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群像獨白

群像獨白

-賀蘭律揚獨白-

夏至時令，朕曾微服私訪。

宮外的尋常人家在做節，街道人群熙攘車水馬龍，朕的腳步卻停在了一道攤前。

易裝的侍衛細聲問朕是否看上了民間的玩意，朕搖了搖頭，手裏卻挑拿起攤裏挂着的白兔面具。

滿街的人都帶着五花八門的動物面具，朕卻始終對這頂尤有興趣。

朕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拿着這頂面具，融入這人海。

不為人知的是，那年夏日，夜幕幽黑，有道身影頂着這張白兔面具，闖入朕的視野，自此，占據朕的心思。

朕這一等，又過去好幾個月，才等來欽差回宮向朕禀報的日子。

欽差向朕禀報他人在江南的所見所聞。

聽聞她的身子終于好了些，朕才稍稍放心。

自上次欽差向朕禀報她幾乎難産時，這是難得的好消息。

遙不可及的她，朕只需知道她平安即可。

又一年大雪，宮內綠植全沒，入目蕭瑟皚白一片。

朕似乎對漫天大雪情有獨鐘。

理了思緒，朕才自己的這份獨鐘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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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與她的一段情緣，發生于冬日。

時至今日，朕和她的種種尚能分毫不落的回憶在心中。

有時，朕會想，她是否已想起我們的這段情緣。

若有，回憶起我們的往事的她，是否會偶有惆悵。

還是說，上天由始至終都只在懲罰朕。

朕大抵心存低劣，提着染了墨的筆，強忍着思念，落筆時卻不受控的作了她的畫像。

縱使強忍着心口的想念将畫像揉毀，企圖将這人的身影從心中擦去，卻又在下一回，提筆時又畫起了她。

黃賢在朕登基後便跟着朕。

這數年，他懂朕。

他總是一話不說的撿起朕擲地的紙團，将紙團鋪開撮平整，擱在楠木盒裏。

三四年了，也該新添個楠木盒了。

後宮進了不少佳麗，她們各有姿色，見到朕時露着羞容，侍寝時卻能一味地迎合，容黛勝花下嘴角翹着的笑總讓朕懷疑，她們能有多少真情。

白日裏她們素愛争風吃醋，給朕呈上她們用心蒸煮的珍馐，又像朕展示她們手工，朕卻分不出任何心思應付。

數到底，朕的心思，早在登基以前，全數費在她身上。

-姜逸之獨白-

年少時，我曾和殿下交心時曾提起，我在沙場拼殺，煞氣太重，回京後将來定要娶溫柔賢淑的女子為妻，我最希望回家能有口熱飯吃，老婆孩子熱炕頭。

話是這麽說的，可浮現在我面前的人卻是徐了媖。

好吧，其實承認喜歡徐了媖那個潑辣女子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對徐了媖的感情終究卡在了徐聞常，沒辦法，長兄為父，徐聞常的反對我都理解。

