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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時堯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等到坐上自家老爸的車，才後知後覺，剛才的自己發揮得一點也不好。

就該趁亂多奏陳滄幾拳才對，在這家夥面前，他裏子面子都丢了個一幹二淨。

與其說面對陳滄時他是憤怒，其實更多的是尴尬。只要想起從前那些點點滴滴，時堯就恨不得直接扛着火車跑路。

“系好安全帶，走咯。”時豐道。

時堯應了一聲，下意識往後視鏡張望。

陳滄依舊站在原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目不轉睛。離得極遠，對方卻像是精準捕捉到了他的視線，在時堯的腦海中幻化出某種是在必得的情緒。

他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連忙收回目光，手指捏緊了安全帶。

……

回到家，時堯正打算拖着行李箱上樓，卻在半途被叫住。

隋蘭看向他：“寶貝，有空去整理下你的衣櫃，你不讓我動，我就一直都沒有打開過。”

母親的眼睛裏永遠是溫柔，且在話語中給予他極大的安全感。不知為何，時搖鼻頭一酸。

放下行李箱，三步做兩步，走到隋蘭面前。

“媽媽……”微微彎下腰，抱住了她。

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甚至沒有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路，跟陳滄說開以後，時堯的心裏偶爾還是會泛起些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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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大概是覺得兒子太多年沒有露出過這幅神情，雖然一邊拍着他的背安撫，一邊問：“發生什麽事了？”

猶豫半晌，他終于開口：“前不久我發現，我被一個……朋友騙了很多年。”

隋蘭：“是哪種欺騙，是否給你造成了實質性的損失呢？”

思索片刻，時堯發現，就算陳滄對他的家庭背景一清二楚，也從來沒有張口向他要過錢。這麽多年從來都是他自願。

于是只能搖頭。

“你感到痛苦嗎？”

時堯踟躇道：“只是有一點難過。”

隋蘭摸了摸兒子的頭：“那你還當他是朋友嗎？”

此話一出，時堯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別扭。他跟陳滄當了那麽多年的死對頭，直到今年，關系才有所緩和。

要他放手，當然不舍。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是想要跟對方做朋友的。

也許是看他表情為難，隋蘭了然一笑：“媽媽給不了你建議，就看，他在你心中的重要程度了。”

二樓卧室裏。

時堯連藏都沒想過，因為他确定隋蘭絕對不會違背他意願，擅自闖進兒子的私人空間。

滑開衣櫃門，入目就是被他光明正大挂在衣架上的校裙。

當初穿上身時的搔首弄姿閃回腦海，光是想想，時堯都覺得腳趾摳地。

蒼天啊，為什麽要這麽玩弄他。

反觀陳滄，每每都回複他些什麽？

-【C】：那穿給我看看。

-【C】:記得穿上你最喜歡的JK或者洛麗塔。

-【C】：準備什麽時候跳給我看？

他甚至真想過穿裙子給C跳啦啦操……

真是着魔了！！！

現在想想，要是他真跳了，那段錄像估計會成為陳滄手裏拿捏他的最大把柄。

看着滿衣櫃的裙子，時堯怒上心頭，真想一把火全部給燒了。

最終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決定把東西帶去學校再“銷毀”。于是飛快地将衣櫃裏的女裝扔進行李箱，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返校的那天晚上，逼近熄燈時間點，421宿舍卻仍舊缺了個人。

安陽看了看時間，擔憂地說：“ 陳滄怎麽還沒回來？快查寝了呀。”

時堯正躺在床上刷手機，聞言，不禁想起前不久陳滄告訴他，自己已經跟輔導員請假，暫時不住在宿舍。

故而忍不住嗤笑一聲：“我們宿舍不是一直都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話音剛落，宿舍門就被敲響。

“完了完了，查寝的來了。”安陽慌張得如同無頭蒼蠅般亂轉。

時堯實在看不下去，索性下了床，接過他的難題：“別怕，我來解釋。”

然而，就在他将房門打開的那一刻，門裏門外的兩個人突然都愣住了。

原因無他，站在時堯面前的，竟然是說過他暫時不會住宿舍的陳滄。

許久的冷戰，讓兩人之間對視顯得格外的陌生。無形之中仿佛升起隔閡，想觸摸又退縮。

陳滄大概也沒有想到會是時堯來替他開門，愣了下才開口：“對不起，我今天回來得有點晚了。”

仔細想想，他似乎在回應當初時堯放下的狠話。時堯的命令仍舊算數，哪怕時間再晚他也必須回宿舍。

時堯搭載門把手上的手像觸電了般收回，目光躲閃，滿臉不自在。

“你愛回不回，關我什麽事。”

