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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時堯連忙縮回手，震驚道：“怎麽是你？”

陳滄卻不再理他，把毛巾從門口的縫隙扔進去，扭頭就走。

時堯手忙腳亂地接住，回憶起剛才的觸感，只覺得怪異得很。

嗯……怎麽說呢。

還怪滑的。

他擦着濕發走出來，就見宿舍內只剩下自己跟陳滄兩人。雖然不是很想問，最終還是別別扭扭地說：“他們人呢？”

陳滄正在看書，聞言，簡略道：“有人找，出去了。”

其餘任何解釋都吝啬，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惜字如金。

時堯也不再多問。

明天就要開始軍訓，今晚沒什麽事。何況時堯只要一閑下來，就會想起自己被C甩了的傷心往事，連手機都不想玩。

索性順着爬梯上了床，打算早點睡覺。

睡着了，就不會想她了。

誰知在他躺下的剎那間，宿舍的燈亦被人關掉，唯一剩下的，是陳滄書桌上的暖色調臺燈。

時堯側着身子，向陳滄的方向看過去，有些意外男人的舉動。

黑暗中，他敏銳捕捉到對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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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滄正靜靜地看着他。

微弱的燈火在瞳中閃爍，使得平日裏顯得過分冷漠的表情都柔和些許。

可惜時堯不解風情，梗着脖子，故作兇狠地瞪回去。

眼神透露出唯一一種解釋。

——不準看我。

見陳滄只是盯着他，他便反盯回去，半點不肯退讓，像在開展一場無聲的較量。

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後陳滄大約是認輸了，轉過了身。

而時堯滿意地縮回被窩，蓋好被子。因為長時間不眨眼而顯得幹澀的眼睛，還泛着輕微的疼痛感。

他的嘴角卻勾起淺淡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耶，是他贏了！

-

教官哨聲響起的時候，時堯滿臉困頓地從床上爬起來。

雖然昨晚睡得早，他卻做了一整個晚上的噩夢，夢裏都是C對他說分手的場面，到最後甚至變成魔咒，循環往複。

連帶着，他對自己保存的C的真人照片PTSD。

迅速洗漱完畢後，時堯幾乎是被吳斯年和安陽一人扯着條胳膊，擡往操場的。

陳滄就跟在三人身後。

教官讓新生們按照身高排隊形，一來二去，時堯竟然被分到了陳滄的前面。

在對方将近一米九的壓制下，他原本還算可以的身高頓時不夠看了。

時堯有些不爽地回頭，正準備開口，腦袋上帶歪的帽子就被人拽正。他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伸手摸了摸。

等意識到自己出糗時，教官已經再次吹響口哨，示意隊伍站軍姿。他只能不甘心地放棄，轉身之際，非常幼稚地朝着陳滄揚了揚下巴，以示敵意。

太陽逐漸升高，整個操場都陷入烘烤，橡膠操場被曬得滾燙，由腳掌傳遞至全身，幾乎快要将人熔化。

偏偏站軍姿、踢正步的任務艱巨，不出半會兒，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熱浪滾滾，時堯扯開領口扇風，可惜效果甚微，額間還是不斷滲出汗水。

眼見再訓練下去，學生極有可能中暑，教官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最終還是放了把水，讓他們休息半小時。

操場頓時熱鬧起來，大家都緊趕慢趕尋找蔭涼處。時堯揚了揚手，朝着室友喊：“我去買水，你們要喝什麽？”

吳斯年：“可樂！”

安陽：“礦泉水吧，謝謝。”