馳騁沙場，聚少離多，身首異處，沒辦法給徐了媖安穩。

好吧，那只能将自己對徐了媖那點不該有心思收好。

請纓南下鎮守诏隅以後，我以為自己身邊沒了徐了媖，會過得很好，誰料頭半個月可真不習慣耳邊一片清淨。

某日在浴桶裏洗着澡，徐了媖破門而入，吓得我當場魂飛魄散，她揚鞭就要打我，結果還是心疼我，每一鞭都打在了桶上。

打了一頓飽她氣發出來了，扭頭就走。

這場面，這心思，我再不珍惜就是個傻帽。

當然是提起褲褥追她。

好吧，說起來都是淚，以後少不了她的鞭子咯。

-徐了媖獨白-

該死的姜逸之，居然一聲不吭的跑去诏隅鎮守。

後來我才知道，他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就是沒和我說。

那晚上我氣瘋了，狠下心給自己賭一把，騎馬南下找人去了。

路途遙遠，我順路去了江南探望二殿下和夫人。

夫人已經顯懷了，二殿下幾乎寸步不離，真是對纏綿鴛鴦，羨煞旁人。

原本待一兩天就走，結果那晚發生了件怪事。

府裏來人送貨了，其中一位貨郎擔被我發現鬼鬼祟祟的，我察覺到不對勁，近身觀察甚至發現那人用了易容術，唯恐這人是禍害殿下二人，正當我要揭穿他時，二殿下将我攔住了。

原來殿下什麽都清楚，那位貨郎真實身份是大郦的欽差。

那位欽差化身貨郎，便是入府打聽夫人的近況，他要這麽做，無非是聽命于賀蘭律揚。

知道這件事時，我的心噔的一下。

這世上，還真有人，能做到不打擾心上人麽。

那時候我又猶豫了，我南下闖進姜逸之的生活是否不妥。

我的情緒隐藏的很好，夫人依舊察覺我的心緒，她告訴我，既然已在半路，何不為再走下去，去求個答案也好。

那時我醍醐灌醒，我一向不對萬事猶豫，唯有這姜逸之能讓我傷神，此事絕不應該。

重整包裹後，我告別了兩人，南下找那個臭男人去了。

正當我差點肝腸寸斷時，這臭男人竟在浴桶裏哼着調調，我在站門外都聽見。

該死的姜逸之，看我收不收拾你。

-阿沅獨白-

該從何說起，好像從第一面就被徐公子吸引了。

徐聞常公子不像其他男子，沒有熱血灑頭顱的氣概，沒有不可一世的意志。

可他有着獨好的溫柔，勝過一切。

在廣元縣給他打下手的時候，我們依舊保持着段距離，也不是徐公子刻意保持的，更像是我怎麽使小心機都不會落入他的注意裏。

他給我感覺，向來薄情寡語。

他的注意，向來都在那箱醫書，那些百姓，那些草藥。

這也是我被他吸引的緣由吧。

在廣元縣時，勾欄的女子可愛他了，我總是不知分寸的吃醋，可徐公子由始至終與那幫女子保持距離，我還以為他會是斷袖呢，還一度懷疑來着，每天在醫館裏餘光偷偷瞄着他行醫時的背影，我就在想，他的心裏，到底會對我在他身邊不休的陪伴能生出幾分注意呢。

再後來，我才知道，世上哪能有薄情的人。

徐公子的心上人，早就在多年前從軍大王爺時，犧牲了。

那人若是未殒身，徐公子和她應當是對碧人，琴瑟和鳴。

至于我，仍然随他行醫江湖，仍然癡心妄想，以陪伴來走近他的心。

而後我們每到一個地方，他都将絲帕綁于當地寺廟的參天高樹。

他始終不會忘她，我也始終，不會離開他。

-阿淨獨白-

長公主賜婚給明華二王爺時，我知道宮裏最難過的人應是許将軍。

我讀懂他的那份卑微的感情，正如我對他的感情一樣微如塵土。

長公主被二殿下從大郦帶回京城時，诏隅變天了。

西丘已經打入宮了，至于許将軍，殁了。

我的心，也随即灰滅。

這段被極力掩埋的心事，終究被長公主發現。

長公主讓我堅強，不能做糊塗事，我點點頭，卻見她轉身落了串珠水。

怪我，長公主又多件憂心事。

遷到江南時，我甚至連許将軍的生辰都不清楚，卻在山頭立了個屬于他的墓牌，

我告訴自己要往前看，可燒着紙錢時，我又奔潰了。

直至紙錢燒完，我給他連倒了三杯酒，對着墓牌自言自語。

我說，許将軍，你放心，我會守護好夫人。

-許禺朗獨白-

長公主和親前夜。

我看見長公主站在宮裏最高的地方，擡頭望天。

我随她一起看天，目光所及，皆是閃亮的星，星星挂在天空上，輝輝拽動。

還記得長公主以前聽過宮裏的大臣說，中原的夜晚可沒有那麽多星星。

我知道她在難過，在無奈。

無奈頭上這片星海陪她十八載，而明天以後再也見不到這片浩瀚的星空了。

這是長公主最後一次看诏隅的夜色了。

我觀察着她托着臉倚靠在宮牆上，看着這片夜色看得出神。

我有些暈頭了，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天，還是自己的內心

那剎那，我君臣不認，将身上的披風摘下給她披上。

長公主沒有回頭，她知道是我，我沒有出聲，怕對上她的雙眸，會再次僭越。

我怎麽會不知道，她可是長公主，诏隅的長公主，我們二人之間隔着永遠無法跨越的身份。

“長公主，子時了，莫要再待了，易生病。”我提醒她。

“嗯。“

“绾兒。“我再也忍不住，以平稱相呼，念出了所有不舍。

長公主猛地回頭看我。

“許将軍，何事。”長公主擡眼看我。

我不舍的看着她，艱難的對她說：“能否喚我名字。”

她回身擡頭望天,對着特別閃的那顆星,輕輕的喚：“禺朗。”

話音未落，我情意難別，将她擁入懷。

我還是僭越了。

“失禮了。”我于她前額輕輕略過。

“長公主，珍重。”

發乎情止于禮，珍重，是我能給予你最珍貴的祝福。

（群像獨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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