說完他就猝然轉過身，蹭蹭蹭跑上了自己的床。腦袋被掀起的被子捂住，掩耳盜鈴。也毫無所覺，陳滄站在下方，看了他很久。

-

上着概率論課，時堯仿佛在聽天書，上眼皮粘下眼皮。昨晚他根本沒怎麽睡好，此時腦袋一團漿糊，困頓不已。

模模糊糊間，他聽見有人一聲“我靠”，那人随即意識到這是在課堂上，連忙捂緊了自己的嘴。

這動靜不算小，引得不少人都回過頭去。就見發聲源将自己的手機拿給同桌看，對方也是同樣的驚詫。

正莫名其妙着，吳斯年突然同樣“我靠”了一聲，惹得時堯的瞌睡都沒了。

“大早上犯什麽病。”他皺眉。

吳斯年沒理會這聲罵，連忙将自己的手機遞過來：“堯哥，你自己看。”

本不想理他，餘光卻瞥到屏幕上熟悉的裝扮。時堯仔細一看，放大的照片裏，化着精致的妝容，穿着裙子的人，不正是C，或者說陳滄嗎？

他頓時清醒，接過手機翻找起來。

照片來源于圻大的貼吧。

貼主附上幾張陳滄的女裝照片，并标明了對方的身份：計科二班，陳滄。

簡短的表達，瞬間引.爆整個貼吧。

無數人跟帖震驚。

一樓：啊，籃球場上那個美女是個男的？？？？？

三樓：媽媽呀這麽美，哪裏有丁點男性特征啊？

五樓：這是什麽，變态嗎？

十樓：好惡心，男不男女不女的，這麽喜歡穿裙子，怎麽不去泰國變性啊。

二十樓：20年了，初次心動對象是個男的……不說了，兄弟們，我先彎為敬。

其中大多數都是在調侃，也不乏有渾水摸魚辱罵詛咒者。

貼吧的風最終還是吹進計科二班，盡管正在上課，班級裏還是竊竊私語起來。

“你聽說了嗎？陳滄喜歡穿裙子。”

“一個大男人居然穿裙子。”

“奇葩啊。”

時堯連忙擡頭，陳滄依舊坐在老位子，背脊挺拔，筆鋒有力，專心致志的聽着課，根本不受任何影響。

自己的筆尖在書課本上點出墨暈都沒發現，時堯垂下眼眸。

……

“怎麽辦，陳滄這名聲都毀了啊。”吳斯年在宿舍裏來回走動。

安陽也很擔憂：“怎麽會突然被曝光呢？”

看着不為所動的時堯，吳斯年着急道：“堯哥，你就別在那cos透明人了，我知道你心裏肯定也很擔心他，趕緊想想辦法吧。”

時堯甩開他搖晃自己胳膊的手，裝作不在意似的看自己的指甲：“我能有什麽辦法，事實就是，他确實穿了女裝啊。”

“再說了，男生穿個裙子而已，能毀什麽名聲，小題大作。”

安陽擺擺手：“不是的，現在論壇上吵起來了，好多人都在說陳滄穿裙子影響校風，還說要舉報到教育局呢！”

吳斯年頭疼：“是啊，先把你們倆那小矛盾放放吧，我看這趨勢，陳滄真的很可能被退學啊。”

退學？

時堯神情微滞。

宿舍內，吳斯年和安陽兩人嘴裏一直念叨着完了，卻無計可施，只能幹着急。

沒有人注意到，吵鬧人聲裏，時堯的目光劃過角落。不動聲色地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方停留片刻，轉瞬離開。

八卦總是傳得又快又猛，不出兩天，不光是計院，陳滄喜歡穿女裝的消息，就迅速傳遍整個圻大。

就連動漫社社員都有所耳聞，不少人在群裏大呼受騙，要求退社。倆學姐被弄得焦頭爛額，在第一時間找上時堯。

不過令時堯驚訝的是，兩人并沒有追究陳滄的身份欺騙，而是問他。

【蛋炒飯不加蔥哈】：遙遙，你知道C的事情嗎？

【利威爾夫人】：聽說你們兩個是同一個學院的，所以我們厚着臉皮聯系你，想來問問他的情況。

【蛋炒飯不加蔥哈】：他還好嗎？

時堯看着三人群發來的消息，話裏話外都只是對C的擔憂，忍不住再次擡眼，看向前方的陳滄。

他相信對方早已知道自己身份敗露，哪怕簡單走在路上都遭人指指點點。此刻在課堂上卻八風不動，不顯任何異常。

這也是時堯最佩服對方的一點。

【遙遙】：他沒事。

【蛋炒飯不加蔥哈】：那就好！

【利威爾夫人】：這些人一天天的，真是吃飽了沒事幹。男扮女裝怎麽了？吃他家大米了？對他哪裏有損害了，揪着不放還口吐芬芳，真沒素質！！！

倆學姐在群裏痛罵，時堯收起手機，重新看向黑板。

教授寫下的公式仿佛亂碼，知識根本無法進入他的腦子裏。這些天裏，在腦海裏不斷反複的，他們的曾經，依然會如同幻燈片般在放映。

他的喜歡。

他的告白。

他們熱戀。

他們分手。

圈圈繞繞，兜兜轉轉，彙聚成片。

到頭來，他才明白。

好像從始至終，被騙的人只有他一個。

陳滄啊陳滄。

時堯的嘴角扯出抹諷刺的笑。

你是真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