他點點頭，行走途中，解開了衣服最頂上那顆紐扣，領口大敞。

休息時間的小賣部，肯定是不缺人的，長隊都快排到操場入口。

時堯看着前方看不見頭的隊伍，最終還是沒能抵過生理需求，排在隊伍末尾。

雖說新生都穿着統一的軍訓服，但他的身高處在其中，也算是鶴立雞群。加上那張出色的臉，惹得周圍人竊竊私語。

紐扣解開後裸.露的一小塊鎖骨，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白皙。

後背似乎纏繞上些微滾燙的溫度，有人将他的身體連同影子都籠罩在內，容不得任何人窺探。

時堯對此一無所知，将帽子扣得很低，試圖以此遮住刺眼的陽光。

他排了好久才進入小賣部，走向飲料櫃時，才突然發現不對。

手機好像忘在操場了。

時堯皺了皺眉，仔細尋找片刻，确定自己身上連張紙幣都沒帶。

就在他郁悶不已，打算轉身離開時。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時堯的身側伸出，打開他正對着的飲料櫃。

時堯正準備往旁邊讓，就聽對方道：“要喝什麽？”

帶有磁性的男音緊貼在他的耳畔，時堯耳朵麻了下，這才微微擡眸。

是陳滄。

離得近了，才能清晰看見男人眼尾上翹的弧度，讓其整張臉都有股淩厲的美。

男人的目光反複在他的前襟掃過，又微不可見地輕移開來。

時堯毫無所察，正意外于對方說的話，就這麽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陳滄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了，皺着眉頭，示意時堯挑選口味。

時堯“哦哦”兩聲，這才回神：“兩瓶可樂，一瓶礦泉水。”

男人一言不發，主動把他要買的東西取出，放進購物籃，接着徑直走向收銀臺。

整個過程中，時堯就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偶爾看他頭頂一眼，過上幾秒，又忍不住用眼神再次瞥去。

這到底吃什麽長這麽高的？

結完帳，陳滄就把水丢給了他，連一句同學間的客套都沒有，留給時堯的只有背影。

時堯那只空閑的手，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緊跟在男人身後。

其實陳滄不太合群，就算是在休息時間，也只是孤身一人站在旁邊喝水。比起周圍三五成群的學生，唯獨他格外突兀。

時堯拿到手機的第一件事，就是磨磨蹭蹭湊到陳滄面前，舉起示意。

陳滄看着他的眼睛，随即點開微信。

無需多言，兩人總在這時候有種神奇的默契。

時堯正準備掃描，臨到頭來才發現不對，這家夥怎麽給的是自己的二維碼名片？

他睨了兩眼陳滄，心說點錯了吧，他倆的關系恐怕還沒有好到能加好友。想想，陳滄估計也不願意跟他處在同一個列表裏，故而好心提醒：“收款碼。”

不料話音未落，陳滄卻突然息了屏，将臉轉過去，連嗓音都變得生硬許多。

“昨天飯錢，夠了。”

時堯只能瞠目結舌地看着對方收好手機，從他的面前走過去，在樹蔭下自成一體。

連眼神交彙都吝啬，看上去似乎對跟他待在一起很嫌棄。

有趣的是，陳滄獨自一人卻半點不顯孤單，旁人只覺得可遠觀不可亵玩，無人接近。因此反而像是他孤立世界似的，只是簡單地站立，都仿佛自帶bking光環。

時堯有被自己的想法雷到，心道：不要算了。

他收回視線，同樣與其背道而馳。因此毫無察覺，從他背後投射來的灼熱視線。

……

一連好幾天，時堯都沒有跟陳滄再有交流。除卻第一天，後者經常早出晚歸，偶爾還會卡在宿舍熄燈的時間點返回，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麽。

時堯對他的去向其實完全不關心，畢竟自己本就剛失戀不久，成天光抱着手機看前女友的微信和照片，深夜emo一下，就會很自然地熬夜到很晚。

421宿舍的人都比較守規矩，熄燈之後基本沒人說話。安陽是少年養生，睡得早；吳斯年則捧着個手機開黑；加上最近郁郁寡歡的時堯，歸寝時間太晚的陳滄竟然成了例外。

大概受心情低落的影響，時堯這幾天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要麽頻繁做夢，要麽聽見一點響動就失眠。

