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責罰
責罰
幾天後,沈頤安果然來找林清染讨要生辰禮。林清染咬着牙把自己剛剛編好的劍穗拿給了他,她這幾日一直找錦傾學,終于編出了一個能看的。
沈頤安拿着紅色的劍穗,看到林清染眼底的烏青,終于滿意地點點頭,還不忘說上一句:“辛苦了。”
林清染松了一口氣,她的女工向來不好,這幾日一直在惡補,就是為了做一個拿得出手的生辰禮。她深知自己幾斤幾兩,生怕被沈頤安嘲笑,好在沒有。
少年将劍穗纏繞在手上玩了一會兒,眼神間甚是得意。林清染看着自己做的東西在面前晃來晃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沈頤安将劍穗收進了衣袖裏,向林清染道了句謝,然後就要走。
“沈頤安……”林清染突然叫住了他,她擡起頭,想說些什麽卻又不大敢開口。
”怎麽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沈頤安有些揪心,“快說。”
“就是……前天父親遇刺的事……是你做的嗎?”
林府最近發生的事可謂是一樁接着一樁,先是蘇姨娘上吊,丞相府失竊,林清意低嫁,林相一黨的幾位官員都被抄家定罪,林氏一族逐漸面臨失勢的危機。
前幾日皇家舉辦狩獵,林相在西山獵場上遇刺,深受重傷,好在命是救了回來,如今已經脫離了危險,只是兇手至今未能查明。
林清染話畢,沈頤安的眼睛眯了眯,他漫不經心地道:“林相即将失勢,想要他命的人數不勝數。”
“況且……”他輕蔑地笑了一下,繼續道:“我要是想要他的命……他現在豈能安穩地待在府裏?”
“最近外面不太平,你還是待在府裏,少出去罷。”沈頤安最後囑咐了她一句,便消失在了門外。
林清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按照這樣的形勢,她很快就能自由了。
“小姐,該去侍疾了。”白溪推門進來,提醒道,錦傾則替林清染披上了披風。
林相遇刺深受重傷,林清意又嫁了人,如今被禁足在侯府,林清染是林相在林府中唯一的子嗣,王氏叫了她來侍疾。
為了報複林清染,王氏叫她每日都要來守夜,林清染已經好幾夜都沒睡了。林清染每次清晨一回到院子裏倒頭就睡,午後睡醒了又再次前去侍疾。
林清染到林相卧房時,正值林烨喝藥的時間,下人們見林清染進來,便把湯藥遞給了她。
林清染接過湯藥,畢恭畢敬地喂林相喝下。經過這一遭刺殺,林相的身體差了許多,臉上毫無血色。
父女兩人甚少說話,林相對林清染的态度不算好,有時還會把氣撒到她身上,林清染也不想與他有什麽交集,只是履行自己身為子女的義務。
“這幾日……辛苦你了。”林烨兩鬓斑白,輕咳了幾聲,聲音有些沙啞。
他這幾日都渾渾噩噩的,今天倒是清醒了不少,看到一旁的林清染,才想起了除林清意外,還有這一麽個女兒。只不過,他與她并不親近。
林清染放下藥丸,向他行了個禮,恭敬地道:“這是清染的分內之事,不辛苦的。”
林烨看了她幾眼,她永遠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樣,遵規守矩,一點都挑不出錯處,與她的母親一點都不像。
一想到虞嫣然,林烨的心也無法平靜,他從來都不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悔恨,唯有虞嫣然,他确實對不住她。
林清染看到林烨心不在焉的樣子,識相地退下了。
林相的傷勢肉眼見的逐漸好轉,但過了一兩日,卻開始惡化。林烨吐血不止,大夫診過脈後确定是中毒的症狀,只差一點林烨就要一命嗚呼了。
林相狂怒,立刻派人徹查此事,丞相府整日戒嚴,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外面的人要進來下毒幾乎是不可能,只有林府內部的人有這個機會。
林清染已經好久都沒見過錦傾了,錦傾自從林相中毒後就沒在出現過,林清染的心裏隐隐有了些許猜測。
果然,不出一日,錦傾私逃的消息送到了林烨面前。錦傾前幾日每日都陪林清來侍疾,林相的藥也有許多次是她端過來給林清染,錦傾要往藥碗裏下毒那是太容易了。
林相下令捉拿錦傾,同時也徹查錦傾的身份和清掃府裏的奸細。林家衆人幾乎都待在各自的院子裏,無人敢私自出府。
林清染一大早就收到了消息,同時還被禁足在院子裏。錦傾畢竟是林清染的丫鬟,從小就跟在林清染身邊,二人情同姐妹,她出事,林清染這個主子也不免被懷疑。
沈頤安前幾日就出府去荊州看望自己的老師,他師從前太傅謝韞,謝韞出身名門望族,謝氏百年來都是書香門第,出了好幾個狀元和太傅。
當今聖上當太子時謝韞就一直在他身側輔佐,前幾年謝韞借年事已高為由隐退朝堂,陰差陽錯下成了沈頤安的老師。
沈頤安對自己的老師更是敬重,一聽到老師在荊州,又生了病,便馬不停蹄地前去探望。至于這是真病還是假病,那就不得而知了。
沈頤安不在,沒有人能夠幫到林清染,林府最近全府戒嚴,白溪無法傳消息出去,只能陪着林清染一起等待。
錦傾不出兩日就被抓到了,她被抓到時,人已經出了京城,正在前往江南。
林清染趕到前堂時,看到了錦傾被綁着跪在堂前,她一身衣物已經淩亂不堪,臉上頭上都帶着傷,看起來極其吓人。
偏偏她毫無畏懼,緊緊盯着林相,眼神中盡是殺意。
林相在下人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到正中間的座椅上坐下,臉上的神色可謂是烏雲密布。
“本相竟然沒想到,當年通敵叛國的何氏還有遺孤在世。”林相睥睨着跪在下首的錦傾,輕嗤道。
“何氏沒有叛國!”錦傾突然大叫道,“都是你,故意污蔑我父親,害得他含冤而死,整個何氏都是被你算計了!”
