知道澧朝最後是什麽結局？更不知道鄭栩最後順利繼位了嗎？他的人生幸福嗎？

在那個世界，他還有姐姐、有父母，有鄭栩，有那麽多真正關心他的人……可這個世界，他什麽都沒有，獨他一個人，孤獨無依，四處漂泊。

這一刻，他好迷惘……他居然想回去……

他在那個世界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突然開始又忽然草草結束，一點準備也無。

他又回到了四處漂泊無依的日子，過着一個人孤獨的生活，平淡而乏味……可一朝夢醒，不過一場黃粱……

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世界，可落在他眼裏，那般的陌生，他上公交忘記了刷卡，被師傅嘀咕了一路……他回家的時候摸了一路的黑，直到房東說，那是聲控燈，只要他跺腳就會亮……

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才是最陌生的。

他總是午夜夢回澧朝，有熱血，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責任有家國。可當他夢醒後他又變回了居無定所的周鄰河。

他似乎變得精神紊亂，一日，他對着走廊投下的陰影說話吓壞了房東，隔日就傳出他有精神病的閑話。

有些家長害怕他傷害他們的孩子，于是便撥打了精神病院的電話把他帶走了。

走上車的時候，裏面的醫生問他的名字，哪裏人，他脫口而出，澧朝人。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他原來認可的從來不是這個世界，而是那個根本不存在卻讓他深陷其中的朝代。

醫生說，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也挺好的，只是，時間久了，他就分不清哪裏是真實的了。

周鄰河只是笑了笑，并無作什麽反應。

他愛的人都不在這個世界，在這個世界醒來又有什麽好的呢？

他寧願長睡不醒，與世長辭。

在吃下大量安眠藥的時候，周鄰河就是這麽想的。

但願不要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