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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怕師兄睡不着,特地來看看。”
季蘭枝拿下那朵山茶花,偏過身,讓開了點位置。
那門被聞鈞一推,立刻便開了個能過人的縫。
像是被看透了似的,季蘭枝嘴硬地嘟囔道:“睡得着啊,剛剛我都睡了一覺了,但是被你的敲門聲吵醒了,怎麽就睡不着了?”
少年高挑修長的身軀從門縫中擠了進來,看了一眼被褥淩亂的床鋪,又看了眼明顯還很精神的季蘭枝,很不客氣地戳穿了師兄的謊言。
“師兄明明沒睡。”
季蘭枝剜了他一眼:“你剛剛又不在我房間,又怎知我沒睡着。”
聞鈞輕輕笑了一聲:“師兄剛睡醒連話都說不清楚,現在還有精神瞪我,一看就沒睡着。”
“而且睡着了的師兄根本聽不見我的敲門聲。”
所以聞鈞在蒼雪居叫季蘭枝起床時,總得廢好大一番功夫。
“……”季蘭枝被他噎的無話可說,有時候在一個相當了解自己的人面前嘴硬,被看破的概率實在太大了。
見他不說話了,聞鈞掃視了周圍一圈,語氣酸溜溜地道:“師兄的房間果然很暖和,難怪今天趕我趕的那麽絕情。”
季蘭枝對他這種什麽都要酸一酸醋一醋的性子已經不抱什麽能糾正過來的希望了,聞言只是道:“師兄真的要睡覺了。”
聞鈞裝作沒聽懂他話裏的意思,變戲法似的從乾坤袋中拿出個枕頭,無賴一樣躺到了季蘭枝的床上。
“師兄,今夜我不打坐,枕頭我已經自己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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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蘭枝:“……”
季蘭枝:“臭小子,你是還沒斷奶嗎,睡覺也要師兄陪。”
話音剛落,不知是不是季蘭枝的錯覺,聞鈞的目光竟然真的在他胸口停了兩秒。
季蘭枝:“……你剛剛看哪兒呢?”
“沒看哪。”聞鈞抱着枕頭,純良的語氣中帶着些許哄誘與示弱,顯得那張俊美的面容乍一看上去,竟然十分可憐:“師兄…其實是我和師兄睡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睡覺睡不着才來找師兄的。”
看着聞鈞真誠的眼神,季蘭枝遲疑了片刻,似乎在判斷他話語中的可信度。
說起來,聞鈞自入門築基以後,從未阖眼睡過一次覺。
唯二兩次,一是第一天給他暖床時睡了一覺;二是在春水鎮時,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這樣想來,聞鈞每次睡着時他都在對方身邊,一離開他後聞鈞便發現自己睡不着覺了,好像也能夠解釋的清。
想到這兒,季蘭枝微微一愣,像是為自己方才的無法入睡找到了個完美的借口。
既然聞鈞與他分開會睡不着,那他方才一直無法入睡也是正常的。
和師弟睡久了,已然有些習慣對方躺在身邊,身邊突然一下少了個大活人,會不習慣實在太合理不過了。
所以,他睡不着的原因僅僅只是不習慣師弟不在身邊罷了,壓根和懷不懷抱沒有關系。
輕輕咳嗽一聲,季蘭枝道:“行吧,既然如此,那你今晚便睡在這裏好了。”
聞鈞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像是料定了他會答應一般,十分自覺地将枕頭放在了外面的位置上,把裏頭留給了季蘭枝。
皇宮中的床鋪很大,兩個男人睡也并不顯擁擠,季蘭枝趴在枕頭上,擡起手戳了戳聞鈞的肩膀。
聞鈞看向他:“師兄?”
“明日藺蒼要去城裏看染病的百姓。”季蘭枝提議道:“不如我們兵分兩路,他和林師弟一組去替人看病,我們倆去那位苗先生府邸轉轉,如何?”
聞鈞:“師兄還是懷疑他嗎?”
“嗯。”季蘭枝點了點頭,小聲說道:“下午你走後我越想越不對勁,便給澤川真君發了個傳訊符過去問了些問題,晚上他便回複我了。”
聞鈞問道:“師兄問了什麽?”
“我問。”季蘭枝回憶着自己送信時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給聞鈞重複道:“對于無門無派的散修來說,丹方是否真的比命還重要,誰都不能分享?”
聞鈞頓時了然:“澤川真君否定了這個說法?”