她雙眼通紅,眼角的一滴淚滑落了下來,聲音中帶着無限的憤懑與絕望。
“說,你是受和人指使?可還有同夥?”林相的手下踢了她一腳,大喝道。
“無人指使,都是我一人所為。”錦傾扶着痛處,慢慢爬了起來,臉上帶着笑,“我七歲時來到林府,就是為了能有一天殺了林烨,為我的家族,我的家人報仇!”
“林烨,你會為你做的事付出相應的代價!”錦傾笑得一臉得意,一絲血從嘴角緩慢流下,“你們……都會遭報應的!”
林相搖搖頭,大手一揮,一旁的侍衛得了指示,立馬拔出了劍。
錦傾笑得越來越大聲,眼角的淚也越來越多,只差一步,她就能報仇了,她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死,只可惜,她不能手刃仇人。
忽然間,一把劍穿過了她的胸口,錦傾的笑意永遠凝固在了這一刻。
林清染看着錦傾的胸口的獻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她的衣裙,也染紅了她的雙眼。
錦傾倒下時,雙眼一直看着一旁林清染,那沾滿鮮血的手也抓住了她的衣擺。
她奮力地張開嘴,想說些什麽,林清染會意,立刻俯下身。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接近你确實帶着目的,對不起,利用了你幫我報仇,對不起,最後還是連累了你。
可是後面的那些話,她再也說不出口了。
下人立刻将錦傾的屍體拖了出去,林相受不住血腥味,重重地咳了起來。
王氏這時才姍姍來遲,用袖子掩着鼻子,走到林相旁邊輕拍着他的背脊幫他順氣。
林清染還保持着剛才的那個姿勢,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着地面上的一灘血,臉上面無表情,就如一個木偶。
一旁的白溪則是緊緊地拽住了衣袖,手上的青筋暴起,指甲嵌進肉裏,她好像感覺不到疼似的,任由血跡在手掌間蔓延。
王氏看着堂中的情狀,心中已經了然。她在林相耳邊說道:“那錦傾是清染的丫鬟,既然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這與她的主子可脫不了關系。”
說完又轉過頭,對着林清染道:“清染,此事,你是否知情?”
林相被王氏這麽一提點,也看向了林清染,滿臉狐疑。
“父親母親,此事我的确不知情,錦傾做出此等大事,着實該死,但也是我管教不佳,才讓她有了可乘之機。”
林清染向林相行了個大禮,“清染自願領罰,以贖管教不當之罪。”
王氏沒想到林清染還懂得先發制人,将她即将要出口的話給堵住了,一口氣不上不下,憋的臉都紅了。
林烨打量着林清染,他生性多疑,此時內心多有猜測,林清染畢竟是他的親生女兒,是林家人,他死了林家倒了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實在沒有什麽理由下手毒殺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過錦傾是她的貼身丫鬟,她出事,林清染身上也有逃不掉的責任。
林烨思索了一會,看向林清染的眼神中帶着些許淩厲,道:“你的确有管教不當之責,自去林家祠堂罰跪三個時辰!外加禁足一個月!”