宿舍門響起輕微開鎖音時，時堯猝然驚醒，下意識偏頭看了過去。

陳滄從門外走進來。

盡管他已經将動作放得足夠輕，在安靜的環境裏還是不可避免很清晰。

黑暗裏，時堯對上陳滄的眼睛，只不過一瞬就錯開。

他知道陳滄看不清自己的神情，但對上的剎那間，總有種被人看穿的心慌感。

不對啊，他慌什麽？

時堯甩掉腦袋裏那些無厘頭的感受，再次堂而皇之地看過去。

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兩人一高一低，在昏暗的宿舍裏對視。就好像是在競争第一名似的，誰也不肯率先低頭。

可兩個大男人就這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而久之也會有些許窘迫。

好在陳滄很快就收回視線，沉默着取了睡衣走進衛生間。

已經是深夜，時堯看了眼手機，兩點十五，他睡不着了。

聽着被門阻斷的衛生間內，傳來細小卻持續不斷的水聲，時堯把手墊在後腦勺，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最近網絡上出現不少惡性新聞，就算在公共場合傷人的事件都不算少，雖說室友都是男生，但還是存在危險的可能性。

更何況目前處在軍訓期間，本就要早起，他一次次在睡夢中被人吵醒，瀕臨神經衰弱。

好吧，他承認，最大的不爽，可能來源于陳滄是他的死對頭這件事。

他就是看不慣對方，怎麽都見不得陳滄好。憑什麽這家夥每天逍遙自在，早出晚歸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他就得忍受被吵醒的滋味，睜眼到天亮？

因此，當陳滄擦着頭發走出來的時候，時堯趴在欄杆上往下望，他用氣聲道：“你每天就不能早點回來”

音量過低的緣故，他的語氣不僅沒有絲毫埋怨，反倒是像在撒嬌似的。

陳滄擦頭發的動作一頓，揚起濕漉漉的額發看向他，目光深邃。

時堯後知後覺這句話有些催促愛人回家的暧昧，連忙裝作煩躁般加了一句。

“真的很吵。”

聞言，陳滄垂下眼簾，繼續自己的動作。

“知道了。”他低聲說，不過手腳放得更輕了。

見人這麽聽話，時堯反而有些不習慣，他還是熟悉那個每天怼自己的陳滄。

好半晌，才有些別扭地繼續：“……反正不要不小心死了。”

他本就是用的氣音，這麽一來變得更加小聲，仿佛根本不想讓對方聽見。

但陳滄聽得很清楚，不禁眉間微挑，嘴角似乎勾起又很快落下。

這話說的當真是沒頭沒尾，不過今天中午，輔導員才在專業大群裏轉發了消息，提醒所有人注意安全，有心之人很輕易就能聯想到此事。

而時堯只覺得尴尬，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要多嘴，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怎麽都沒法收回來。

于是忍不住将被子蓋過頭頂，遮住臉上的所有表情，心說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陳滄怕他悶着，上手将被子掀開一個小口。

察覺到被子被人扯了扯，時堯猛地鑽出來，被窩裏只露出一個腦袋。

陳滄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他迅速往後退，讓自己的後背緊貼着牆，然後很兇地瞪他：“幹什麽！”

陳滄舉起雙手，很有禮貌地退了幾步，示意自己什麽都沒幹。

時堯才不信他，來回翻看自己的被子，生怕死對頭抹了點什麽“毒藥”上去。沒找着證據，他看了陳滄幾眼，終于翻了個身，繼續跟自己賭氣。

耳畔是陳滄上.床時産生的動靜，男人躺下的時候，上鋪的時堯也同時感受到床鋪內陷的力度。

直到一切恢複平靜，不知怎麽，時堯莫名安心了些，他緩慢地閉上眼睛。

空調仍發在發揮它應有的作用，輕微的白噪音帶着人進入深度睡眠。

全世界都陷入沉睡。

片刻，時堯卻突然睜開眼。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陳滄的眼睛上，好像是帶着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