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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時堯背脊一僵。

胸腔內心髒忽然極速跳動,就算有衣物做遮掩,都抵擋不住呼之欲出的态勢。

他盡力平穩呼吸,摳出男人被鮮血淋漓的手,緊攥在掌心。緊接着無意識輕拍兩下,讓陳滄緊繃的神經緩和了些許。

對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跟蹤狂,時堯低聲喝道:“滾。”

瘦小男人強撐着爬起,也不知道該先在意他男扮女裝,還是自己被打這件事。活像是見鬼似的,跌跌撞撞地跑遠了。

-

沾滿血液的手指,經過水流的沖刷逐漸變得幹淨。于是乎,掌心的細小傷口便暴露無遺。

這是在陳滄的家裏,兩人擠在浴室,一高一低。時堯正握着他的手,仔細清洗後又開始小心翼翼地上藥。

“誰要你幫我出頭了?我又不是打不過。”言語雖然尖銳,嗓音卻是溫柔的。

他垂眸認真,能讓身旁的陳滄,很輕易就看清其臉頰上細小的絨毛。

還有一句話,時堯不敢問。

如果他今天沒有攔住對方,陳滄會不會直接把人給打死了?

雖說這想法的确有些離譜,但男人被濺上血液的臉,事到如今,還是時不時閃過時堯的腦海。

他始終覺得,陳滄未必不會。

久久未曾等到回應,時堯偏過腦袋,正對上男人炙熱的眼神,他疑問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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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看過來,男人這才将視線微微往下瞥去,眼神定格在某一處,頓住了。

順着他的視線,時堯看向自己的上半身。這才後知後覺,情急之下,他拉着陳滄就跑,都忘記自己正穿着裙子。

假發垂落胸前,下蹲之時,裙子遮不住大腿,再怎麽解釋都像在狡辯,時堯嘴角猛地一抽。

“很好看。”陳滄輕聲說,眼中毫不掩飾地顯露出自己的真心誠意。

時堯:“……”大可不必。

要是在其他人面前可能都接受良好,可一旦面對的是陳滄,時堯總覺得渾身難受,他別扭道:“不準告訴別人。”

陳滄沒說話,但時堯知道對方默認了。這麽多年,在他心裏,死對頭唯有這一個優點,就是口風嚴,因而毫不擔心。

半晌,才聽見男人問:“你穿裙子上街,不怕被人罵嗎?”

“誰敢罵我?”時堯邊用毛巾将陳滄的手指一根根擦幹,邊滿不在乎地回複道,“怎麽,你還對性別認知障礙群體有偏見啊?”

陳滄垂眸:“不是偏見……”

時堯不以為意:“雖然今天穿裙子只是意外,但我不認為自己應該産生擔憂。我逛了漫展,看過同樣打扮的其他人,他們甚至比我穿得更誇張、更美豔,而且會非常自信地展現身體。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只要不妨礙別人,不論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

陳滄胸腔微暖,驀地抓住他的手腕,将滾燙的體溫傳遞過去。随即在時堯疑問的視線中,緩慢松開力道。

他像是抓錯了東西似的,将男生手裏的毛巾取出來,放回原位。

再一轉頭,便見時堯已經拽下假發,此時正在解胸前的紐扣。

陳滄的眼眸倏地垂落,不敢再看。正欲背過身,就聽時堯頭也不回地說:“靠,這扣子好緊。站着幹嘛,還不快過來幫我下。”

他呼吸一滞,不動聲色地收斂表情,強壯鎮定,走到時堯跟前。

或許是為了方便陳滄動作,男生高昂着腦袋,露出那節纖細白皙的脖頸,仿若一只手就能緊握。

小巧的喉結點綴在上,仿佛在吸引着人用力吮吸。陳滄的視線微不可見地輕移開來,緊繃着一張臉,專心替人解紐扣。

手指偶爾會在無意間觸碰到男生的身體,感受到細膩滑嫩的觸感。尤其是在最上面幾顆紐扣被解開之後,大片大片的白色霎時映入他的眼簾。

“……好了。”陳滄嗓音喑啞,竟然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再一擡頭,就見時堯已經褪去上衣,正準備當着他的面脫裙子。

陳滄:“……”

他再也無法忍耐,奪門而出。

聽見衛生間門從外關上的響動,時堯不明所以,嘟囔了句有毛病。

時堯換上對方替自己找來的睡衣,或許是因為之前來過,他竟對此接受良好,洗完澡後就自來熟似的坐上沙發。

陳滄給他倒了杯水,面不改色地問:“今晚就在這裏住?”

時堯小口小口地喝水,聞言,納悶道:“那不然呢,都這麽晚了,難道你還要趕我走啊?”

“沒有。”見他如此理所當然,陳滄笑了下,連聲否認。

時堯哼哼唧唧:“諒你也不敢。”

說真的,陳滄的房子雖然比不上他家的大,甚至有些狹小,卻莫名讓人覺得很舒服,就算只是單純地坐着也渾身輕松。

電視裏放着老電影,時而響起古老的吟唱。大燈被盡數關閉,昏暗的客廳裏,只剩下屏幕透出的暖色光芒。

逛了一天漫展,時堯眼皮子直打架,不多時就靠着沙發睡過去。

陳滄将電視調了靜音,轉過身,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看人。男生睡得很沉,只能聽見淺淡的呼吸聲。也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會展露出外人無法窺探的乖巧。