“是,清染甘願領罰。”林清染跪在下首,朝林相行了一個磕頭大禮,便被下人帶去了祠堂。
林家家大業大,祠堂也建的莊嚴肅穆,林清染被人領了進來,面對着一排排的列祖列宗,被押着跪在了地上。
地上又硬又冷,堂上只有正中間一根燭火,火光微弱,并不能帶來溫暖。祠堂這種地方少有人來,常帶着陰冷之氣,寒氣從膝蓋一直蔓延至全身,林清染冷得哆嗦了一下。
下人将外門鎖了起來,隔絕了午後溫和的陽光,她一個人跪在這裏,伴着她的只有眼前的幽幽燭火和滿室肅穆的牌位。
三個時辰是如此漫長,林清染跪得整個人都麻木了,雙腿更是沒有了知覺。期間沒有任何人給她送過水和飯菜,她的嘴唇早已渴得幹裂,肚子裏亦是空蕩蕩。
下人們前來開門時,外面的天幕早已漆黑。林清染揉了揉雙眼,試圖想站起來,卻又無力地跌回了原地。
林嬷嬷睨了一眼林清染,嘴角輕微勾起,她擡起手,示意身邊的丫鬟把林清染扶出去。
林清染認出了林嬷嬷是夫人王氏的人,心裏暗自冷笑,王氏怎麽會輕易放過她,畢竟是因為林清意才嫁給李為,想必王氏早已恨極了自己。
林清染被兩個丫鬟強制扶了出去,果然在院中看到了王氏和一堆的下人。
林相如今卧病在床,府裏全都是王氏做主,教訓林清染這樣無依無靠又惹林相不悅的庶女,簡直就如捏死一只螞蟻一樣。
王氏幸災樂禍地看着林清染蒼白的臉,快意地笑了,“林清染,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多虧了那個錦傾,讓我有了教訓你的機會。”
林清染低着頭,也不言語,好像沒聽見她在說話似的。
王氏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叫人把林清染按在了木板上。林清染想推開禁锢她的人,奈何長期未盡水米,她一點力氣都沒有,手也擡不起來。
她擡起來頭,冷冷地盯着王氏,那眼神銳利無比,好似下一刻就會變成利劍,朝她沖過來。
“你……這是……亂用私刑!”她咬牙切齒地道。
“如今相爺重病在床,整個相府都由我來管,你能奈我何?”
王氏恨極了林清染,若不是她,林清意也不必嫁給李為那樣的浪蕩子,至今還被禁足在侯府。她和她那個狐媚貨主的娘一樣,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給我打!狠狠地打!”王氏指着林清染,狠狠地下令。
下人猶豫了一會兒,但一瞥到王氏充滿恨意的眼神,只能聽令。
棍棒落到身上的時候,林清染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她的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雙手也緊握成拳,她雙唇緊抿,不發出一點聲音。
她的視線一直盯着王氏,眼裏盡是不甘,痛苦,倔強,還有滔天的恨意。
王氏本想給她一個教訓,誰知林清染絲毫不認錯,還那樣的看着她,她冰冷的目光讓她的心微微慌了一下。
林清染忍着身上無盡的痛苦,哪怕雙唇已被咬出了血,就是不肯出聲,更不會流淚。
漫長的疼痛讓她沒有了知覺,只覺得自己一直深走在荊棘叢間,那尖銳的刺刺得她身上鮮血淋漓,她生不如死,找不到方向。
突然間,她的眼前天光大亮,一個模糊的身影向她走來,他握住了她的指尖,把她帶出了荊棘叢生的荒原。
“沈頤安。”她不經意間喃喃道。
“夫人,不好啦!三小姐昏過去了!”一旁的仆婦突然叫道。
“什麽?”王氏這才慌了,才打了這麽一會兒,這就受不住了?她還不敢鬧出人命,只得叫人停手。
林嬷嬷伸出手,探了探林清染的鼻息。
“夫人!人還活着!”
王氏點點頭,看了一眼林清染背後的斑斑血跡,道,“那就好。”随即帶人離開了。
就在王氏一行即将出院門的時候,沈頤安急匆匆地趕來,他幾乎都是用跑的,步伐飛快,經過身邊時帶着一陣風。
他注意道了王氏以及身邊的奴仆,面色一沉,心中大道不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氏,明明沒有任何的怒氣和恨意,卻讓王氏感到了強烈的威壓。
沈頤安快步闖進院內,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林清染,她背後的血跡無比醒目,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還是來晚了。
沈頤安的心就如被巨石碾壓過一般,無比沉痛。他輕輕地将林清染抱起,她很輕,脆弱得像一張紙,只要輕輕一撕,就能碎掉。
他一邊走一邊看着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一時說不出來此時的感受,先是滔天的怒意,接着是陣陣的心疼,之後又是愧疚和後悔,最後變成了深深的茫然。
就在那短短幾瞬,他好像把人生的五味陳雜都經歷了一遍。他對林清染原本就是利用,想把她變成自己手中的利刃,最後他卻越陷越深,超出了他原本預定的邊界。
他對林清染的感情,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深。剛才見到王氏時,他竟然有想立刻殺了她的沖動,王氏只要再多待一刻,他立馬能把她變成一具屍體。
沈頤安的眼底晦暗不明,似乎在壓制着什麽洶湧的情緒。
他好像,快不受控制了啊。要是林清染死在了這裏,他一定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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