“是。”季蘭枝接着道:“在中州大陸,無論是否加入門派,在救人性命這件事上,所有藥修都不會故意隐藏丹方。就連澤川真君自己,在還沒加入渡月宗時,也有一群散修朋友,幾乎所有的丹方出來後都會在整個修真界共享,畢竟知道的人越多,可能就會在某一時刻救下更多的生命。”
藥修之路不比劍修容易多少,甚至因為藥修的特殊性,為了研究藥方,實驗藥力,尋找草藥,大多藥修的修為都因此耽擱,進步緩慢。
藥王尊成名已久,乃是整個中州大陸藥修的巅峰,可修為達到渡劫也不過是百年前的事。
藺蒼又是藥王尊的弟子,若是藥修之中真有“丹方是散修的生命萬不可以随便要來查看”這種重要的規矩,他又怎麽可能不告訴自家弟子?
況且,會成為藥修的多是心地仁善之人,如今疫病如此嚴重,不會有任何一個藥修會為了藏私而不顧及這麽多人的性命。
苗先生自稱丹方對散修來說極其重要,這個理由本身在散修界也是不成立的,除非…
“除非他有別的目的。”
季蘭枝道:“不是師兄陰謀論,而且他今日的反應太過可疑了,無論是随意掰扯的理由,還是故作生氣提前離開,唯一的目的都只是不想透露丹方而已。”
聞鈞順着季蘭枝的思路想下去,分析道:“或許,他不願透露丹方,便是為了能夠更好地拿捏皇室。畢竟現在疫病猖獗,在所有醫師甚至藺師兄都查不出病因的時候,他擁有着能治療疫病的丹方,本身就是一種優勢。”
可一旦丹方分享了出去,讓旁人也知曉了其中奧秘,這優勢便蕩然無存了。
若苗先生的目的本身就是靠丹方在皇室謀取更多福利,例如金錢、地位、權利,在這個所有人都拿疫病毫無辦法的時候,無疑是他上位的最佳時機。
可有了治病的藥卻不分享本身就不光彩,所以他便幹脆想了個理由,以便于自己能光明正大地藏私。
畢竟,皇帝王後是凡人,而他們則身處門派之中,誰也不知散修之中是否真有這樣的規矩。
若不是季蘭枝覺得不對勁向澤川真君提了一嘴,恐怕他們也會被一直蒙在鼓裏。
“目前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季蘭枝回想起下午時苗先生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嘟囔道:“要真是如此,那他下午說幾句就生氣也情有可原了,畢竟藺蒼問他要的哪是丹方,分明是他的搖錢樹。”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如今凡間有難,皇室無計可施,若不抓緊,機會是不會等人的。
“如果真像我們猜的一樣,無論他是求財還是求權,最後能治好疫病那便無所謂…”
可若是他還有別的什麽目的,事情便複雜了。
“師兄。”
“嗯?”聽到聞鈞的聲音,季蘭枝擡頭看他,疑惑道:“怎麽了?難道你想到他別的目的了?”
聞鈞失笑:“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怎麽能突然就知道他的目的。”
“那你喊我幹嘛?”季蘭枝又嘟囔了一句。
“我想讓師兄快些睡覺了。”聞鈞壓低了聲音,輕柔的聲線在夜色中顯得溫柔又撩人:“若他真的別有目的,遲早會露出馬腳,師兄明明很困了,何必浪費休息的時間去猜?”
“好吧…”這小子越長大聲音越成熟,壓着聲音說話時,無論說什麽都像在說情話。
季蘭枝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耳朵,往下出溜,把自己整個裹進了被子裏:“師弟晚安。”
差點沒能和師兄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再次聽到這句晚安,聞鈞忍不住在心中喟嘆一聲,隐藏在黑暗中的目光滿是溫柔:“師兄晚安,好夢。”
季蘭枝阖上眼,聞着身旁熟悉的氣味,睡意緩緩襲來。
意識朦胧間,後腰像被什麽東西摟了住,随後整個人便跌進了一個火熱的懷抱中去。
安心如潮水般将他包裹,沒過多久,季蘭枝便徹底睡熟了。
……
“藺師兄,聞師弟不見了,你有看到他人在哪兒嗎?”
藺蒼一夜都在翻閱古醫術,查詢類似的瘟疫典故,天蒙蒙
亮時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入了定,如今剛從打坐中回神,聞言有些征愣地搖了搖頭:“并未,你去他房中找過他了嗎?”
“去了。”林風禦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棟雅居:“我敲了四次門,聞師弟都未出聲,我嘗試推門進去,才發現門沒鎖,房間裏也找不到聞師弟的身影。這大清早的,聞師弟能去哪兒呢?”
“……”藺蒼像是想到了什麽,詭異地停頓了片刻,說道:“你跟我來。”
林風禦不明所以地跟在藺蒼身後,穿過小花園的拱橋,來到了一處背風的雅居面前。
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眼一臉篤定的藺蒼,遲疑着問道:“這……?”
“這是蘭枝的住處。”藺蒼道:“你再敲門試試?”