陳滄伸出手去,撫摸他的頭發。然後順着時堯的臉頰,觸上紅潤的嘴唇。

他用大拇指在上面輕輕按了下,血液循環短暫受阻,在瞬間的蒼白之後又迅速恢複如初。

他還記得時堯皮膚敏感,身體上很容易留印子。高中時因為脖頸被蚊蟲叮咬,留下幾個紅印,足足過了一周都沒消失。

因此,被他們班那幾個調皮的男生調侃是吻痕,動靜之大,就連隔壁班的他都驚動,下課後忍不住裝作路過偷偷來看。

當時的陳滄站在走廊,透過窗,他看見時堯正緊鎖住一個男生的脖子打鬧。臉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整條走廊間都能聽見他們的歡聲笑語。

而他只能像個偷窺時堯生活的小醜,羨慕地看着一切。臨到上課,才猝然驚醒,灰溜溜地返回。

看着熟睡的時堯,陳滄來回幾下緊握拳頭。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将腦袋埋進時堯的肩窩,蹭了蹭。

半晌,他抱起時堯,腳步沉穩地往卧室走去。

……

漫展之後,時堯接連給C發了好幾條消息,詢問他們什麽時候能再見面,可惜對方每次均是推脫。

【C】:放心,不會忘記請你吃飯。

時堯氣呼呼地将手機息屏。

誰稀罕那頓飯了?

他不過想跟C面對面把事情說清楚,自己的本意也不是為了裝女生騙人。

可C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不對勁,最近總是想方設法地躲着他,何況在社團招新之後,時堯再也沒在學校見過對方。

想起自己剛開始的打算,時堯不由得一陣心累,趴在教室課桌上休憩。

正心煩着,面前的桌上突然被甩來一沓百元鈔票,聲響之大,吸引了整個教室裏學生的注意。

時堯擡頭,正對上陳滄那張餘怒未消的臉,驚訝地睜大眼睛。

“你什麽意思。”男人冷着臉,質問,“把我家當賓館?”

時堯這才想起,那天從陳滄家裏出來後,他直接在人床頭櫃上放了一沓錢,以付清兩次住宿的房費。

本想直接通過微信轉賬,可臨到頭才發現,自己竟連陳滄微信都沒加,只好趁着對方買菜的功夫外出取錢。

對方大概是今天才注意到這些錢,如今是“興師問罪”來了。

這還是時堯頭一次見陳滄發那麽大火,差點沒直接用“那不然呢”怼上去。

但窺見男人難看的臉色,還有周圍同學好奇張望的視線,他還是忍下來,低聲道:“你鬧什麽脾氣?”

他倆的關系,又沒有好到能随意在彼此家裏留宿,金錢交易難道不是很合理?

時堯以為,他是覺得自己留紙幣太像嫖,才故作了然般摸出手機,吊兒郎當地說:“那要不我轉賬給你?”

話音未落,陳滄就冷冰冰地剜了他一眼。本以為,他跟時堯已經能算朋友,可如今對方的态度,讓他渾身的血都凍結。

似乎是覺得失望至極,陳滄再不顧其他,直接扭頭走出教室。

“喂,快上課了,你去哪兒?”時堯看了眼手表,唇瓣緊抿,還是沒追出去。

陳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教室在短暫的安靜過後,重新熱鬧起來,其中不乏有人竊竊私語。

畢竟剛開學時,兩人的對峙太深入人心,可剛才的鬧劇,似乎在無形中透露出親密,時堯只能裝沒聽見。

教授剛走進教室,吳斯年就掩唇問他:“你們怎麽又鬧僵了?”

“誰知道他的,莫名其妙。”時堯煩躁地把錢收進包裏,當即置之腦後。

但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陳滄竟然連着一周都沒來上課。沒了人煩他,時堯居然還怪不習慣的。

專業課的老師每天點名:“陳滄。”

“陳滄在嗎?”

教室裏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沒人敢幫陳滄答到,倒不是因為他人緣不好,而是因為其過于出名。

更何況有了前不久時堯的社死案例,誰都不敢再當出頭鳥。

“你們班連班長都逃課啊,大家別學他哦,很容易挂科的。”老師嘆了口氣,在點名冊上給陳滄記下一筆。

座位上的時堯心裏很不是滋味。

轉念一想,那家夥該不會真是因為跟他賭氣才不來上課吧?

有點離譜了。

時堯對這個猜想嗤之以鼻。

老師正講着課,安陽輕輕扯了扯時堯的衣袖,見他看過來,才猶猶豫豫地說:“如果平時分扣太多,陳滄可能得不到獎學金的。”

時堯眉頭微皺。

陳滄家境不好并不是什麽秘密,也不知為何沒有申請憑困補助,反正總的來說,每年的獎學金是他的一筆固定收入。

若是因為他失之交臂,時堯不忍心。

思索片刻,他勾住兩位室友的脖頸,問:“你們有沒有陳滄的電話?”

吳斯年和安陽紛紛掏出手機。

……合着就他沒有是吧,陳老狗什麽時候這麽熱情了?

時堯困惑地想。

下課後,時堯抽空給陳滄去了個電話。通話音過後,一個有些低啞的男音從話筒中響起:“喂?”

“為什麽逃課?”時堯開門見山地問。

對面有幾秒鐘的沉默,随即道:“時堯?”

他說完,像是忍耐不住般咳嗽幾聲。

聽着電話那頭壓抑的咳嗽音,時堯心髒像是被揪了一下,沒繃住冷漠:“你生病了?你現在在哪裏?”

“我們什麽關系。”陳滄在笑,笑聲卻冷得像冰,“我死了你不是應該開心嗎?”

時堯被他的态度惹毛了:“少廢話,不說,我就找輔導員要你家長電話。”

這次,那頭的陳滄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時堯以為他已經挂斷。好幾次取下手機看屏幕,通話都尚在繼續。

半晌,對方終于松口,報出一家酒吧的名字。當時堯挂斷電話的時候,他沒有發現,自己的唇瓣都快被咬得滲出血來。

墨蘭酒吧。

位于圻州著名的紅燈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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