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妾死

妾死

漆黑的雨夜裏，狂風大作，暴雨傾洩而下，雷聲轟轟烈烈，述說着天公的不滿。

林府中，一位下人提着燈，快步疾行，遠方的天空被雷電批成兩半，那人驚了一驚，手中的燈落到地上。

他連忙去撿，碰到了一個冰涼的物什，他顫顫巍巍拿起燈一照。

“啊！”一聲凄厲的叫聲打破了宅中的寂靜。

不遠處，一個如鬼魅般的身影立即消失不見。

林府一整夜燈火通明，全府戒嚴，搜尋的人在府內一圈一圈的巡邏着，門外的腳步聲沉重而又淩亂。

“姑娘……”婢女白溪看着正在淨手的林清染，面容沉靜，小聲道:“蘇姨娘……死了。”

林清染穿着還未脫下的夜行服，慢悠悠地用白布擦着手指，聞聲頓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眼若冰霜。

“我知道。”她淡淡地笑了下，眼眸中倒映着幽幽的燭火，火光灼灼，似乎要把人灼傷了一樣。

“都處理好了嗎？”她背過身去，快速地脫下了夜行服，換上了潔白的裏衣。

“姑娘放心，不會留下證據。”白溪接過林清染的夜行服，放進火盆裏，看着那一團黑色慢慢變成灰燼。

林清染點點頭，吹滅了桌上的燭火，然後躺下身，做出一副要安寝的态勢。

“你做事，我當然放心。”她的聲音輕飄飄地消散在黑夜濃郁的墨色裏，帶着些許秋末的冰霜，不鹹不淡，卻又讓人遍體生寒。

白溪退出門的腳步頓了一下，随即關上了門，她感覺到了林清染察覺到了什麽，但又不完全确定。

她嘆息了一聲，匆匆離去。

屋內的林清染并未入睡，她從床上坐起，望着這無盡的黑夜，那黑暗就像無底的深淵，慢慢将她吞沒。

林府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此事可大可小，丞相林烨備受寵愛的一位小妾在雨夜裏上吊身亡，這小妾就是蘇姨娘蘇婉寧。

蘇姨娘的屍體是府裏的一位小厮發現的，那小厮路過蘇姨娘的小院時發現蘇姨娘懸挂在小院中的一棵樹上，人早已沒了氣息，看上去像上吊自殺。

一位小妾的死當然不會引起什麽軒然大波，但聽說這位蘇姨娘這幾年來一直瘋瘋癫癫，時常夜半驚醒大叫，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至于為什麽蘇姨娘會突然變瘋，大夫也找不出頭緒。可蘇姨娘發病期間，時常念叨着一個死去的女人的名字，甚至覺得這個女人還活着。

好巧不巧，這個女人就是丞相的另一位小妾，虞嫣然。虞嫣然青樓出身，長得清秀絕倫，入府後頗得林烨的歡心，蘇婉寧與虞嫣然向來不和，兩人經常互相争鬥。

可是虞嫣然紅顏薄命，在生産時大出血，從此撒手人寰，留下林清染一個女孩在人世。

蘇姨娘發瘋後經常夢見虞嫣然找她索命，如果不曾做過虧心事，有何必懼怕陰間鬼魂。

更巧合的是，蘇姨娘發瘋後上吊自殺，她生前一直念叨着虞嫣然的名字。

坊間傳聞，因為蘇婉寧害了虞嫣然，虞嫣然的鬼魂從陰間爬上來向她索命。

這件事突然成為了京城百姓的飯後談資，原本是普通的小妾殒命案，卻牽扯出了陳年舊事，以及一些鬼魂之說。

更別說是林府的內宅之事，林家乃是大燕數一數二的世家，林家子弟世代為官，同時也出過不少宰相。這一代的林家家主林烨，更是一手遮天，獨攬朝綱多年。

林烨在朝時打壓皇室，謀害忠臣，皇權日益衰弱，以林氏為代表的世家大族開始橫行于朝堂，是個不折不扣的奸佞。

對于林家內宅的肮髒事，更是極易勾起別人的興趣。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

清晨，林家諸位聚集在正堂前。林家老夫人坐在上首，丞相林烨坐在另一旁，二者的面色都是一樣的沉郁。

誰也沒想到，一個小妾的死能鬧得沸沸揚揚。盡管林家已經派人鎮壓，但收效甚微，雖然已經無人敢喧嘩，但大家心裏早已明了。

老夫人開口訓斥了大家幾句，無非就是警示各位林家子弟不要輕信謠言，林家絕對會對亂傳謠言加以嚴懲。

林清染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垂着頭聽訓，一副乖巧的模樣。可她此時正用眼睛的餘光，偷偷注意在座各位的表情。

老夫人一臉嚴肅，父親林烨好似在想着什麽，似乎對這件事并不上心。夫人王氏的雙手死死地抓着手裏的帕子，眼神似乎有些慌亂。

剩下的幾位姨娘小姐都恪守本分，坐得板板正正，挑不出一絲錯來。

林清染無聲地勾了勾嘴角，很好，是她想要的局面。

老夫人說到最後，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示意衆人都可散去。林烨向老夫人行了個禮，然後匆匆離去，眉頭緊鎖，最近朝中發生了不少事，讓他有些心煩意亂。

其餘衆人也分分離開，林清染自覺地走在末尾，座位相府裏最不受待見的三小姐，她當然有自知之明。

“林清染！站住！”

随着一聲嬌喝，林清染停下了腳步。

大小姐林清意提着裙擺，一臉不快地從後面趕來。

“姐姐找我有何事？”林清染淡淡道。

林清意看到她又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心裏的火又旺了許多。

又是這樣！從小到大，不管林清染遇到什麽事，總是這樣的态度，淡漠又清冷。哪怕她一直找她的麻煩，林清染也依舊這副模樣。

“這次蘇姨娘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林清意一臉得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對蘇姨娘有多記恨。”

林清染突然笑出了聲，她沒有承認是與不是，只是問了句，“我為何要記恨蘇姨娘？”

“還不是因為……”林清意急得直跺腳，可是她又不敢多說。

“難道……”林清染慢慢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語，“蘇姨娘害死我娘的事……是真的？”

“我……我怎麽知道。”林清意突然慌了起來，她猛地推開了林清染，又因用力過猛而跌在了地上。

她吃痛地叫了一聲，擡起頭剛想要訓斥林清染，卻發現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她就那樣看着她，眼眸就如同漆黑的深潭，冰冷而刺骨。

林清意頓時覺得遍體生寒，她雖然讨厭林清染，卻也知道，她才是最不好惹的那一個。

林清意的婢女馬上講她扶了起來，惡狠狠地說：“我們小姐是相府嫡女，嫡庶有別，請三小姐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清染像沒聽到這話一般，轉過身，獨自離開了。

“小姐……你看她！”婢女被林清染的無禮氣到了，“三小姐屢次對您不敬，您為何不好好管教她一下呢。”

林清意搖了搖頭，頓時又想到了什麽事，渾身都顫抖起來。

“小姐，您沒事吧。”婢女看着自家小姐突然臉色發白，立馬慌了。

“沒……沒事，快扶我離開。”林清意雙唇發白，眼眸裏盡是恐懼。

婢女一看，就知道小姐又突然夢魇了。她嘆了一口氣，扶着林清意緩緩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