林風禦張了張嘴,突然間便懂了藺蒼的意思。
他再次看向那間房的房門,讪笑道:“藺師兄,這間房地龍燒得旺,晚上睡覺必然是暖和的,聞師弟怎麽可能會再和季師兄一起睡呢…”
畢竟聞鈞曾說過,他會和季蘭枝睡在一起,是為了給師兄暖床。
如今不需要暖床了,再睡在一起,那便有些解釋不清了。
藺蒼見他一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模樣,好心地走上前,在門上敲了三下。
沒過多久,門內便響起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
一聽便不屬于季蘭枝。
吱呀一聲,門開了,門縫中露出了聞鈞那張俊美英挺的臉。
他看着門外兩人,露出了一個充滿歉意的笑容:“師兄才剛醒,麻煩二位師兄再稍等片刻。”
林風禦徹底驚呆了,他愣在那裏,連回答都忘了說。
藺蒼見他一副被打擊的不輕的模樣,替他答了句好,直到聞鈞重新關上門,才一臉疑惑地問:“他們會睡在一起不是常事,你為何這麽驚訝?”
林風禦見他接受良好,十分不理解:“藺師兄,我也想問,他們這樣明顯超過了一般師兄弟的親密關系,為何你一點也不驚訝呢?”
在修真界,從未聽過有哪門哪派的師兄弟到了這個年紀還同床共枕,抵足而眠,日夜不離。
修真界中雖不乏有關系甚篤的友人,但人修之間關系再好也有着層居于底線的邊界感。
可以露天席地,背靠背打坐入定;也可以對酒當歌,在月下切磋武藝。
但——日日同床夜夜共枕,是只有和道侶才能夠做的事,這是幾乎所有人的共識。
從前因為季師兄身體不好,床鋪暖不起來便夜夜難眠,需要聞師弟幫忙,此行徑還勉強能讓林風禦接受。
可如今房中地龍、碳盆、壁爐應有盡有,這樣一間蓋着被子都可能會熱的房間,哪裏還需要人暖床?
不僅如此,母後還給聞師弟安排了單獨一間房,可聞師弟卻還是出現在了季師兄的房間裏,這件事便太怪了,怪的不成樣子!
藺師兄又為何會說這事是常事呢?
見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面上的訝異與不解不似作僞,藺蒼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他将林風禦拉到一邊,再次确認道:“林師弟,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他又在說自己聽不懂的話,林風禦崩潰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藺師兄你到底在說什麽!!!”
“……”藺蒼安撫:“林師弟,你先別這麽激動。”
“藺師兄。”林風禦悲慘道:“師尊經常說我們萬劍峰的弟子腦子裏都缺根筋,我當時不服氣,現在服氣了,因為你這幾天跟我說的話,我好多都聽不懂。我到底應該知道什麽你能直接告訴我嗎,我腦子缺根筋,你們聰明人的說話方式我聽不懂。”
藺蒼頓了頓,回憶了一下前幾次自己提點他時林風禦的表情,再結合對方現在說的話,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你什麽都不知道,難怪前幾日我提醒了你,你都好像沒聽懂一般,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林風禦欲哭無淚:“我只是腦子缺根筋。”
“……”
藺蒼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安慰道:“林師弟,沒必要這樣妄自菲薄,是我的問題。”
林風禦哭喪着臉:“藺師兄,現在可以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就是…”話到嘴邊,藺蒼反而不知該怎麽和林風禦說了。
看他的樣子,明顯就是一副少男懷春心悅季蘭枝的模樣,原本藺蒼以為他知道季蘭枝與聞鈞的關系還大獻殷勤,心中還十分不解,因為林風禦看上去并不像那種會故意插足別人感情的人。
但現在看來,林風禦根本什麽都不知道,突然告訴他真相,那豈不是變着法兒地紮他的心嗎?
見他似有遲疑,林風禦深吸口氣,一拍胸口保證道:“藺師兄你放心,無論你說什麽我都能承受的來,你就盡管說吧!”
“…那好。”
藺蒼簡單地組織了下措辭:“蘭枝與聞師弟正在戀愛,所以每天都睡在一起實屬正常,我正是知道這點,才一點也不驚訝的。”
林風禦登時便瞪大了眼睛。
他傾于心季師兄,本是想趁着皇城之中一年一度的煙火大會,與季師兄表明心意的。
可現如今藺師兄卻告訴他,季師兄已然與聞師弟…在一起了。
林風禦聲音顫抖,喃喃着道:“那我這是…失戀了嗎?”
藺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師弟,感情破裂的才叫失戀,你和蘭枝之間連感情都未曾有過,怎麽能叫失戀呢。請放心。”
林風禦:“……”
林風禦:“藺師兄,你可真會安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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